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简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就此消失在了栾城,谁都找不到他。宋培礼同何嘉莉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决定由着他去。
何嘉莉躺在病床上,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整个人城市都灰蒙蒙布上一层水汽。连带着心情都是如此。
宋培礼剥了个橙子,递到了她的面前,何嘉莉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却没有吃的打算,只是拿在手里。
“怎么了?还在因为老四的事情不高兴?他是不是一直没来看你?”宋培礼拿了纸巾擦了擦手。
何嘉莉低叹了一口气。低垂了眼帘,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说:“窦兰英教育的还不错,礼数方面他做的很周到,虽然没有天天来,但每隔两三天都会过来看看我,让保姆炖补品送过来,也会询问我身体状况。儿子该做的他都做的。挺好的。”
“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养病,开心点。等身体好了,我会跟他说,让他带你出去旅行,也好培养一下感情。有些事情要慢慢来,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也终于可以开开心心过日子了。”
“等你康复,咱们一家就去老家拜祭他们,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给他们修墓了。”宋培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宽慰。
何嘉莉对着他笑。将手里的橙子放在床头柜上,点了点头。说:“是啊,小心翼翼的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去一趟了。培礼啊,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
“你说当初我们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不该换孩子,应该让他跟我们一起,其实也不会坏了原本的计划。说真的,聿简是我亲手养大的,虽然看着他我心里也会膈应,但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长的,要说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何嘉莉说着,眼眶微微发红,吸了吸鼻子,无奈一笑。说:“有时候我会想,这些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一切的一切都是周景仰和唐仕进造的孽。可是每次一入夜,我就想起想念的夜晚,孩子的啼哭和家人凄厉的叫声,我又会气的发抖。”
“是唐仕进和周景仰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宅就起火了,熊熊大火。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心那么狠,一个都不肯放过,那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我们的命不是命,他们的命就是命了?”
“也该让他们尝尝看,被害的感觉。比起唐仕进和周景仰,咱们做的算不得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儿子干的好事,也不是我们陷害的。很多时候想想,我们就应该像他们一样,趁着他们睡着的时候,一把火烧死他们全家这样才叫痛快。”
何嘉莉低低的笑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眼帘,深深的凝视着宋培礼,“可现在看到衍卿,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是我的儿子,可我从来没有养过他,想靠近又总觉得中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且,我也能感觉到他对我们是有所排斥的,就算他做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到位,没有任何怨言。可就是因为这样,我反倒觉得我更加接近不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培礼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拦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道:“是你太心急了,之前你还说我,现在看来你比我还着急。慢慢来吧,或者我该带着他去老家看看,我想他会慢慢体会到的。”
“不管当初我们的决定是否正确,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多想了。总之现在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的计划总归都已经完成了,把他们为之奋斗拼搏了一辈子的产业变成一场空。让他看着自己的家业慢慢败落,这对周景仰来说才是最痛苦的。”
“像他这种人,只喜欢名和利,喜欢地位。那我们就让他当最底层的人。”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听话,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吗?好好养伤,开心点。接下去,咱们的生活,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才不枉这么多年来,我们吃的苦。嫁给我,让你受苦了。”
何嘉莉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一热,眼泪便落了下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笑说:“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我什么时候抱怨过?我从来都不后悔嫁给你,真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跟你在一起的。”
宋培礼也微微红了眼眶轻叹了一口气,轻抚了一下她的头,“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支持我。谢谢你还在,没有死在那场火里,我想如果没有你和小静,我支持不了那么久。真的谢谢你们。”
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周衍卿正好站在门口,透过房门上的小窗户看到里面的情景,他便收回了手,没有打扰他们。
他站了一会,准备转身离开,一回头便看到了陈羲和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站在他的身后。他怔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很快就露出了一丝浅笑,转身礼貌的冲着他点了一下头,说:“你好。”
陈羲和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说:“有必要这么礼貌吗?我又不是你的客户,也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咱们可是亲兄弟,你这样就太见外了。就算你一时没法子接受,但我们现在同属一个公司工作,连朋友都不是?”
周衍卿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陈羲和看了他一会,摆了摆手,并不跟他较劲,说:“算了,你才回归不久,我也不勉强你。这来都来了,干嘛站在门口不进去?妈可是很想见你的。”
“噢,我不想打扰他们,打算明天再来。”
“一家人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进去吧。”他微笑着推了他一下,敲了敲病房的门,等里面的人应声,他才开门进去。
何嘉莉迅速的抹掉了眼角的眼泪,见着他们两个一起进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里带着一丝欣喜,说:“你们两个怎么一块来了,说好的?”
