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旬打通电话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这个电话,包括她心里的那一份担心都是多余的。周衍卿这样的人就算彻夜不归,又会出什么事呢?就算他几天都不出现,又能怎么样?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而她现在只是习惯了他日日都会回来。身边有个人躺着,只要一伸手便能碰上,旋即心里边安了。
程旬旬忽然有些讨厌自己较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不但适应了环境,也适应了身边的人,然后慢慢的习惯。伸手忽然落空的时候,便条件反射的给他打了电话,多事的想要询问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喂。”程旬旬的听力还不错,脑子也是清醒的,因此不会把一个男人的声音听成是女人的,把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成是男人的,所以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接电话的人是个女的。
她微微一顿,喉咙翻滚。下一秒就想把电话给挂了。但电话那头的人仿佛能够隔空读懂她的心思。当她挂断电话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对方便轻轻一笑,说:“老五在洗澡,他身上弄脏了,没办法只能洗个澡再回来。旬旬,你放心我们什么都没做。我知道你是谁,所以……”
“所以我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不会破坏你们,你放心,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会帮你的。”
起初程旬旬没有认出来她是谁的话,那么这一番话之后,程旬旬便知道了,这是安盺。
“四嫂?”这一刻,她反倒是冷静了,喉头翻了翻。然后吐出了这两个字,带着假惺惺的疑问。
电话那头静默了数秒,旋即就响起了轻轻的笑声,这笑声听起来有些凄凉,程旬旬仿佛看到一张流泪的脸,她的心不由紧了紧,一只手死死掐着大腿,抿着唇不说话。
她只笑了一会,便又慢慢的安静了下去,然后说:“是啊,我是安盺。”她避开了四嫂这个称谓。
“那么四嫂,您觉得我跟五爷在一起需要你同意吗?”
安盺没有说话,但程旬旬能够听到她重重的呼吸声,像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好一会之后。才说:“不需要。”
“四嫂,既然您现在已经是五爷的四嫂了,就请规矩一下自己的行为吧,您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五爷好吗?可我不太明白,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证明您嫁给了四爷,心里还心心念念着五爷吗?是想告诉所有人,您还深爱着五爷,或者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五爷跟自己的嫂子有染?”
程旬旬冷冷一笑,说:“说真的,很多时候我还真是不懂四嫂您的逻辑呢。”
电话那边一直都很安静,安盺甚至都没有反驳她的话,默了好一会,便‘嗯’了一声,说:“你说的对,但你要相信我跟他没什么,什么也没做,只是谈一些重要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不会越界,也不可能会跟他发生什么……”
“行了。”程旬旬有些嫌恶的打断了她的诉说,口气有些重,随即便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缓和了自己的语气,说:“我打这个电话没别的意思,既然他没出什么意外,那我就挂了,再见。”
说完,程旬旬再不给安盺丝毫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旋即一扬手就想把手里的手机砸出去,可终究还是收住了手,将手机紧紧的捏在手心里,这手机不便宜,砸坏了可惜,更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去砸坏一只手机。
程旬旬这样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慢慢的才缓和了下来,整个人都靠了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指甲顶在指间,许是力气太大,指甲嵌进肉里,刺痛感传来,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觉得有些烦,心烦。
她倒是不恼怒安盺,就是有点恨周衍卿,他不该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松开了手,手机从她的掌心滑落,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抬手摁住了额头。
她同意?嗬,难道不应该问问她愿不愿意吗!程旬旬不由轻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不管卖的什么药,她也不过是利用他们来要回自己的身份而已,那么等身份要回来了,自己也未必会成为他们的傀儡。
算盘是打的响亮,那便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了。这样也好,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是好事。程旬旬这样想着,但心里那种膈应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她只能尽量的去忽略。
周衍卿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罗杏已经把衣服拿过来了,就站在橱柜的边上与靠坐在床上的安盺对视。周衍卿的头发尖还滴着水,眉头微微的蹙着,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快,脸色也不好看。罗杏见他出来,顺手就将准备好的领带递了过去,却被周衍卿给挡掉了。
“不用。”
