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来九黎。

一场寒雨一场烟。

我已不记得这是第九十几次来射日神主府邸。

也感受不到心脏因为一点点的感动而产生的莫名悸动。

我每次都会来这里的大门口，却不进去。

射日神主大人人很好，并不是他不让我进去。

然而，每次一想到进去，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我就会感觉自己的心犹如沉入了海底，难受，非常难受......

然而，我每次还是忍不住来到这里，站在这大门口，看上几眼。

开始是盼望，慢慢变成期望，再变成奢望，最后变成绝望。

我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回来的。

至少，不会因为我而回来。

他是一个浪子，一个想着“行百里路，看万卷书，体会万种滋味人生”的旅人。

对于我而言，却只是一个无情客。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明天。

明天，我将不会再追寻他的脚步，不会再寻找他的身影。

我，要嫁人了。

我无法像他一眼无牵无挂。

我答应过父亲，这一世，要为孙家留下后代，绵延香火。

最近我老爱做梦，梦到在这射日神主府邸外，和他擦身而过。

梦境里，看着自己和他就这样擦身而过，却彼此不自知，我每次大喊大叫。

却终究发现，梦境里的我和他，怎么都无法听到......

每次，我都是在大喊大叫中清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都已被泪水打湿，脸上都是泪水。

我讨厌睡觉，讨厌一次又一次梦到重复的梦境。

我的未婚夫是卫栖梧大将军手下的一员猛将，他对我很好很好。

明天是我和他成亲的大日子。

在今天。

在这里。

我发誓。

如果能够在这里遇见他，他愿意为了我而停留下来。

那么，我愿意陪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

金色的夕阳洒遍大地。

在射日神主府邸外，人来人往。

那道瘦弱的身影如风中的飘絮，从早上一直站到黄昏。

最后颓然地叹了一口气，仰望着九黎城的南门，孤零零地离开。

.............

秦国咸阳王城。

今天大概是咸阳城自战乱平息近十年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

街上挂满了红色的绸缎。

到处锣鼓喧天。

秦王带着太子亲自出了王宫，为新郎新娘祝贺。

秦国禁军统领卫小凤带着禁军一万，疏通里副禁军统领到王宫宫外这一条路。

整整一条路上，两边站满了整齐一致，统一穿着银色铁甲，外罩红色绸缎的禁卫军。

如此阵势，如此排场，堪称秦王以下绝无仅有。

咸阳王城，万人空巷，所有人站在禁卫军队伍外面，翘首望着新娘从副禁军统领府邸出来，前往王宫外谢秦王和太子大恩的一幕。

众人都想看看，这个集秦王和太子宠爱于一身的新娘，今天将会以如何炫目的身姿瞩目世界。

终于，在喧喧闹闹中，副禁军统领府邸的大门打开。

两排二十个禁卫当先走了出来，笔直地站着。

八个穿着一身铁甲，外套红色绸缎的大汉抬着一套大轿停在了门外。

接着，禁军统领卫小凤身披银色战甲，胸带红花，牵着一身红色跨凤服出来。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美的新娘。

那低头娇羞的神情。

那眉间带着的淡淡忧伤。

那堪比花朵绽放的容颜。

在这一刻，即使用“美艳不可方物”也无法形容。

“莫回首，跨过门槛，从此一生随郎君！”

在新娘的身后，一个穿着红绸缎的中年女子小跑着上来，对正走出府邸的新娘子高声道。

卫小凤笑着牵着新娘的手，道：“小颖，今天之后，你就不再和我一样孤身一人，从此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望你们白头偕老，琴瑟和谐。来！”

新娘脸上微微一笑，抬起的脚跨过门槛，却又退了回去。

“大人，再等一等。”

人群纷纷躁动，如今新娘已然出了娘家的门，竟然不走了！

“新娘子，时辰不早了，在里面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了！男方的娇子已经等了很久了，再等的话，男方那边不好交代。而且，王上和太子可还等着你去谢恩呢！”

中年女子急道。

“再等一等。”新娘低着头道。

卫小凤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前几天，我去射日神主府邸问过。射日神主说，他最近迷恋上了佛法，不管射日神主府邸如何劝他，他都坚持去寒蝉寺出家去了。”

“射日神主让我告诉你，你死心吧，他是一个脱缰的野马，你虽然有情，他却无意。”

新娘身体微微颤抖，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掉落下来。

卫小凤走上前去，抱着她，轻轻拍着后背，道：“别哭了，待会妆花了，见到王上又要惹朝廷那些大臣一阵数落，说你不敬畏王上等等。”