不等周衍卿说话,陈羲和便笑道:“是啊,这不已经下班了吗,老四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来医院看你,然后就一起来了。”
周衍卿闻声侧头看了陈羲和一眼,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淡然一笑,并没有出声反驳。何嘉莉听到这话显然十分开心,笑着点点头,说:“是了是了,你们两个现在在同一家公司,挺好。”
病房内的气氛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和谐,但在周衍卿的眼里,和谐温馨的是他们,而不是他。他知道他跟他们是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们也把他当成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待他也很热情。
但他总是无法融入,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这天晚上的病房内,他们一家人难得齐全,有说有笑,一直到医院探视时间过了,他们才散。宋培礼最近一直亲自照顾何嘉莉,周衍卿也看的出来,他们夫妻的感情确实很好。
也算是伉俪情深了,跟周景仰同窦兰英的情况完全不同。
自从周景仰被软禁在周宅,窦兰英因为中毒伤及神经,导致下半身瘫痪,现在已经被接回周宅,同周景仰待在一个房间。周宅原来的那些佣人全部被撤换,包括一直在照顾窦兰英的小姚。
周衍卿去的时候,窦兰英根本没人照顾,看管他们的人说,宋培礼说了,他们是夫妻,可以互相招呼。周景仰身子骨硬朗,照顾窦兰英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根本用不着佣人。
照道理说,确实如此,周景仰手脚灵便,应该照顾得了窦兰英。然而,周衍卿看到的情景,周景仰压根就不管窦兰英。
周景仰看到周衍卿的时候,异常激动,直接就一拐杖打了过来,怒骂,“你这个畜生!怎么说我们也把你养大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把你留下来,第一次撞不死你,就应该再撞一次!”
第一次,周衍卿生生挨下,这第二下,周衍卿一把扣住了他的拐杖,用力的抢了过来,直接丢在了地上,冷笑了一声,并不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径直的走了进去,站在了床边,有一股十分浓重的臭味,他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周景仰。
“你看什么看?兰英会有这样的下场,还不都是你害的!亏得她当初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窦兰英紧闭双眼,看着像是睡着了,但周衍卿看的出来,她并没有睡着,只是没有脸见人。她半身瘫痪走不了,那么就只能假装睡觉,装作看不到任何人。
窦兰英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如今沦落到这种境地,她多少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现在被软禁在这里,更是过的浑浑噩噩,不愿意清醒,更不想看到周景仰的面孔。
简直厌恶至极。
周景仰站在外面,嘴巴几乎没有停过,一遍遍的说着,“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有什么资格这么做!我就不信换你们任何一个人不会这么做!我有什么错!想活下去是错吗!又谁会愿意死!”
“你们这么害我,迟早会得到报应的!都是唐仕进这个胆小鬼,怕东怕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就应该看着那火烧完再离开!就没那么多麻烦了!都是一群畜牲!不得好死!这一切都是唐仕进出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就应该找他!他现在都死了,我的儿子一个个的也都被你们给毁了!还不够吗!”
“残忍!”
房间内十分安静,因此周景仰的声音也显得异常清晰,一字一句都传入了周衍卿的耳朵。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到了今时今日,他依旧死性不改,这一瞬间周衍卿的心底冒出了一丝怒意。
此时,窦兰英的眼皮动了动,下一秒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没有焦距,直直的看着吊顶,数秒之后才稍稍侧了一下头,看了周衍卿一眼,声音沙哑,道:“你走吧,别在这里了。”
周衍卿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说:“我会跟他们说,让你们两个分开待着,我会找个看护过来照顾你的起居,会把你弄的干干净净。虽然你是被蒙在鼓里,才把我当成是亲儿子那么照顾疼爱。”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你把我养大的,当年的车祸也是你救得我,没有你我也许就死了。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不会让你太难过。”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冷冷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感情。
窦兰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闭了闭眼睛,张嘴正想说话的时候,周景仰大概是听到周衍卿的话了,迅速的走了过去,猛地扯住了他的衣服,说:“你要是记得这份恩情,就应该把我们两个一块从这里弄出去,找个地方安顿好我们。我知道现在唐氏和裕丰宋畜牲有意要交给你打理,你要是记着这份恩情,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那畜牲根本就没把你当儿子看待,你就是他用来报复的工具,生娘不及养娘大,都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了!就看你有没有良心了!你要是敢对我们下狠手,是会遭报应的!”