安盺手里依旧拿着酒杯,轻轻的晃动着杯子里的液体,缓缓的站了起来,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说:“抱歉,吐了你一身。”
“下次如果喝酒就不要同我见面,我没有义务照顾一个酒鬼。”周衍卿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罗杏将西装递给他,他随手接过穿上,又拿起了放在电视柜上的腕表,一边戴一边说:“喝酒误事,四嫂应该不会不知道。”
安盺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眼眶微微泛红,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上的酒杯啪的一声掷在了柜子上,侧目看了一眼站在后侧的罗杏,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老五说。”
罗杏微微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听她的话挪动脚步,只定定的站在原地,眼里含着一丝浅浅的厌恶。安盺微微勾了一下唇,单手打在了周衍卿的肩膀上,说:“出去吧,如果我真要跟他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等不到你来的。放心吧,我知道旬旬什么身份,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管你怎么看我,该做的我还是要做。“
周衍卿皱起了眉头,耸动了一下肩膀,将她的手弹开,旋即侧过头对罗杏说:“你去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罗杏顿了一下,眼神有些纠结,但终了还是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关上了。
“说吧。”
“你放心好了,周衍臻知道我今天来找你,他是故意的,他纯粹是在玩我,然后让你践踏我的尊严,嗬。上次的视频你看了吗?你是看了吧?那他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应该也听见了吧。他是故意的,是故意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说错了。”周衍卿适时的打断了她,“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
安盺扬唇,笑着点点头,说:“是,是的,早就没有感情了。那你相信吗?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在勾引你,我是他派来的一颗扰乱你的棋子。”
“我信不信你,要看你怎么做,而不是你怎么说。我今天来,也不是来看你耍酒疯的,这酒疯你也耍够了,如果你以后每次找我都要这样来一出的话,我不得不怀疑你的企图,也许正如你所说,是四哥派来扰乱我的棋子。”
“我现在还有这个能力吗?”安盺笑,笑的妩媚。
周衍卿挑了一下唇,没有回答,“说,你为什么会知道程旬旬的身份,那么你知道了,四哥是不是也知道了?”他静默的看着她,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衣服已经整理的整整齐齐,双手背在了身后,那样子明显是一副准备跟她谈判的模样。
安盺看着他,心里是疼的,疼的几乎不能呼吸,但她终究还是要继续这样下去,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无路可退,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她只有一条路,她必须一直往前走,总有走到头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之后,被她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弯身拿起了被自己丢在地上的漆皮包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黄色的牛皮纸袋,递到了他的面前,说:“喏,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这个东西。”
周衍卿的眉头不松,抬眸瞥了她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将她手里的牛皮纸袋拿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些照片。他又看了她一眼,而安盺此时已经靠坐在了柜子上,并拿起了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单手支撑着身子,静等他的反应。
片刻,周衍卿的眉头不松反紧,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从四哥那里拿出来的?”
安盺哼笑了一声,说:“如果这个东西落在了你四哥的手里,就算我偷出来了,你觉得还轮得到你出手吗?”
“你什么意思?”周衍卿微微抿了唇,目光微冷,眼中带着一丝警惕。
她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酒,说:“你说什么意思?我说过我是帮你的,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盺的神态自若,一口一口的将杯中剩余不多的红酒全数饮尽,喝的一滴不剩。再想往嘴里倒点什么,可杯子已经空了,随即她便开始找酒,可惜酒瓶子都空了,她不小心弄翻一个,随即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样,所有的瓶子都倒了,乒呤乓啷的。其中有一瓶还有一半,暗红色的液体溢出,安盺不由低呼了一声,随即迅速的蹲下将那瓶酒拿了起来,并舔了一下瓶口。
暗红色的液体溢在她的脚背上,酒香四溢,她不由啧啧了两声,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好酒。”
她的酒量就如海底针,至今无人能够摸透,有时候说她醉了吧,她又没醉,说她没醉又觉得是醉了,仿佛醉不醉只凭她一句话而已。周衍卿这会已经将牛皮纸袋握在了手心里,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疯,眼里含着戒备和疑惑。
“你还不准备跟我说吗?”
