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周衍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程旬旬半分印象都没有。只是恍恍惚惚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了窗外的好天气,蓝天白云,十一月的天气转冷,着实是赖床的好季节。
程旬旬又睡了二十多分钟才起来,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下了楼。屋子里比想象中的清静,不过这个时间点,基本上也该去上班了。
楼梯口遇上的清嫂,“起床了,我还想上楼叫你呢。过去吃早餐了。”
“嗯。”程旬旬点头。随着她一块去了餐厅。
“五婶,早上好啊。”
看到周亚男,程旬旬有点惊讶,清嫂在一旁笑说:“丫头是蹭吃蹭喝来了。”
“哪有。昨晚我听老妈说五婶和五叔搬回大宅了,你看我也不上班,就过来陪陪婶子,解解闷嘛。”这时候佣人已经端了早餐出来。程旬旬是孕妇,早餐自然是丰盛,清嫂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食谱,一周七天,每天都不一样。
这一口一个‘五婶’叫的,程旬旬老觉得自己一下年长了十几岁,听着多少有些怪怪的,毕竟周亚男还比她大上三岁呢,而且之前她可是一直叫周亚男姐姐的!
“你还是叫我旬旬吧。”
周亚男贼兮兮的笑了笑,说:“那怎么行,辈分摆在这儿呢,叫你旬旬让奶奶听见了,又要说我没有规矩,没礼貌了。”
“说我什么呢?一大清早就听见你叽叽喳喳的声音,闹腾的。”老太太正好晨练回来,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
这下子可把周亚男着着实实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到老太太一身休闲,缓步而来。倒是没理会周亚男这小妮子,只看着坐在一侧的程旬旬,问:“怎么样?昨晚睡的好吗?还习惯吗?”
她弯身坐了下来,清嫂已经拿了水过来。
“挺好的,这儿本来就是我的家嘛,哪儿会不习惯。”
“奶奶你这个问题问的没水准,有五叔在,五婶能睡的不好么?要真不好,也一定是五叔闹的。”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让人有点浮想联翩,程旬旬随手拿了个包子,直接堵了过去,说:“你好好吃早餐。”
周亚男不恼,反倒是笑的更欢了,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我吃早餐,我不说话。”说是这么说,可那眼神却是**裸的,还挑了挑眉头,一点儿都不避讳在场的窦兰英。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说:“亚男,不许胡闹。旬旬虽说是你五婶,可年纪上你比她大,要知分寸,都二十五了,还跟孩子似得,想什么话。过两天,我让你爷爷给你安排个职位,别整天赖在家里,什么事儿都不干,就知道吃喝玩乐。”
老太太说完,就起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程旬旬多少还是有些拘谨,看了周亚男一眼,小声说:“你别拿我寻开心了,老太太都不高兴了。”
“一家人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奶奶早就习惯了。刚那话她也就说说,从我毕业到现在说了不下百遍了,你看我不还在家里么?”周亚男昂着头,咬了一口包子,说;“我才不要去公司上班呢,空降兵哪有那么好当的。而且那些人的嘴脸,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太复杂了,我受不了,有空的时候还不如去福利院帮帮忙,照顾照顾孩子。”
她说着转过头,冲着程旬旬扬了扬下巴,问:“你有兴趣吗?有兴趣我带你去。”
程旬旬其实没什么兴趣,她的爱心从来就没有泛滥过,也不会泛滥,毕竟她自己的遭遇就在那里,她实在是腾不出那么多的空位来可怜别人,也没有资格去同情可怜别人。同情心这种东西,也不过是生活优越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而周亚男的生活确实非常优越,甚至连挫折都碰不到吧。
她微微一笑,说:“好啊。”
“那好,过几天我安排一下,到时候我通知你。”
之后的几天,周亚男索性就住在了大宅内,同程旬旬的关系也是日渐攀升,两人年纪近,又天生乐观,因此也算是投缘。窦兰英有个慈善基金会要管,多数时间也挺忙的,不能时时刻刻都顾着她,不过这对程旬旬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她本身不是很希望,身边有个长辈管着,太过于拘束,所以大部分时间程旬旬是自行打发,也不怎么出门。在周家的第五天,周衍卿也算是大发慈悲给她重新办了一张电话卡,包括一只崭新的。
那天他没回家吃饭,周嘉遇倒是过来吃饭了。程旬旬回来之后,这算是她第一次跟周嘉遇碰面,多少还是有些尴尬,整顿饭下来,气氛也有些沉闷,对这方面嗅觉异常灵敏的周亚男,一下就感觉出了异样。今个周景仰不在,家里头就剩女眷了,这周嘉遇可算是万花丛中一点绿了。
江如卉知道程旬旬回来,就再没出现过,连基金会她都没再露面,一直称身体抱恙,需要休息。对此窦兰英心中自然是不快的,“嘉遇,你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周嘉遇一直低垂着眼帘,安安静静的吃饭,这问题他来之前就有准备,说:“还是不太好,主要是精神方面,医生让她保持心情畅快,不要有什么压力。您知道大哥去世对她来说打击不小,这件事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恐怕一时半会也走不出来。”
“妈,她也知道快到年末了,您一定会打算办慈善晚宴,只是这次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万一精神崩溃,给您添乱不好。出不了力,一定出钱。”
窦兰英哼了一声,笑说:“出钱?江家来出?”
