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出宫兼杀人灭口,任何一个罪名都够我受的。如果这时再有人恰到好处的煽风点火,朝中再有大臣上折子弹劾,我这个皇后想不被废都难。
不待沧海说话,我又说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不过可惜苍促了些,这应该是你向你主子转述了我的话,她才这么急着动手的吧?”我在苍海面前说过:如果现在给皇上一个能罚我的机会,说不定皇上会马上废了我。
沧海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没有说话,我笑道:“可惜,得让你主子失望了,如果是别的事我不敢说,但这件事……皇上是不会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而废了我的。”
沧海沉声道:“娘娘忘记了吗?刚刚娘娘说任凭皇上处置,已经承认了这件事,就算皇上之前再怎么宠着您,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皇上跟娘娘别着气,再加上私自出宫非同小可,就算娘娘求太后出面,也未必能保娘娘平安。”
“嗯,果然算计得不错,如果这两件罪名都坐实了,你主子是不是还得给我加个‘出宫偷人’的罪名,让太后也帮不了我,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沧海指证我的时候说什么?不是说私自出宫会染上不洁之物么?这不洁之物指的是什么?是脏病!我心中不禁喑骂指使之人的恶毒,缓缓地道:“那你可知,我为何明知你没有真凭实据却没在皇上面前否认,或是为自己辩解?
沧海狐疑地望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收回,直直地看着地上的青砖,我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如果我说这件事,皇上早就知情,你会不会惊讶?”
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我笑道:“皇上当初亲手压下的事,现在如果旧事重提,岂不是要皇上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嘴巴?不过,你也不算白白牺牲,你宁可留在坤宁宫受死,也不愿暴出你主子是谁,这份忠义很让我欣赏。我也不逼你说出你身后究竟是谁,你且听听我说的对不对,”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我的猜测缓缓说出:“如果我能被废,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也难逃个治下不严之罪,无论如何这罚是免不了的,不过我既有太后担着,相信也不会罚得太重,顶多是罚俸禁足,后天是秀女初选,十日后就是复选,这些秀女虽然现时地位低下,难保他日不会成为一宫之主,不容小看,如果皇后被禁足,皇上自会让其他妃子代替皇后出席,界时这个代替皇后的妃子不仅可在所有秀女前立威,更可以乘机拉拢秀女,让秀女只知有她而不知有我这个皇后,这样就算我保住了后位,今后也再不能与之相抗了。”
沧海略带讶异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想不到娘娘看得如此透澈。”
我也讶道:“难道我平时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很蠢的事情吗?”我不参与这些事情,不代表我就是个傻蛋,《金枝欲孽》这样的经典我可不止看过一遍,那里边的桥段我随便使使都够后宫这些小丫头们喝一壶的,你古代人再聪明、再有心计还高得过后世看过无数经典查过无数资料的金牌编剧们?跟我来这套,哼!
真是累!我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说道:“话说到这,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能代替我出席选秀大典的,只有一人,就是那个清朝最负盛名的千古一帝的妈!真是!亏我平时还为她可怜短暂的一生感到唏嘘呢!
沧海没有说话,我将她的行为看成是默认,我又忍不住问道:“那位真的觉得我是个傻瓜吗?”
沧海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就在我以为她还是会沉默的时候,她开口道:“娘娘如果平日里表现得像今日一样清醒,就不会眼看着大权旁落了。”
我有些不爽的看着沧海,这就是她们觉得我这个皇后好欺负的原因吗?大权旁落?谁稀罕要什么大权?天天忙活这点破事也不怕皱纹提前长出来!
我的头好像更痛了,我轻声道:“你出去吧,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你。”
沧海漠然一笑,起身离开,我站在原地,不一会,袭人走了进来,袭人的眼睛红红的,很明显刚刚哭过。
袭人痛心地道:“主子,沧海到底是为什么?就算她知道了那件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着她淡淡地道:“你觉得呢?”
袭人、沧海、秋水和湘云,沧海是佟妃的人,她们三个呢?又是哪一宫派来的眼线卧底?坤宁宫上上下下近二十人,到底有没有我能相信的人?
我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我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袭人没有说话,面色有些凝重,开口道:“主子,那沧海,该怎么处置?”
我看着袭人,半晌才道:“你看着办吧。”
袭人退出去后,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头晕得厉害,刚一迈步,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跌坐在地上,我看着眼前的青砖,一连串苦涩的笑声从我口中逸出,几滴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地,那是我的泪水,我的内心,远不像表面上那样坚强,一直以来,我都扮演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旁人的忽视让我乐得其所,做自己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东西,爱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悠然的日子让我差点忘记,我待的地方是紫禁城,是规矩繁多,一不小心就会丢脑袋的皇宫,是人吃人还要将骨头都吞下去的地方。你不算计人家,人家就会反过来算计你,我虽不是什么风头浪尖上的人物,但却有一个令人嫉妒的身份——皇后,只要我一天顶着皇后的帽子,我便一天要防备着这些看似温婉可人,实则如狼似虎的后宫嫔妃。
来喜说得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让我一直信任的人,几乎将她当做姐妹的人背叛我,想到沧海,我的心又是一阵灼痛,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不应小看了这个庄严肃穆,如花似锦的大清后宫。
顺治,他今天一定很开心吧?他终于报了仇了,终于让我这个“恶毒”的女人知道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想到顺治,这些天憋在心里的委曲一涌而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毫不犹豫的就怀疑我?我是错了,我不该想着要更改历史,但是我马上就放弃了不是吗?就算上天要罚我,让他离开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我身边的人出卖我?
我再没有一丝力气,身子缓缓倒下,任由泪水不断地从眼角划落,冰凉的地面此时竟比我的心还要暖一些,我不争,人家以为我是傻子,我争,我又要去争什么?没有爱人,我要权力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太后派人来知会我,来喜因为月前私自带宫女出宫被移至宗人府查办,那个被来喜带出宫的宫女在受了二十庭杖后被逐出宫去,太后看在来喜一直尽心尽力伺候皇后的份上嘱咐宗人府从轻处置,而皇后则“治下不严”月例减半,禁足一月。
不过我不用“禁足”也已经出不了坤宁宫了,我病了,不似上次那样无病呻吟,这次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太医换了三四个,可就是查不出病因,最后还是那个颤颤微微的老太医李晓白下了结论:心中郁结不散导致高烧不退。
李晓白的医术无疑是高超的,但相对于他开给我的那些黑漆漆的中草药,我想我更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因为我发现我竟然有了厌世的想法,这是忧郁症的前兆吗?
我不只一次的想过就这么死去算了,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不信任和背叛,心也不会痛了。我死了,他应该会来看我吧?他会伤心吗?不过就算他会伤心,想必乌云珠也会温温柔柔的开导他吧,再让他彻底的忘记我,不!这怎么能行!我还没占据他的心,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要让顺治一辈子都记住我,就算我不在他身边,就算我死了,一百年,一千年,我都要他牢牢地记住我!
这个信念支持着我与病魔整整抗争了十天,直到第十一天早晨,我终于勉强能支着身子坐起来,这些天没有任何人来看过我,我似乎已经被遗忘了,选秀大典已经结束,乌云珠在初选过后,甚至没有回家等候复选便直接被顺治留在了宫中。佟妃也如愿已偿的达成了她的愿望,代替皇后出席选秀大典,并在昨日代替皇后宴待所有被留牌子的秀女。让这些小主们一进宫便知道,后宫中真正做主的,不是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而是太后和佟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