新娘伏在卫小凤的肩膀上哭了许久，才抬起头，抽了抽鼻子。

低下头，新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大人，我们走吧！”

随着新娘跨出门槛，中年女子忙朗声道：“新娘上娇！”

娇子的前面，两个大汉拉开娇子的帷幕，恭敬地站在一旁。

卫小凤松开拉着的新娘的手。

新娘走到娇子门口，扫视了一下眼前人山人海的人群，微微合上眼帘，走进轿子里面。

两个大汉轻轻放下帷幕。

中年女子再次朗声道：“吉时已——”

“报，统领大人，前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路人，挡在了轿子通往王宫的路上，正向这边走来！”

一个穿着银色战甲的女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单膝跪在卫小凤身前抱拳道。

中年女子脸色看向卫小凤的脸色有些难堪。

卫小凤皱着黛眉，沉声喝道：“怎么回事？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们吗？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挡在路上！”

“他，他——”女子有些结巴道。

卫小凤有些气结地看着女子道：“有话就说！你没看到新娘正等着去见王上和太子吗？”

“他，他有秦王的贴身玉佩！”女子垂头丧气道。

“射日神主？”卫小凤极为诧异地“咦”了一声，朝着女子所说的方向大踏步就要走出去。

却只见娇子的帷幕骤然掀开，新娘从里面冲了出来。

“新娘子，你不能下轿！”中年女子见状，就要上去阻拦。

卫小凤也吓了一跳，伸出手就要拉住新娘，却见新娘急道：“大人，是他，是他来了！你让我最后再见他一面，求你了！”

“他？不可能！你肯定想错了，射日神主说他去寒蝉寺出家玩去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秦王玉佩应该是给射日神主的！”卫小凤摇头道。

“我知道的，我能感受到，就是他！”新娘一脸哀求。

路边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一脸八卦的模样。

卫小凤看着新娘脸上的决然神情，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个副手，她太清楚了，一旦决定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一炷香的时间，说好了，必须马上回来！”卫小凤道。

中年女子急忙走上来，道：“大人，可男方那边——”

“有事我会去和他们说，不会将责任怪罪到你头上。”卫小凤看了一眼中年女子，松开拽着新娘的衣袖道：“快去快回。”

新娘像一阵风一样向前方。

不一会儿，果然看见前方的路上，十几个禁卫簇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有些手足无措。

见到青年如此模样，新娘眼眶通红，噙着泪水，朝着禁卫摆了摆手，道：“放他过来！”

禁卫纷纷让开。

青年走到新娘的身边，嘴角噙着笑意，道：“比冷武神还要漂亮一些。”

新娘脸上尽是苦笑，道：“你是来为我祝贺的么？谢谢，我已收到你的心意了。”

青年摇了摇头。

新娘皱着黛眉道：“那你来干嘛来的？是来见射日神主的？”

青年又摇了摇头。

新娘脸上带着怒意，道：“当和尚烦了，准备又体会新的人生？”

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道：“我在寒蝉寺出家，剃发之前，师傅让我回顾人生。我想了很久，从我的父亲到师兄。”

新娘强笑了一声，嘀咕道：“如此丰富多姿的人生，唯独没有我。”

青年仿佛没有听到新娘的话，道：“在剃发的前一夜，师傅给我讲述佛门《三皈依》的故事。”

“然后你顿悟了？”新娘嗤笑道。

“嗯，我顿悟了。”青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新娘眼睛里划过一丝恨意，道：“你今天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我已经明白了。”

新娘深呼吸了一口气，充满恨意的眼睛闭上，许久，睁开，脸上面无表情道：“希望你会出家久一些，然后成为得道高僧。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我要成亲了，现在可是成亲的时候，你在很碍事。”

“你就不想听听我顿悟了什么？”青年问道。

新娘冷冷地看着青年，就要开口拒绝，却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吧，御主，我听着，说完你马上让开。”

青年道：“你知道《三皈依》么？”

“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又不出家！”新娘忍不住怒道。

青年也不恼，道：“三皈依，指的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然后，你顿悟了什么？”新娘不耐烦道。

青年笑着道：“然后我师兄给我说了个他们那个世界一个四皈依的段子，然后我顿悟了四皈依。”

“射日神主倒是很有意思。”新娘气这才消了一些，道：“你顿悟了什么四皈依。”

青年道：“我顿悟的四皈依，前面也是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这第四个皈依——”青年牵起新娘的手，异常认真道：“皈依颖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