“那是自然。”
“那感情好,我也是拭目以待了,好好看看江家现在还能出多少钱来。”窦兰英放下了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说:“你回去记得告诉你妈,好好养身子,在这儿实在养不好,回娘家也行的。毕竟嘉树是在周家长大的,处处留有回忆,她这样一定触景伤情,不如回娘家养着,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好。”
“吃饭吧。”窦兰英摆摆手,明显是对江如卉这次的态度表示不满,小性子耍两天就够了,这一直摆着脸色,到底是给谁看!
江家这几年都快家道中落了,江如卉卡了多少油,周家帮了他们几次,竟然还摆谱!窦兰英一下就没了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离席了,自行去了佛堂静心。
老太太一走,程旬旬是松了一大口气,吃饭就跑回了房间,一刻也不停留,也算是避嫌。
程旬旬前脚刚回房,周亚男后脚就跟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盘葡萄,装的跟个小宫女似得,作揖道:“小婶子,侄女我给你送葡萄来了。”
周亚男老开她玩笑,程旬旬也是习惯了,说:“怎么让你送上来了?清嫂呢?”
“清嫂忙啊,哎呦,你这是不待见我呢,我这心可真是拔凉拔凉的。”她一边说一边窜进了房间,这是她头一次进周衍卿的房间,要知道他的房间是不准进的,偷摸着都不行,这会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的参观一番了。
程旬旬不管她,捧着盘子坐在沙发上,看书吃葡萄。
这人在外间晃荡了一圈,就跑内间去了,里头有一面照片墙,上头挂着周衍卿不同时期的照片。周亚男站了好久,出来之后,便一脸严肃的坐在程旬旬的身边,做思考状,过了好一会,才抬手撞了撞她的手臂,说:“你就没发现这房间少了点什么吗?”
程旬旬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头也不抬,回答:“没有啊,不都挺?全的么?”
说完,身边的人也没反应,忽的像是发现了什么,蹭的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只听她叫了一声,“旬旬。”
程旬旬闻声抬头,随即便听到‘咔嚓’一声,闪光灯一亮,程旬旬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周亚男站直了身子,捧着单反看照片,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说:“少点你的东西,还有你们的合照。”
“你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很低吗?要不是你本尊坐在这里,我都怀疑这儿是五叔一个人睡的。好歹你现在是他的枕边人,好不容易名正言顺了,你给自己多点存在感怎么了?”她单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有些木讷的程旬旬,说:“你不能让他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感觉到你的存在,你得要让他时时刻刻都感觉到你的存在,就算你不在身边,也要让他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不不不,‘阴魂不散’这词用的不好,应该是魂牵梦萦的感觉。”
程旬旬嗤笑一声,吐了籽,笑说:“干什么,我又不是狐狸精,干嘛要让他魂牵梦萦啊。”
“不是啊,我总觉得五叔对你特冷静自持,没有那种感觉,他看着你的目光是柔和的,但没有那种宠溺的感觉,你懂么?”
“他对我挺好的啊。”程旬旬说,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变化。
“好是好,但不觉得有点……有点那个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旬旬伸手要去拿相机,周亚男一下躲开。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抱着相机坐了下来,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说:“爱啊,就是爱啊。你两不远不近的,这无形中像是隔着一块玻璃似得,你没觉得么?”
