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马车里,离婉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独孤澈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从壶里倒出一些净水帮她将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从幻境中出来的四人衣服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损,最严重的是离婉笑,所以君无殇接过破破烂烂的衣服便直接摇头丢掉,而帮小丫头换衣服的活儿自然留给独孤澈。
他们一行人除了离婉笑是个弱女子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男人。而鉴于独孤澈是离婉笑名义上的兄长,大家便心照不宣的留在车外,等他帮丫头梳洗完毕再启程出发。
这次老树精弄出来的青藤幻境显然让离婉笑受惊不小,即使在车里睡着也死死的抓着独孤澈的手,似乎只有他掌心的温暖才能让她睡得安稳。
“这丫头还真是粘人,以后娶回家做媳妇儿,尊主怕是要留恋温柔乡了。”君无殇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像连体婴儿般一天一夜都不分开,忍不住打趣道。
梦子悄悄拍了他一下,漫不经心低语道:“什么尊主,你伤到脑子了吧?”
被臭小子一提醒,君无殇立刻回过神来,赶紧用玉扇挡住嘴,眼睛瞟向独孤澈,见人家依旧面不改色,这才微微放下心。
有些事在时机未到之前,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即可,戳穿了难免会招来祸患。当年的大战还历历在目,尊主的对手来头极大,给他十条命也万万招惹不得。
“君无殇,亏我还一直喊你大哥,怎么这次这么怂的?”梦子靠在角落里双手环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还让人家给逮住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怕是刚出门就丢了!”
“计策!懂不懂什么叫计策?”君无殇晃悠着玉扇懒洋洋地盘着腿,得意道,“我如果真是中了圈套就绝不可能有机会给你们留下线索,说到底,这次能顺利拔掉这棵老树精,本公子功不可没,你小子还得感谢我呢!”
此话一出,梦子顿时满脸黑线,“呸呸呸,你个厚脸皮,扇子上就写了幻境两个字,我们知道哪个幻境啊?要不是人家离大哥有能耐,就凭你那两个字恐怕我们在这忙活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找得到。”
“老不要脸,以后再也不喊你大哥了。”
“你这小子!”君无殇沉下脸,想揍他却又无可奈何,嘴上便宜又占不到,心下别提多憋屈。
“好吵......”离婉笑迷迷糊糊地醒来,刚睁开眼就看见两人在斗嘴,原本睡梦中的不安顿时散去了许多,“你们在吵什么呢?”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小丫头揉着眼睛坐起身,独孤澈赶紧将毯子帮她披在身上,刚刚睡醒难免有些冷,这丫头若是生病了,他们一群糙汉子都不知道该如何照顾。
“我们没吵,是这小子皮痒,想挨揍。”君无殇笑笑道,“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嗯......”点点头,在梦子帮忙拿水的时候,离婉笑抽空看了看自己,身上换了新衣服,原本鲜血淋漓的双手没有半点伤痕,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似的,只有干痛的嗓子在提醒她之前和大家经历过多么可怕的场景。
梦子将水壶递过来,离婉笑想要伸手接过,却被独孤澈抢先一步拿了过来,帮她打开壶盖,细心的将净水倒在小木碗里,然后稳稳地端着送到她嘴边。
这个冷漠的男人还是如此温润细致......
浅浅的抿了口水,一股清凉在口中划过,疼痛的嗓子也舒服了很多。
“我有问题想问你。”看着他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他被无数藤蔓缠绕吞噬的一幕,离婉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钝刀挫伤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回望着她,独孤澈微微点头。
“你是不是想死?”
简短的一句话带着泣血般的痛楚,她心里明白,依独孤澈的本事对付那些疯魔的青藤根本不在话下,而他之后的表现也应验了她的猜测。既然如此,他之前又为什么毫不反抗的被缠住,是因为她下意识去追梦子时将他丢下了吗?