周衍卿没有看他,只伸手扣住了周景仰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就把他给扯开了,淡声说:“嗬,周景仰先生你好像忘记我的身份了,你都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我还早。”
他低头又看了窦兰英一眼,礼貌的说:“我走了。”
窦兰英没说话,只闭上了眼睛。
“你也是个畜牲!跟那宋畜牲一模一样!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
周衍卿出了房间,还能听到周景仰的骂声,他大概也是气急败坏,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活动范围来来去去就那么点空间,整日里还要面对一个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的人,他更是心烦气躁。
周景仰活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他呼风唤雨,现在却举步维艰,一个两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的落差,他自然是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的是败在宋家人的手里,明明是他占尽了优势,最后落败的竟然是他,自然是接受不了!
开头几天他还能够冷静,心想着还有一个陈聿简,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丝毫动静,报纸上却已经在报道他身体不适打算退休的消息,陈聿简依旧没有出现。
再加上宋培礼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他就越来越不能淡定了,根本坐不住。
他盯着躺在床上的窦兰英,胸口不停欺负,脸色铁青,说:“你是不是真的傻了!你就没看出来周衍卿对你还有一点情分……”
“你不嫌臭吗?”不等周景仰说完,窦兰英就打断了他。
周景仰微微皱了皱眉,深深吸了口气,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点,脸上露出了一丝嫌恶,转而却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弯身坐在了床边,问:“要不要喝水?”
“你不是说让我少喝水少吃东西,这样就可以减少排泄了吗?”
周景仰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忍着怒气,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的态度不好,这不是因为我太生气了吗?他们对付我没关系,可为什么要对付我们的孩子呢?”
窦兰英哼笑了一声,“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难道你心里想的不是孩子们替你受了罪,你就觉得自己可以被放过了吗?”
周景仰现在本身就脾气有点急躁,窦兰英连着顶了他三回,自然是忍不下去,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什么意思!”
窦兰英只哼哼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姓宋的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等老四出来,我们在从长计议!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你能忍?”
窦兰英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难得目光如炬,眼里满是寒意,哼笑了起来,眼里慢慢的凝聚了一股深深的怨恨,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周景仰,我到今天才真正看清楚你的心肠到底有多黑,我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别人害的,都是你害的!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你,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千挑万选的选中了你!你就应该被人千刀万剐!”
自从两人被软禁在这里,这大概是窦兰英第一次情绪失控,冲着他吼,“我恨你!”他说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拼尽全力想要打他。
然而,这一段日子以来,她吃喝都很少,身上没什么力气,拳头砸在他的身上也是虚弱无力的。
周景仰只隐忍了数秒,就用力的挣开了她的手,窦兰英显然是对他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她下半身不能动,上半身还能动,便死命的扑过去,牢牢揪住他的衣服。周景仰往后退,也没用什么力气,窦兰英整个人被他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半个身子离了床,那股臭味更加浓重,周景仰满脸的嫌弃,一把就扯开了她的手,说:“你疯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闹什么!”
“你倒是有脸说我了,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善妒!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你会有今天都是你自己找的,跟我没关系!你活该!我告诉你,清萍都比你这个毒妇要好!可怜我跟她的女儿成了替死鬼,要不是你,那一年周衍卿就死了,我们周家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现在还有脸说我!”周景仰怒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窦兰英半个身子摔在地上,双腿还挂在床上,她抬眸瞪视了他一眼,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说:“就算那年周衍卿死了,你仍然逃不过今天的下场!周景仰,你才是最畜牲不如的那个!”
周景仰缓步走到她跟前,窦兰英没什么力气,因此支撑的十分辛苦,重重的喘着气,眼里满是怨怼。
他没有用手,而是用拐杖的头,抬起了她的下巴,冷声说:“窦兰英,你要想清楚这里只有我和你,接下去的日子你想好好的,就应该对我客气一点,凡事都听我的。不然的话,以后你的日子会很难过,明白了吗!”