“没觉得。”她伸手扒住了相机,执着的把照相机抢了过来,看了看她刚刚拍的那张照片,不由皱了眉,说:“拍的好傻啊。”
“傻吗?”周亚男探过头去,程旬旬想删掉,被她一把制止住,又抢了回来,说:“多可爱啊,男人就喜欢这种,你不会懂的。”
她默了一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程旬旬被她看的发毛,笑了笑,说:“你干嘛?你要说什么说就是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毕竟你们两个这种关系难得能名正言顺,你喜欢五叔我也看的出来……”
周亚男后面的话,程旬旬没听进去,愣了好一会,周亚男摇晃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她,条件反射的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五叔的?”
“看眼神啊,不过你也挺克制的。也是,你们之间就算是名正言顺了,有些东西也不能太过于外露。人家看了会不舒服,比如说周嘉遇,我看他是恨不得把你吃咯,但他的这种恨有点过,估计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你记得避开点。”
周亚男说完,忽的像是想到什么,瞪了眼睛,说:“你的注意点怎么在这儿啊?我跟你说安盺,你没听见吗?你都不好奇,不难过吗?我跟你说,你得努力一点,让五叔爱上你,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救赎了。”
这种事儿,何其困难,程旬旬没说话,连着往嘴里塞了两颗葡萄。手指戳着下巴,反反复复的想,她喜欢周衍卿吗?
周亚男走的时候,把她的相机拿走了,说是要给她把照片洗出来。程旬旬劝说不得,只得让她把相机拿走。
再晚一点,佣人端了补品上来给她喝,是专门给她安排准备的。
周衍卿回来时,她坐在地台上,双手捧着脸颊看着窗外。他回来已经十一点多了,身上带着淡淡的烟酒味,程旬旬大约是在发呆,周衍卿进来,她都没有反应,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没什么反应。
他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放在了茶几上,说:“还不休息?”
程旬旬闻声恍然回神,转头,周衍卿已经脱了外套,挽起了袖子,在盘内拿了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那是她吃剩下的。
“等你呀。”
“孕妇该早点睡觉,以后都不用等我。”他说着,又拿了一颗葡萄。
“噢,好吧。”程旬旬点点头,转过身,看他又拿了颗葡萄,将她剩下的几颗葡萄都吃完了,不由的问:“好吃啊?要不然我下楼去帮你洗点?”
这两日,周衍卿总是帮她扫尾,每次佣人端水果上来,程旬旬吃一通之后,他回来就会把剩下的吃掉,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用。”
“噢。”程旬旬坐在地台上,也没站起来,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周衍卿吃完最后一颗葡萄,扯掉了领带,一边解扣子一边往里走,走了一会,才想起什么,转头往地台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就对上了程旬旬那直勾勾的双眼。她已经从刚刚一直盯到现在了,他挑了眉,转过身,双手插着腰,问:“怎么?有话要跟我说啊?”
“额。”程旬旬立刻收回了视线,抬手抓了抓头发,笑说:“没有。”
“睡觉了。”他冲着她挥了挥手。
程旬旬立刻起身跟了过去,周亚男走了之后,她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那句喜欢,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衍卿洗完澡出来,程旬旬已经躺在床上了,背对着这边,靠她那边的灯已经全暗了。他关了卫生间的门,看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躺在一侧一动不动的人,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程旬旬的呼吸声很轻,轻到就算是躺在身边,都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周亚男说的没错,在这个房间里,程旬旬的存在感太低,低到只有他伸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身子,他才恍然原来他的身边多了个人。
其实这样挺好的,若是麻烦可以再少一点,也许更好。