安盺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将红酒倒进杯子里,外头一片漆黑,落地窗上倒映着周衍卿的身影,她便痴痴的盯着这个影子,酒杯中的液体轻轻的摇晃着,片刻便轻笑了一声,又迅速收起了笑容,说:“你想让我说什么?说当初我为什么选择周衍臻?还是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想让我说什么,周衍卿。”
她没有转身,说完这些她便喝了一口酒,她已经让酒店送最好的红酒上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酒偏偏是越喝越难喝,越喝越没有滋味,最后留在嘴里的只有苦味,再没有其他感觉,除了苦就是苦。她咳嗽了一声,抬手用力的擦了一下嘴巴,微微的皱了皱眉,说:“他们骗我,还说这是他们最好的红酒,别想让我掏钱。”
“这照片你是从哪里来的?”
“反正肯定不是从周衍臻手里来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不过按照他的洞察力,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也会知道程旬旬的身份。只是现在的唐家,情势不容乐观,旬旬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得到整个唐家,可能要费一些功夫。”她说着,缓缓的转过了身,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冲着他微微一笑,说:“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样我就不用做一些无谓的事情,让你反感,让我自讨没趣。”
“是我想错了,我应该要相信你的决定,我应该现在的你是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的,程旬旬是一块宝,我看的出来,她对你已经动情了。像程旬旬这样的人,一旦动情了,是那种会把所有都给你的人,你帮她恢复身份,再帮他赶走唐义森,最后整个唐氏都会是你的。这一招很棒,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她还真是你的宝贝,你应该护着,好好护着。”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我应该要相信你,应该相信你的。”她喃喃自语着,眼睛微微发着精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周衍卿冷睨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话,冷冷的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至于这个,你究竟是真心帮我,还是坑我,有待考证。再见。”他扬了扬手上的牛皮纸袋,说完便想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安盺迅速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周衍卿颇有些厌恶的挣开了她的手,安盺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手指微微的动了动,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背脊上,强压下心里的冲动,“周衍臻应该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但我不知道是谁,套不出来,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谢谢提醒。”他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安盺又迅速的跟了上去,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说:“你等等。”
周衍卿略有些不耐烦,用牛皮纸袋将她的手从肩膀上抚开,“还有什么事。”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了过去,说:“你的手机。”
“谢谢。”周衍卿只稍稍侧了一下头,伸手接过了手机,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距离,周衍卿连隔着衣服碰她一下都是不愿意的。
安盺说:“刚刚程旬旬来过电话,我接了,对不起。”
周衍卿不由皱起了眉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怒意,但却什么都没说,只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不过我已经帮你解释了,如果她还是不信的话,我可以亲自找她的。”
“既然你知道她会误会,你又为什么要接这个电话?你不觉得自己接起这个电话之后,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很多余吗?你想让我相信你,我只看你做的,不会听你说的。很明显,你现在做的和说的有些矛盾。”
“那还不是因为我害怕吗!”安盺忽然激动起来,因为激动杯子里的液体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溢出了杯口,湿了她的手和衣袖,“周衍卿你不能假戏真做,明白吗!”
“这跟你没关系,而且我从来都没说过,我现在做的是假戏。”他说完就径直的出去了,毫不理会安盺在身后的吼叫声。
回应她的不过是一阵关门声,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关在了门内,留给了她自己。安盺紧紧的捏着酒杯,双手垂在身侧,杯子里的就全数倾斜出来,落在地上,溅的她满脚都是。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终于夺眶而出,两滴眼泪一下便掉了出来。
捏着杯子的手更紧了一些,指甲嵌进肉里,让她更为疯狂,下一秒忍不住嚎叫了一声,奋力扬手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了出去,酒杯砸在紧闭的房门上,四分五裂。喉咙口一阵腥甜,她叫的太过于用力,竟然叫破了喉咙,最后那嘶吼声成了嘤咛的哭泣。
原本昂着的头慢慢的垂落下来,双肩微微颤动,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双手捂住了脸颊,小声的啜泣了起来。心里仿佛戳了一块玻璃渣子,这会正在淌血,这所有的一切她只能藏在心里,所有的痛她只能忍住,再痛也得忍。
周衍卿坐在车子内,整个人隐在暗处,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也觉不出喜怒。
罗杏坐在副座,时不时的看一眼后视镜,想观察周衍卿的表情,自打刚才他从房间里出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想问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可他的样子很明显是不想说话,甚至于是不想交流,那么问了也是白问,并且很有可能会惹恼了他。
“五爷,去哪儿?”她试探性的问。
“回家。”他默了许久才出声回了一句。
“橡树湾吗?”她又小心翼翼的问。
周衍卿终于微微动了动眼皮,侧目往罗杏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想说什么。”
罗杏立刻坐直了身子,低垂了眼帘,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你最近跟旬旬的关系挺好,你这是帮她看着我?”