窦兰英被他的话给气乐了,一时没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就在周景仰快要再次爆发的时候,她忽然停住。在周景仰没有半分防备的情况下,忽然抬头,冲着他的脸,吐了一口口水,笑说:“真不知道以后会难过的人到底是谁!”
周景仰的脸色一黑,站了一起,狠狠的朝着她的胸口踢了一脚。
佣人进来送饭的时候,窦兰英像一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脸上有伤痕,嘴角有血迹。这么多天下来,周景仰除了开头几天照顾过她,之后就再没有照顾过她的吃喝拉撒。因此床上的情况不容乐观,场景十分恶心。
佣人看到这个场景吓了一跳,不由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景仰,正好被他瞧见,便回瞪了一眼,厉声道:“你看什么看!滚!”
她也没多说什么,放下了饭菜就出去了,转而给宋培礼打了个电话,将情况说了一下。
佣人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正好周衍卿跟他在一起说话,说的正好是窦兰英的事情。宋培礼耐心的听她说完,低低一笑,看了周衍卿一眼,旋即将手机调成了免提,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围吗记技。
对方又说了一遍,宋培礼让她稍后再打过来,就把电话给挂了,微笑的看着周衍卿,说:“听见了?”
“我的耳朵没问题,您的手机也没问题。”
“周景仰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再说了吧。”宋培礼双手抱臂,转身面向了窗户,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周衍卿笑说:“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您说的话,我也一直都知道周景仰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现在更了解了。”
“一个人能从头坏到底,我也是挺佩服的。看到他这么对他自己的老婆,我现在倒是相信当初我父亲是看错了人,周景仰从来就没有好过。当年他们下墓,最该防的人不该是那三个职业的盗墓贼,而是周景仰。”
周衍卿沉默了半晌,并没有接着他的话题说下去,只说:“窦兰英是无辜的,周景仰做的事情她一直都不知道,就算她不是个好人,但对我还是好的。所以……”
宋培礼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说:“你放心,我知道要怎么做,我会把他们两个分开,安排看护去照顾窦兰英。不过,你还是把在周家的事情忘了吧,包括窦兰英。你该知道她对你的好,是有前提的。最后她知道你不是她儿子的时候,也放弃了你。”
“我知道。”周衍卿点了点头。
“安盺已经把舆论做足了,再过几日,你就去裕丰上任吧。慢慢的把公司里的人员进行调换,让公司彻底成为我们的企业。等你的公司信和做的足够大,就让信和并购裕丰和唐氏,从今以后商业巨头就是信和了,你会成为年纪最轻的成功富商。”
周衍卿抬起了眼帘,看了他一眼,问:“那您呢?”
“我会在背后帮你。”他说着转头看了他一眼,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了他的身侧,抬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说:“老四啊,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只是对于周唐两家的仇恨,我始终放不下,或者说永远都没有办法放下。”
“我是亲眼看到你爷爷的惨状,亲眼看到宋家老宅烧成灰烬,你的那些叔叔,我的亲兄弟,亲儿子,全部死在那场火里,我救不了他们,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吗?我宁愿死的是我,我宁可跟他们一起死在里面。”他扣着周衍卿肩膀的手紧了紧,就算现在报了仇,再回忆当初的事情,他依旧愤愤难平。
“当你看到自己的血亲一个个都死了的时候,是不会愿意独活的,在这世上活一分钟都觉得久。”
周衍卿不说话,只低垂着眼帘,安静的听着,不为所动。
宋培礼看着他冷漠的脸,心下沉了沉,吸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说:“总之,你尽快适应吧。过几天等裕丰的事情搞定了,你跟我去老家一趟。”
“好。”
……
周衍卿依旧站着周家老五的身份,对外界来说,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周景仰的位置,董事会的人没有人提出异议,毕竟他现在手里的股份已经是裕丰第一大股东了,而且周景仰现在病重,周家也就只剩下周衍卿一个人有这个能力接管裕丰了。
周嘉遇和周瑜娜仍然留在裕丰工作,周衍柯的儿子周嘉弋在周衍柯跟容萍离婚的时候,也跟着容萍去了容家,在裕丰受挫的时候,他卖掉了手里小部分的股份,辞掉了裕丰的工作,跟周家算是断的彻底干净。
周衍坤的私生子周麟是个混子,不足为奇,总有一天会像他父亲一样把自己给作死。现在仍然留在裕丰的周家子孙,似乎也就只有周嘉遇和周瑜娜两个人了。
