若是换做别人,一定不敢照实回答,但方暮却不一样,他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不错,臣想问皇贵妃,德贵妃已经过了头七,为何皇贵妃不许她下葬?人死后入土为安,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皇贵妃莫非存了什么私心,心中怨恨德贵妃,才要她魂魄不能安宁吗?”
皇贵妃缓缓转身,今日她穿了一身茜色长裙,从前她从不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倒衬的她多了几分妖媚之色。不知道怎么的,方暮竟然想到昨夜在小院中看到的那只红色的大狐狸,两者之间有这一种微妙的相似之感。
“方将军受伤了?”皇贵妃一双狭长的美目忽然盯住方暮下巴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对他道,“将军可要小心啊,千万别小看了这个伤口。利器划破皮肉,割断血管,就有鲜血流出来。血乃人之精华,怎么能白白浪费?方将军也该好好包扎,不然任由它自己愈合。若是有什么邪祟趁虚而入,将军岂不是要倒霉了?”
方暮心中猛的一动,他试探道,“臣出来的仓促,没来的急包扎伤口,不知道可否劳烦皇贵妃为臣包扎一下呢?”
身为臣子,竟然要皇贵妃为自己包扎伤口,已经是坏了规矩的。众目睽睽之下,方暮往皇贵妃身前站了一步,扬起下巴把伤口亮给她看。皇贵妃抬起手,修长而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伤口,两人看上去十分暧昧。
“正好,本宫有随身带着伤药的习惯。”她伸出手,有宫女立刻从一只木盒中取出几个瓷瓶,皇贵妃挑出一个,从里面倒了些浅粉色的粉末,用手指沾着,轻轻擦在方暮的伤口处。一阵灼痛伴着清凉感传来,方暮微微皱眉,口中却说,“多谢皇贵妃娘娘体恤。只是,臣之前的问题,娘娘还未回答,您为什么不许德贵妃下葬?”
“本宫与德贵妃情同姐妹,她骤然离世,心中万般不舍,所以才恳求陛下将她再留在宫中几日,本宫也好早晚祭拜,与她互诉衷肠!”皇贵妃将一番假惺惺的话说的情真意切,脸都不红一下。
“原来是这样,”方暮故意把嘴凑到皇贵妃的耳边,小声说,“那臣这就去求陛下,皇贵妃与德贵妃情深万里,不如就去皇陵为德贵妃守灵三月,可好呀?”
“你!”皇贵妃没想到方暮会出如此下策,想要拦住他,方暮已经轻轻巧巧的绕过他,去见陛下了。
原本丛裕是想尽快将德贵妃今日送去皇陵安葬的,但方才皇贵妃一番恳求,让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明日再送棺椁出宫。马公公禀报,“陛下,方将军来了,就在外面呢。”丛裕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让他进来吧,朕正好有话要和他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公公将方暮请了进来。
“臣方暮见过陛下!”方暮跪倒叩首,丛裕道,“起来吧,你来的正好,朕正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方暮道,“是,请陛下吩咐。”丛裕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一旁伺候的人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他这才道,“昨天夜里,你师姐她,她回来看朕了。”
“师姐她定是十分思念陛下,这才接着七日回魂来见陛下最后一面,陛下莫要怪罪才好。”方暮低着头,他不擅长说谎,每每说谎的是,眼睛都会出卖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方暮索性把头低下来,一面露馅儿。
“朕怎么会怪罪她?你不知道,朕日思夜想,恨不得夜夜与她相见,不舍得放她离开啊!”丛裕说到动情处,眼眶也湿润了,“不怕你笑话,朕的后宫中妃嫔不少,除了皇后这个发妻之外,其余的也都颇有姿色。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自从朕第一眼见到晴雪,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她就是朕日思夜想的心头致爱啊。到了朕这个年纪,对美色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朕只是想有个贴心的人陪伴在身侧,让朕在孤独而漫长的岁月种,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
方暮不禁跟着丛裕一起触动了愁肠,他想,若躺在棺椁里的那个人,是实实在在的黎晴雪,大概自己也会伤心欲绝吧。他道,“陛下长情,不舍师姐,实在让臣羡慕。”
“昨天夜里,晴雪的魂魄来见朕,说着在那边如何的凄苦,想要早些入土为安,朕也答应他了。”丛裕的话锋一转,“可是今日,皇贵妃来见朕,就在你来之前,她刚刚离开。”
方暮忍不住想到了皇贵妃为自己涂抹伤药的情景,不禁一阵瑟缩。丛裕道,“她特地来见朕,说是宫中的嫔妃们商议,要为德贵妃做一场法事。德贵妃生前,她们虽然屡屡不和,也闹出过许多误会来,但毕竟人已经去了,想要尽最后一点心意,朕思虑许久,还是答应他了。”
历来宫中勾心斗角层出不穷,身为君王,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后宫和睦,子女友爱。而且皇贵妃来时,丝毫没有掩饰对德贵妃的羡慕和嫉妒,若是她假惺惺的像其他妃嫔那样,只说和德贵妃姊妹情深的话,丛裕也不肯相信了。
“只是,陛下,师姐与陛下相见,那样哀求,只怕是在那边不安,还请陛下三思,送德贵妃的棺椁出宫吧!”方暮跪在地上,以师弟的身份哀求道,“师姐正当妙龄,却无故身死,已是可怜。臣做为师弟,实在不忍心看她在那个世界里再受一丝一毫的苦,还请陛下成全!”
“可是,朕已经答应皇贵妃了,这也是她们的一片心意啊。”丛裕为难道,“只一天,一天而已。况且这做法事,也是为了你师姐她在那个世界中安心,方暮啊,你得理解朕,朕也是十分为难啊!”
身为君主,并不是只有这一个身份。他也是别人的夫君,父亲,尽管心爱德贵妃,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宫中其他妃嫔的心意和脸面,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丛裕也要和宫中的妃嫔们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