这话让车上的气氛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离婉笑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质问独孤澈,还问的如此直白。
君无殇默默收起扇子,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梦子摸摸鼻子感觉有些尴尬。
“是。”
一个字的回答出乎众人的意料,就连离婉笑也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升起一股邪火,抬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眼中盛满了伤痛。
“你再说一遍。”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围观的一大一小立刻精神紧绷地盯着离婉笑的动作。从来没人敢这么跟独孤澈说话,就连他们对他也是从骨子里尊敬顺服,可现在这不要命的丫头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激动的女子,独孤澈的眼底染上一层迷茫,他轻轻开口,“我想起一些事......”
“你说什么?你的记忆恢复了?”离婉笑松开抓着他的衣服,这样的消息让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的记忆恢复了自然是好事,身体痊愈,记忆复苏,这般法力高强又拥有着俊美容貌的他定会有令人艳羡的将来。可这也意味着他很可能不会选择留下,不会再陪她走剩下的路。
摇摇头,独孤澈淡淡道:“没有,只是想起一些不重要的事。”
那些不重要的事似乎是他过去的日常。修炼、对敌,战场、杀戮,用染满鲜血的骸骨铺垫道路,而那时的他踏在上面,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空洞的一颗心依旧充满黑暗。
那征战不断的几千年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生活方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人看着日出日落,曾经的他早已习惯了那种生活。
看着他眼中难以隐藏的迷茫,离婉笑呼出一口闷气,抿着嘴道,“我不知道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只知道自从我们遇见,你就从没有开心过。”
“独孤澈,如果你想起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必勉强留在我身边,我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一番话说得分外艰难,只觉得心被刀割成了碎片,血流了一地,却感觉不到痛。
深深的望着她,独孤澈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也丝毫不肯松开。
两人之间,相对无言。
围观的梦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小的身子直接从座位上站起,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道:“你这丫头卸磨杀驴是不是?离大哥对你那么好,出幻境的时候他一路抱着你,担心得不得了!你这没来由的发通脾气算什么?”
“离婉笑,有这么好的男人把你捧在心上,你这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梦子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撸起袖子,双手叉腰打算好好骂醒这丫头。旁边的君无殇赶紧拉住他,“人家小两口吵架关你什么事,说谁是驴呢!给我老实坐下!”
噗!
原本气呼呼的梦子一愣,顿时哑然。刚刚那句话怎么可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卸磨杀驴?他哪来的胆子敢把尊主比作牲口呢?
“我什么都没说,不是我!”小朋友双手捂住嘴巴,悻悻的缩回角落,可怜的娃都不敢瞥眼看向坐在离婉笑身边的男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子!
君无殇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俩的事我本不该多嘴,但是婉笑,离澈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
“你不就是担心他恢复记忆会离开吗?那大哥告诉你,如果他真想走,一开始就不会陪在你身边,你是生是死与他又有何干?”
“好好想想吧,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他自己也经历过感情,男女之间的事真的很难说。作为一个外人,点到即止便可,多说无益啊!
躲在毯子里,离婉笑的心里难受至极。
半晌,直到外面驾车的寒清波停下来换班,独孤澈才重新将她抱起来坐好,清冷的叹息在耳边拂过:“我因你而死,因你而生,何来分离?”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离婉笑的心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即使恢复记忆也不会走了吗?
伸手抱住他的胳膊,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冷香,离婉笑悬着的心缓缓放下,“你要走,我也不放......”
休息间,大家各做各的事,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连话痨的梦子也意外的沉默。
感受到众人异样的情绪,寒清波坐在大石头上主动开口:“这里已经隐隐能看到些许雾气了,估计再走上大半日就能到瘴气林边缘,那地方不能久留,我们要么快速穿过去,要么看一眼就打道回府,不然时间久了,怕是难以承受瘴气侵蚀。”
此话确实不假,离婉笑点点头道,“这两日我在医书上也有看到关于瘴气的记载,但上面记录的都是普通树林中的瘴气,这里临近边境,我担心书上的办法可能用处不大。”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君无殇好奇道。
“在民间有用雄黄、苍术等药草熏烧的办法,可以除瘴。但问题是,我们手里没有这两种草药,再者瘴气林范围很广,我们又人多,这办法即便真的有效也不实用。”
闻言,大家再次沉默,只有独孤澈若无其事的在旁边添柴烤干粮,君无殇鬼使神差的问了句:“离大哥,你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