他们知道家里是出事了,周景仰不是重病而是被周衍卿软禁了,消息出来之前,周衍卿找他们两个聊过。因此在周嘉遇和周瑜娜眼里,周家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周衍卿为了得到裕丰的手段。
起码周嘉遇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父亲被捕入狱,应该就是因为周衍卿和程旬旬,现在程旬旬也遭殃了,那么就是周衍卿一手促成的了。
周衍卿对他们两个说:“你们要是能安安分分的,就继续留在裕丰,如果不能,就不要让我出手了。你们两个不是笨蛋,应该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他们两个考虑过后决定先留下来,看看情况,其中自然也想着先蛰伏其中,想办法怎么把周景仰救出来。
毕竟他们不知道其中的恩恩怨怨,他们只知道周景仰是他们的亲爷爷,窦兰英是他们亲奶奶,他们是一家人,总不能看着他们被人软禁,而不闻不问。
周衍卿接管裕丰之后,他们提议说让唐氏就让陈羲和管,但周衍卿并没有采纳,仍然是自己管理两家上市集团公司,其中还要经营信和,预期让公司在一两年之内能够跟唐氏和裕丰平起平坐,然后顺利的并购成一家公司。
宋培礼已经开始让人物色地皮了,打算重建一栋大楼,让三家公司连在一块,也找了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为他构思有特色的大楼,不但要成为商业巨头,更要成为栾城标志性建筑。
这一家子在事业上也是颇有干劲,兴致勃勃。
宋培礼并没有急着对付周景仰,而是先将重点放在了事业和回乡修墓的事情上。其实在事业上,宋培礼也是有目标的,他把事业上的目标和报复的计划合并在一块,正好报了仇,也向自己的目标更靠近了一步。
说实在,他能够今天的地位,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做了很多牺牲的,他为人处事都比较圆滑,因此不管是黑白两道都吃的开,关系都不错。
这么多年,他先奠定自己的基础,才一步步的展开报复,所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足足花了大半辈子,他不悔。
周衍卿也一心忙于事业,不过跟宋家人的关系依然是不远不近的处着,看起来和谐,但其实有个撞不破的隔阂在中间。
周衍卿心里也很清楚,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坐拥了三家公司,手里捏着最大的权利,但其实所有的权利都在宋培礼的手上,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宋培礼都知道。而陈羲和他们表面看起来都依着他的决定,但他也察觉的出来,在他决定之前,是宋培礼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
宋培礼要给他名誉,却没有给他实实在在的权势,然而周衍卿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也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安安分分的按照宋培礼铺的路子走下去。
等公司运作正常,周衍卿跟着宋培礼去了一趟老家,很山里的村子,外口还有贞节牌坊,整个村子的建筑还保留这原来的样子,古色古香的。
宋培礼带着他凭着记忆去了原来宋家老宅的位置,当年原本都是废墟,也没人敢占有这块地方造房子住,毕竟那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村子里还有不少关于这块地的灵异故事,说是晚上有人路过这边,亲耳听到凄惨的哭喊声,简直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恐怖至极。
吓坏过不少人。
很早以前老宅的附近的老房子里都是有住户的,现下宋家老宅地基附近的老房子基本上都空了,还成了危房也没有人修葺。可能跟这些故事也有点关系,村子里的人都认为宋家一家几口人全部都死在了这场火里。
当年的火势很大,足足烧了一夜,什么都烧毁了,因此村子里的人对这件事都是印象深刻。现在去村上随便拉个人问,估计也能问出个大概来。
周景仰在发现周衍卿不是自己儿子的时候,早就派人到这个村子里等着,守株待兔。等了几年一无所获之后,周景仰就让人过来恶意的在这块地上造了个公厕,心想着能够把人逼出来,结果当然还是一无所获。
自然,这个公厕也没人敢来上,一直是闲置的,并且特别突兀。
那个公厕已经被宋培礼给拆除了,现在这块地还是空的,宋培礼打算还原当年的宋家老宅,当然他不但有这个想法,现在已经有所行动了。
设计师施工队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挑个良成吉日动工了,还有修墓的事儿,他找了风水大师挑了一块风水宝地,规划出了大致位置和面积,再过几日也要动工了。
而原先他们一家子都是由村子里的人负责下葬的,没有什么讲究,就是草草的给埋了,因为当时那些个尸体都烧焦了,根本无法辨认谁是谁,所以墓碑上他们连字都没有字,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写,只笼统的写了一个宋氏。
宋培礼不怪当时的村长,能给挑个地方下葬就已经很不错了,几十年过去,那块地方长满了杂草,当初他们几个死里逃生,为了不被周景仰和唐仕进知道,所以一直以来没有回来过。
宋培礼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方式宋家下葬的地方,立着的墓碑都倒了,杂草丛生,连坟包都看不出来了,完全跟山体已经融合了。