想到孙杰的话,他不免有点恼火。这牛皮糖也分两种,一种是闹腾型的,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你,他正死死的黏在你的身上,还有一种则是安静型的,黏在一个不起眼地方,也许要等他自动掉下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孙杰是前者,而程旬旬则是后者。
周衍卿今天回来晚,是因为应酬完了之后,又多见了一个人,那就是孙杰。两人约在茶吧,清静而又典雅,说实话,这并不合适孙杰的风格。但听说他最近在修身养性,连风月场所都不去了,人人都觉得他可能是脑子被门夹了一下,行为诡异,甚至还有人说他这是鬼上身了。
外壳还是孙杰,但里头的魂已经不是孙杰本人了。
周衍卿过去时,孙杰已经等候多时了,难得的耐心十足,还一身的正装,西装领带一打,这看起来到是有几分样子。
“来了,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我还以为我要被排到年后呢,想不到五爷那么给面子,这么快就愿意见我了。”
周衍卿坐了下来,孙杰立刻就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了他的面前,态度倒是恭恭敬敬的,处处体现着友好,还处处体现了他的涵养,装的挺像。周衍卿没喝,只侧身坐着,单手搁置在桌子上,说:“有话直说,不用客套。孙少,什么时候也学起这种客套话来了?”木役共技。
“人嘛,总是会变的,像五爷你不是也变了么。变的这般稳重,淡定。”
周衍卿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是懒得跟他在语言上一来一回。
“喏,这是孙少的,之前落在旬旬身上了,她一早就让我还给你,不过最近事儿忙,就给忘了,今个正好趁此机会把还给你,下次可记得收好了,别再乱丢了。”助理专程去外面车内拿了过来。
孙杰笑了,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说:“这可不是我不小心落在旬旬那儿的,那是我送给她的礼物,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我自然是没有道理拿回来的。五爷还是帮我还给旬旬吧,我想她最近应该会需要这个的,人嘛总要跟外界的人多联系联系才好,不然是会跟社会脱节的。旬旬还这么年轻,恐怕也坐不住吧。”
“五爷如今这么圈禁她,知道的是说五爷您是爱妻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囚禁呢。当然啦,你有你的方法藏着她,我也有我的办法把她找出来。”
“你专门找我,就是为了想说这个?”周衍卿抬眸,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
孙杰耸耸肩,笑说:“也不全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看上你老婆了,并且要跟你澄清一点,我对旬旬做的任何事情,并不是想要整你而做的。所以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的以为,我是为了你,才缠着旬旬的。”
他低眸瞥了一眼周衍卿身前的茶杯,热气已经消散,他却丝毫未动。
周衍卿礼貌一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这个你随意,只是不我得不得提醒孙少一句,你的父亲如今仕途大好,你还是少惹点是非比较好。官运这种东西,来的时候千万珍惜着,万一有一天没了呢?”
他往孙杰的方向走了一步,站在桌子的一侧,伸手捏住了放在桌子上的,拿起来之后,轻轻的拍了一下,说:“我很难想象,有一天孙家在政界消失的时候,孙少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孙杰脸上的笑容不减,松开了捏着茶杯的手,伸手将放在一侧的拿了过来,举到眼前左右看了看,微微敛了笑意。
……
隔天,一直到中午午睡起来,程旬旬才发现周衍卿放在茶几上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好从内间出来,拿起来看了一眼,谁知道刚拿起来它就响了,着实把程旬旬给吓了一跳,手指一松,就掉在了地上。
程旬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用了,整个人清静的不行,这会忽然听到铃声,反倒是有点不习惯了。她弯身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屏幕上正在跳动的是周衍卿的名字,三个硕大的字,清清楚楚的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伸手将捡了起来,懵懵懂懂的接起了电话,看着接通好一会,才将放在耳边,半天也没有说话,就安安静静的听着,而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还是周衍卿先开口,‘喂’了一声,说:“你在做什么?”