她微微扬了一下唇,说:“五爷您忘了,我是您身边的人。我只是觉得五爷还是不要跟安总走的太近,虽然你们小心,但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万一是四爷刻意让她来靠近你,想要污了您的名誉,对您没有好处。”
周衍卿仰了一下头,靠在椅背上,半晌才说:“你我之间不用‘您’字。罗杏,你喜欢我吗?”
罗杏闻声不由一顿,旋即轻笑了一声,说:“我以为老五你不会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信任你,跟在你身边,不结婚,就一定是喜欢你吗?”
周衍卿没有说话,却是一副聆听的姿态,罗杏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叹了一声,说:“信任你是觉得你可信,跟在你身边是因为待遇好,不结婚是还没遇到良人。不是每一个女秘书女助理都要喜欢上司的,再说了我们以前还是朋友,在钱财人事上你帮过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跟别的纨绔子弟不同,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便是真心真意的把你当朋友。”
周衍卿闻声噗嗤笑了一声,说:“我不过开个玩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说那么多,反倒是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玩笑的意思。
“看样子,我首先得找个男朋友了。”罗杏淡笑,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闲聊了,自从他同安盺闹翻之后,整个人大变样,性情古怪,有时候来了脾气皆是六亲不认的,关系再好烦一句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渐渐的有些人疏远,有些人就变得越来越客气,也有的人会沉默的守在他的身边,做他可以信任的人。玩笑是开不得了,如今能开周衍卿玩笑的人屈指可数,他对着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是不一样的,谁都摸不清他的心思,包括当年的事件过后至今还留在他身边的罗杏。
“可以找了,都快成半老徐娘了,连男朋友都不找,也难怪别人要误会了。不过你在我身边待久了,想来普通男人都如不了你的眼了,这事儿也确实难办。到头来还是怪我。”后半句话他说的怪正经。
罗杏忍不住嗤笑一声,说:“是啊是啊,是你太优秀,无人能比。”
周衍卿淡笑,抬手虚指了一下,说:“说的没错。”
这种自信心爆棚的状态倒是一直没变。
周衍卿到家的时候,在进门之前抽了根烟,罗杏坐在车内看了他一会,刚刚在酒店里他从房间里出来时,安盺的嘶吼声她是听在耳朵里的,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周衍卿也只字不提,虽说她是他手下信任的人之一,但有些事情他是不会跟他们这些手下人说的,至多是吩咐他们坐该做的事情,而他用人的原则就是不多问,不多猜,不多话,安排的事情完成的漂亮就够了。
因此很多事情,明面上来说罗杏是不知道的,但她参与的事情多,人也通透间接的知道了,也是装作不知道。比如说程旬旬的身份,周衍卿从未说过她究竟是谁,但从一些事情上也可以猜出来她的身份不一般。
但他如今跟安盺之间的牵连,倒是让她有些看不透了,她想周衍卿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还是有些影响的吧,不然他也不会站在门口抽烟了。
这会周衍卿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透过墨色的车窗,罗杏似乎能看到他直射过来,便迅速的招呼了司机开车离开了。
周衍卿看着车子远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这才转回了头,弹掉了手里的烟头,开了密码锁就进去了。玄关处的灯还亮着,这灯是专门给他留着的。
等他回到房间,程旬旬自然已经睡了,并且躺在床上一动未动,周衍卿只开了床头的灯,程旬旬是背对着他这边睡的,脸颊还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后脑勺看不见脸。他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便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
程旬旬听到关门声,这才微微的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可脸颊依旧埋在被子里,依旧一动不动,很快又闭上了眼睛,眉头蹙了蹙,想强迫自己睡觉,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周衍卿洗完澡出来,程旬旬的姿势也丝毫未变,他掀开被子坐在了床上,并没有马上关灯,而是静静的坐着,似是在等什么。房间内莫名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安静,程旬旬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能够感觉到房间内亮着灯,而且她也感觉到周衍卿现在已经在床上了。
她等了又等,灯还是亮着,身边的人也没有半分动静,安静的空间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终归是不舒服的,程旬旬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身体都觉得难受的不行。终于在她忍到一个零界点的时候,周衍卿忽然伸手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
她有些条件反射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等我啊?”