周衍卿看到那块倒地的木质墓碑,上面就写着宋氏一族这一墓,这一刻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动容。
也许他的身上确实是流着宋家人的血,所以到了他们葬身之处,总会有些感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者说是他知道整件事的缘故,总觉得这里和刚才宋家老宅的地基那里,总有一种阴冷之感。
或许当年死的那些人,都是不甘心的,想想那年的宋培礼才二十岁,其他几个都比他小,都还没享受过这个世界的精彩,就这样死了,任谁都不会甘心的。
好在宋培礼上来的时候找了个农夫,让他把这里的柴草都清理干净,足足清理了有两个小时,而周衍卿跟他就站在附近看着,两个人一直没有交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神色肃穆。
周衍卿原本以为宋培礼会在这个时间好好的给他灌输一家人的思想,然而他没有,年近六十的他,跪在墓碑前哭了。阴沉沉的天空十分应景,微风拂过凉凉的,耳边全是树叶沙沙声,不知怎么连周衍卿都觉得眼睛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要冒出来。
周衍卿在那里待了三天就回去了,宋培礼继续留下来要亲自监工,走到时候他嘱咐周衍卿要多去看看何嘉莉,其他倒也没什么话。
他上车的时候,宋培礼扣住了车门,弯身看了他一眼,说:“希望你能够理解。”
周衍卿只是对着他浅浅一笑,“一切小心。”
宋培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关上了门,一直站在村口看着车子消失在眼前才回去。
当新闻媒体大肆塑造周衍卿最年轻有为的商人时,容政在无声无息中与他疏远了,只有陆靖北找了他一次,两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联络。
容政彻底的放下了在信和的职务,全心全意的回了容氏工作,两人倒是在生意场上碰见过几次。碰见的时候,容政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但周衍卿也是能感觉到异样的。
大概在容政的眼里,他心里的周衍卿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现在的周衍卿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而好兄弟的关系只用在生意上,周衍卿并没有去刻意找他解释什么,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跟孙傲的关系比之前更好了一些,偶尔会一块吃饭,孙杰也参与其中,因为程旬旬的关系自然会对他冷嘲热讽几句,周衍卿不以为意。
程旬旬的父亲俞学钧原本打算在栾城定居一段时间,然而他的房子什么都准备好了之后,家里打来了电话说是出事让他赶紧回去,而他回去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周亚男专程去了一趟监狱看她,说了好多宽慰的话,却是只字不提周衍卿,更没有把外面的情况透露半句。程旬旬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听着她她,很少说话。
周亚男看着她一时没忍住就哭了,摸了摸面前的玻璃窗,说:“旬旬,你一定要坚持住,我等你出来,你放心我会养你的。”
程旬旬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只说了一句谢谢。
后来,周亚男去了西藏,去西藏之前她去移动恢复了自己之前的号码。
程旬旬在牢里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直到她听到消息,她被离婚并失去了孩子的抚养权。
……
深秋天气渐冷,落叶归根。
罗杏难得一个人出现在了周衍卿的家门口。
周衍卿应酬回来,就看到她在门口来回渡步,听到动静顿时停住了脚步,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抬手看了看腕表,说:“比我预期的要早。”
周衍卿今天喝的有点多,脸颊微红,现下有些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唇,走了过去,拿出钥匙开了门,问:“是你有事,还是安盺有事?”
“到了现在,安盺有事还需要我来帮她传话吗?”罗杏不请自进,换了鞋子,走到客厅里坐了下来。
周衍卿去厨房给自己倒了被冰水,一口气喝下之后,又倒了一杯,顺道给罗杏泡了杯茶,就端着茶杯出去了,放在了她的面前坐在了单人沙发上,说:“那就是你有事了。”
罗杏搓了搓手,眼珠子转了一圈,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现在还需不需要我。”
周衍卿看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一挑,“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呗,你跟安盺……”她顿了顿,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打算复合?”