周遭安静,他的声音从听筒的那端传来,传入她的耳朵,就好像这人就在身边。程旬旬不免坐直了身子,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是睡的多了,整个人也有点傻傻的,声音也是软软的。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呵呵的说:“刚刚醒过来,睡了个午觉。”
“嗯,是给你的,方便联系,免得你一出门,谁都找不到你。”
“噢。”程旬旬点头,随后又补了句谢谢。
“没别的事,我挂了,你继续睡。”
“我已经起来了,不睡了,最近睡好多,感觉自己除了在睡觉就是在吃东西。”程旬旬说,午后的阳光暖暖的,她又忍不住踏上了地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树叶和草坪都黄了,程旬旬知道有一条通往大宅的道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一道秋季,那条路上就黄灿灿的,微风一吹,银杏树飘落,特别好看。程旬旬忽然特别想拍照,可是单反被周亚男拿走了,也不知几时候能还回来。
周亚男拿走相机之后有三天没有出现,而这三天程旬旬一直跟着窦兰英一块品茶学艺。她的相机里起码存了上百张照片,各种各样的,人物照大概是以周嘉树的为主。周亚男把里面的照片全部翻了个遍,看完之后就蒙在房间里哭了一场,据她了解,周嘉树身前是不喜欢拍照的,所以他遗留下来的照片不多,大多都是小时候还健康的情况下,后来开始生病,他就嫌少拍照了。
而程旬旬的拍照技术太好,总是抓住那不经意的瞬间,因此这每一张照片,周嘉树都显得特别有生气,就算苍白,可笑容还是那么好看,仿佛他一笑便能温柔了整个时光。从这些照片里,她似乎也能够感觉到程旬旬对周嘉树的那种感情。比爱人更好,比亲人更亲。
周亚男还相机那天,眼睛还是肿肿的,整个人变得十分沉静,用一双核桃眼这般认真的看着她,让程旬旬心里十分挣扎,她的样子很好笑,可她透露出来的气氛又有点沉重,想要又不能笑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你怎么了?”程旬旬喝完了每天都要喝的补品,拿了两颗蜜饯,一颗放进自己的嘴里,一颗塞进周亚男的嘴里。
周亚男咀嚼了两下,抬手揉了揉鼻子,说:“你好像很喜欢拍照,里面有好多照片。”
程旬旬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里头还有很多周嘉树的照片,又见她红红的眼睛,大致是猜到了什么,说:“你看到啦?”
周亚男没有回应她的话,只伸手将放在一侧的袋子拿了起来,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相框,递给了她,说:“呐,这是我按照里头照片墙的大小做的,你可以挂上去。”
相框做的很精致,里头照片就是上次周亚男拿相机随便拍的,怎么看都觉得很傻,手里还捏着一颗葡萄,仰着头。
“很漂亮。”程旬旬笑说。
周亚男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本相册,同样是那种极其精致的做工,她捏在手里,沉默了好一会,将相册递了过去,她的样子难得的认真严肃,说:“这是我私自做的,也没经过你的同意,但我觉得大哥走了,做一本这样的相册也没什么,他生前什么也没有留下,连照片都很少,少到大家都快要遗忘他的样子了。”
“说真的,自从大哥生病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那种笑容了。旬旬,其实我觉得你一直挺有心的,即便我妈老是说你心思深沉,对谁都没有真心,踩着大哥往上攀,骗股份什么的。但我觉得你是有心的。”
周亚男没有坐太久就走了,程旬旬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相册,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她都忘记了,但每一张照片她都还能够清晰的想起这照片背后发生的事儿,她喜欢拍照的原因,大概也是如此吧,记录下那一瞬间的影响。
就算时间流逝,这些照片依旧还在,记忆也在。
程旬旬看完照片,觉得有些闷,拿了披肩就出了房间。
这个时间点别墅内十分清净,程旬旬走到楼梯口时停下了脚步,抬头往三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便上了楼,周嘉树的房间就在楼上,那房间如今应该已经尘封起来了。
三楼没有灯光,走廊上黑漆漆的,看起来有点阴森,程旬旬裹着披肩,一步步的走到了周嘉树的房间门前停住。
她抬手握住了门把,轻轻摁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开了,没有上锁。她走了进去,里头扑面而来一阵潮气,程旬旬伸手摸了开关,开了灯。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室的白,房间内的摆设全部用白色的盖住了。
周衍卿回来,推门进来却只看到茶几上的相框,今天的水果是冬枣,她留了大半,不知道是因为不喜欢吃,还是专门留给他的。
他拿起相框看了一眼,先是一顿,随即便是无奈一笑,那种傻气浓浓的从照片内流露出来。不过她人呢?今天他回来的并不是晚,照道理她应该是坐在这里不是看书就是看电视,虽然他说过不让她等,可她次次都等。
其他什么都在,可她却不在。
他去里屋看了一眼,床铺整整??的,并没有她的身影。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拿出打了个电话,结果那熟悉的铃声却在室内响起,她并没有把带在身边。
周衍卿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顺手将相框放在了柜子上,他坐了一会,盯着茶几上的照片和这一盘子冬枣,半晌忽的站了起来,开门出去了。周家很大,说实在要找个人还是挺麻烦的,也容易迷路。
后来,周衍卿才觉得自己出去找人的举动是多此一举的,他忘记了程旬旬在这里待过八年,根本就不会迷路。大概是被那张傻乎乎的照片给迷惑了,以为她傻傻的,可能是出去走走,结果就在这宅院内迷了路,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