程旬旬瞪大眼睛看着他,良久才转开了视线,闭上了眼睛,说:“没有,我是被你吵醒的,下次这么晚就不要回来了,免得影响了我的睡眠。”她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定了一会,就侧过了头,抬手压在了脑门上,略有些不耐烦,“关灯吧。”
“既然醒了就起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你看了应该会开心。”上亚乐巴。
“是吗?”程旬旬哼笑了一声,并没有起来,压在脑门上的手也没有放下的迹象。
周衍卿倒也没多说什么,程旬旬只感觉到他动了动,随后便有一样东西扔在了她的胸口上,不轻不重,她有些条件反射的伸手将那东西压住,低眸看了一眼,是一直黄色的牛皮纸袋。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周衍卿只是示意她自己看,并没有多说一言。
程旬旬稍稍犹豫了一下,慢慢坐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头发,然后伸手将牛皮纸袋内的东西拿了出来,是几张照片,她看完之后,脸上果然扬起了一抹浅笑。转过头看着周衍卿,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说:“我以为你没成功。”
“安盺给的。”他说着也跟着转头看向了她。
程旬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了笑,说:“莫不是四爷挖的坑吧?”
“不知道,先观察一段看看。”
她整理了一下照片,将其放回了袋子里,然后折叠好递给了他,说:“那就先收好,等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吧。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的,早点休息吧。”
周衍卿并没有立刻将东西接过来,只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伸手接过,说:“好,早点休息。”将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顺手关了灯。
“我跟安盺之间,你不需要有任何怀疑,如果可行,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黑暗里他忽然开口,程旬旬闻声侧了一下头,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像个冷血无情的人。程旬旬默了许久,纵使他看不到,她还是扬了扬唇,说:“我信你。”
这三个字里面,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别说周衍卿了,连程旬旬自己都不知道,大约真假各半吧。程旬旬相信又不相信,这种感觉是矛盾的,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只是心中仍然有些膈应,毕竟安盺的身份就摆在那里,让人不适。
不过就像周衍卿说的,如果可行,安盺会是一颗很好的棋子,这一点她是认同的,起码对周衍卿是有好处的。只是对着安盺,他真的可以纯粹的利用吗?
程旬旬想了一会就不再想了,简直就是自寻烦恼,有些东西不用想,看着就好了。真真假假,总会看出来的。
……
临近过年,窦兰英要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场地等都已经选好了,宴会上拍卖的东西也都罗列清楚了,连邀请函都发出去了,然而在慈善晚宴前一天,周家却出事了。周衍卿在吃饭的时候,搁置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徐妈手脚快,周衍卿才刚放下手里的筷子,徐妈已经站了起来,匆匆忙忙的走向了客厅,拿起了手机,快步的送了过来。
周衍卿冲着她微微一笑,表示了一下感谢,便伸手接过了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竟是窦兰英打来的。这个时间点打过来,近来还是头一遭。
“喂。”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似乎还有叫嚣声,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窦兰英说话,“老五,你现在来一趟医院。”
“出什么事了吗?”