周衍卿手上的动作稍稍顿了顿,低笑了一声,说:“还没有这个打算。我这么回答你,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知道。”她耸耸肩,默了一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现在对旬旬真的不闻不问了吗?”
周衍卿没有回答,只是兀自喝着水,现在无论是谁跟他说程旬旬的事,他都是这种样子像是没听见,根本不会理会。
罗杏这趟过来,就是因为怕他真的对程旬旬不闻不问,她摩挲着杯壁,吐了口气,说:“旬旬自杀了。”
周衍卿微微一顿,片刻继续不动声色的喝水,淡淡应了一声,问:“死了?”
“没有。”罗杏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说:“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你到底还是去见她一次吧,她若真的想死,这一次不成功,下一次没准就成功了,谁知道呢,对不对?”
她走到他的身侧停住了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旬旬也很无辜,不该死啊。”
她说完没做任何停留就走了,她知道周衍卿不会给她任何让她能够安心的答案,对于程旬旬的事,他什么都不会说,除非程旬旬真的死了。
屋子的门轻声关上,偌大的房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周衍卿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半晌才机械的抬手一口一口的将杯中的水全数喝完。
隔天,他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上班工作开会应酬吃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当晚的应酬碰上了安盺,散局的时候,她送他回去。
“你今天喝的有点多,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少喝点吧。”安盺想扶他上楼。
周衍卿推开了她,说:“不用,我还没醉到这个地步。”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安盺并不执着,他将她推开,她就没有再上前,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周衍卿笑了,说:“我心情好不好,你看的出来?”
“为什么?”
周衍卿挺直了背脊,转身面对她,目光深邃,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一眼看透一般,他挑了挑眉,笑说:“原来你是故意让罗杏来告诉我啊。”
“什么?罗杏告诉你什么了?”
周衍卿斜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勾了一下唇,就转身走了。
安盺双手抱胸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周衍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转身拉开门上车。
程旬旬在两周之后回到监狱,脖子上抱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陆筱看到她就笑了,小声的说:“你真的是太特别了,真的是比任何人都要下定决心去死,比我还厉害,我佩服你。你这个朋友,我一定要交,真心的。”
程旬旬微微动了动眼皮,看了她一眼,哑着嗓子,说:“你不该救我。”
“那怎么行,你那么年轻,又那么美。我可不想看到你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你在里面死了,外面的人会很痛快,你甘心啊?”她说着,目光往她的脖子上扫了一眼,伸手轻轻的摸了摸,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的脸色就变了变,微微皱了一下眉,说:“你怎么会对自己那么狠呢。”
“因为我累了。”她用气声说,“从小到大都在为了活着挣扎,既然那么难,那我就不挣扎了。”
“你甘心?”
“不甘心。”她闭上了眼睛,脸色白的更一张纸一样,虽然她还有呼吸,可整人却没有生气,低声说:“可是我累了,连不甘心都支撑不住我了,我是活不动了。”
此时此刻,陆筱脸上的笑容全然没了,她不知道在程旬旬的身上发生了多少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对着她温和一笑,伸手抱住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抱她。
程旬旬在她耳侧轻声说:“谢谢你,如果还有下次,就不要管我了,好吗?”
陆筱没说话,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一点,往后的日子,将她看的更紧了一些。
约莫一周之后,气温又往下降了几度,程旬旬感冒了,一咳嗽脖子就疼,天天脸色白的更鬼一样,旁边的人都不敢碰她,感觉她就像个易碎品,一碰就会碎。
狱警对她还算十分照顾,天冷给她添衣,知道她现在身体不行,还给她专门改善了伙食。但她却吃的很少,所以营养一直跟不上,整个人就越发的瘦了,都快成火柴人了。[$妙][笔$i][-阁].com
这天,狱警叫她出去,说是有人来看她。
这一瞬间,程旬旬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她起身出去,亦步亦趋的跟着狱警出去,到探监室,她抬眸往外看了一眼,那人背对这边站着,但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她就认出来他是谁了,周衍卿。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西装笔挺,比以前更加沉稳。
程旬旬顿了好一会,在狱警的催促下,才回神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周衍卿转身,正好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坐于狱内,他立于狱外,两人隔窗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