“大事,马上过来。”窦兰英报了地址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周衍卿不由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能让窦兰英说的如此严肃,必然不是小事。程旬旬察觉到他皱眉,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清楚,我要去医院一趟。”
“要不我也跟你一块去。”程旬旬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不用了,看样子那边有点乱,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吧。我估计早不来,你早点睡,休息好了明天有精力参加慈善晚宴。”周衍卿说着便起了身,上楼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饭后,程旬旬还是给周亚男打了个电话,假装是无聊给她打的电话,果不其然聊了没两句,周亚男就开始给她说周家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说江如卉疯了,彻底疯了,竟然捅了周衍松一刀,连周嘉遇都伤着了,最后自己从二楼跳了下来,现在两个人都在急救室躺着,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哎,不是我说,我觉得吧这一次奶奶和爷爷真的有点太狠了。”周亚男的声音很小,并且她现在应该是原理了是非的中心,但程旬旬还是能听到那些叫嚣声。
“你在医院吗?”程旬旬问。
“是啊,家里人都在呢,医院里现在闹哄哄的,大婶家里的人也都在,还有好多记者,正闹着呢。”周亚男又压低了声音,说:“最要命的是明天就是慈善晚宴了,今个出这档子事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期举行了,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听我妈说还邀了好多记者过来,这还了得。这大婶要是能晚一天闹事儿也好啊,偏偏就赶上这个时候了,你可是没看到奶奶的脸色,铁青铁青的,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幸好你没过来,场面太乱了。”
江如卉自然是没疯,若真的疯了的话,怎么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要挑在慈善晚宴之前闹,而且这边事情刚出,医院里就来了记者,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串通好的,不过程旬旬也真是佩服江如卉的勇气,能从二楼跳下去,弄不好是会死的,她也真是豁的出去。
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江氏已经濒临破产,她又要被周家扫地出门,也确实没什么活头了。她这一出,大概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
“哎,先不跟你说了啊,人出来了,我去看看。”
“好,你也当心一点。”
周亚男笑了笑,说:“放心吧,这事儿还牵不到我身上来。”
随后,程旬旬就把电话给挂了,她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拿了水杯喝了口水。深深一想,其实这件事是有些奇怪的,江如卉若是真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就不该捅周衍松一刀,若只是她自己跳楼寻死不成,江家的人只要动动嘴巴,就能将责任全部推到周家的身上。
毕竟舆论容易倾向弱者,但现在周衍松被捅了一刀,情况也就有所不同了。
……
急救室的门打开,先出来的是周衍松,医生说刀子捅的不深,并没有伤到要要害处,直接就送了普通病房,当然周衍松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要进高级病房的。
窦兰英让老二跟老六跟着去病房照顾,其他人则留下来继续等着江如卉出来。
江家的人叫嚣了一声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江如卉家里有一个大哥一个大姐,下面一个小妹,这会哭的最凶叫嚣的最厉害的就是江如卉的大姐,平时也不见这两姐妹有多少来往,这个时候倒是闹的最凶的一个,还有一个则是江如卉的大嫂。
江家老爷子站在急救室门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双手交叠搭在拐杖上,一直忍着脾气。
这走廊里难得安静了下来,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片刻安盺便走到了近处,目光往江家大哥的方向扫了一样,他也正暗暗的往这边看过来。安盺稳了一下气息,走到周衍臻的身侧,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耳语了两句。
他闻声不由脸色一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一点办法都没有?”百度嫂索#>笔>阁—大叔来势汹汹
安盺摇了摇头,医院外头来了许多记着,安盺跟这些媒体交到打的很深,弄了一部分走,但个别记者就如无赖一样,不但不走,还猛拍安盺,用意明显。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通风报信给这些记者的,事情发生在周宅,知道的也就他们这些人,周家的人自然不会找记者,那么就只有江家了。而且最奇怪的是,事情发生后不久,江家的人就上门了,说是来接女儿回去的,结果不偏不倚就碰上了这样的事儿。
不过当他们看到周衍松也被横着抬出来的时候,明显是惊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周衍松也会出事,不过他们的诧异只维持了几分钟而已,由江家大嫂起头,就开始哭闹起来。
由此两家人一直从周宅闹到了医院,江家那两个女人的嘴皮子十分厉害,与之相比容萍到显得有修养了起来,嘴皮子上是斗不过人家,再者也是确实不占理,人是在周宅出的事儿。
沈桦就更不用指望了,她本就不住在周宅,接到通知赶过来就一直站在一角冷眼旁观,并不上去插嘴半句,也无处可插,只偶尔说两句好话。江家人的情绪连医生护士过来警告了都没用,这会大概也是吵累了,正在休息中。
周衍臻看了江家大哥一眼,弯身凑到周景仰的耳侧说了两句,周景仰倒是一直很冷静,脸色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倒是窦兰英脸色非常不好看,坐在这儿一动不动的,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清嫂捏着水杯站在一侧,偶尔询问一下,她都只是摇摇头。
周景仰抬起了眼帘,目光直直的射过去,正好就对上了江如卉大哥的目光,说:“老江,你若是愿意这件事我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如果你们不愿意,这如卉的身上恐怕又要背上一条杀人未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