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稷看得出神,身旁的帝师佟多伦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是那位姑娘,顿时看出其中端倪,附耳对陆稷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姑娘,陛下若是看上了,大可纳入房中。”
陆稷听了这话,也有些羞愧,自己的所作所为怕是有愧于平日自诩的圣君形象。至今以来,虽然宫中佳丽万千,他却是茕茕一人,一心为国,满腔热血都在为国政操劳。尽管大臣屡次劝他立后,他都严词拒绝,因为他熟读经史,深知美色误国的教训,故而他一直以来都未亲近过美色。但是今日,自己却对一个姑娘目不转睛,如此想与她亲近,这令他有些恼羞不悦。他连忙答道:“功未建,国未强,朕身为君主,岂可有一丝怠慢,去想这些儿女情长!”说完,赶忙一挥马鞭,加快了速度。
佟多伦见他走了,知道自己言中其实,连忙叫来身旁的甲士,指着那位姑娘,吩咐道:“你去,查一下那个姑娘的来历,速速来报!”甲士“喏”一声答应。
那两位姑娘也意识到佟多伦在说着她们,小丫鬟有些害怕,凑到小姐身旁,抓住她的手,问道:“小姐,他们会不会是要杀我们?”那小姐倒还镇静,安慰她道:“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杀人的。”她再仔细看,佟多伦的言行举止不像是要伤害她们,而且自己与他们无仇无怨,这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趁着大家都起身喧哗,一睹皇帝的背影的时候,她赶忙拉起小丫鬟就走,边走边对她说道:“咱们还是快点走吧,不要再停留在这是非之地,表哥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小丫鬟“哎”了一声,便随她去了。
……
迷迷糊糊间,陆稷感觉到一阵芬芳之味,他飘飘忽忽之间,却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桃花林之中,满眼望去,尽是一片粉红妖娆,鼻尖一嗅,便是醉人的妩媚之气。他只感觉浑身松软无力,一簇妖娆的桃枝悄然映入他的眼帘,粉红的桃花瓣绽放如杜鹃一般,微风吹过,花枝轻颤,落花之雨飘然而至,飘的是妖娆,闻的是妩媚。随着落花雨而动,眼前浮现了一个女子的形象,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与他白天见到的姑娘简直就如一人,她的那对清澈妩媚而又暗含蹙色的眼眸勾魂摄魄,她的一平一笑令他魂牵梦绕。陆稷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细腻嫩滑的肌肤,想去喊她一声仙女姐姐,可是却动不得,说不得。突然,境况一转,一切都霎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烟、战火,是万千战死的将士那一张张恐惧、哀伤的脸,吓得陆稷一声惊呼。
他睁眼一看,周围是一片昏暗,他摸了摸周围,自己确实躺在床榻上,原来是一场梦,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宫女闻声进来了,都是约莫十有八九的女子,梳着统一的发髻,穿着一身淡白色的衣裙,一个捧着一盏蜡烛,另外两个捧着毛巾和脸盆。
一个宫女点好烛灯,细声问道:“陛下做噩梦了吗?”
陆稷接过另一个宫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摇了摇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掌灯的宫女回答道:“才过三更,离早朝还早。”
她走到陆稷身边,想给他揉揉肩,舒缓一下神经。方才一下,陆稷便有些反感,连忙让她停手,说道:“去把占卜师叫来,朕要周公解梦。”
其中一名宫女调笑道:“陛下只是做了噩梦,有什么好解梦的?”
陆稷有些不悦,心想一个宫女竟然顶撞自己,不过他也不便对女子发火,连忙撇了撇嘴,说道:“小丫头,看来平日里朕是太惯着你们了,怎么跟主子说话呢!”吓得这几名宫女连忙跪地求饶,陆稷也不理她们,自己套了件红镶边黑色蟠龙袍,径直走出了寝宫。
这几名宫女也吓得不轻,见陆稷没治她们的罪,这才放了心。要说她们为什么敢跟陆稷说话,还是因为此前的事。因为陆稷一直克制自己不近女色,但他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祖宗香火不可废,于是徐太后便从一大批京州秀女中,挑选出一些颇有姿色、通晓音律诗书的女子,作为宫女,伺候皇帝。虽然陆稷至今都没召她们侍寝,但她们自觉自己颇有些姿色,又是陆稷比较亲近的女子,自然腰杆子也就直了。
占卜师连夜被召进宫内,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匆匆给陆稷叩了首。陆稷坐下,对他说道:“朕今夜偶得一梦,梦到万千战死的将士痛苦地挣扎、嘶喊!朕想问问,占卜师你以为此梦何解?”
占卜师问道:“陛下只是梦到这些?”
陆稷重重地咳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是的。”
占卜师收起了卜卦,笑道:“这怕是陛下心魔所致,无甚征兆。陛下只须为亡灵们立一祠堂,奉香上供,好生安抚其家属。”
陆稷点了点头,说道:“朕明白了,朕不仅要为他们立祠堂,还要用晋人的首级祭奠他们的英魂。”
占卜师一听,连忙劝道:“陛下,范阳一役,已经使得生灵涂炭,两国百姓无不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还望陛下念及上苍之德,万勿再造杀孽!”但陆稷却听不进去,摆手道:“卜师不必再劝,朕只杀那些不愿归降的晋军将佐!我清国士兵浴血奋战,英魂不散,朕必须告慰一下他们的在天之灵。”
第二日正午,十余名晋国伍长以上不愿归降的将官尽数被押往太庙,跪在地上。由陆稷率文武大臣亲自捧着阵亡英烈的牌位,入住太庙。陆稷上完香后,佟多伦即宣读诏书,道:“陛下圣谕:当即国家危亡之时,我族儿郎手把吴钩,浴血疆场,无数英烈许身疆场,壮烈殉国。朕念及其恩,护佑黎民,念及其功,配享太庙,故朕请示列祖列宗,将众英烈之牌位入住太庙,以贼将之首级祭奠英灵,昭宣日月!”文武大臣均叩首高呼“陛下圣明!”看管敌将的甲士们当即拔刀,手起刀落,将十几名晋军将官的头颅砍下,用一缸酒接上流下的血,与酒参杂在一起,之后拿来小碗,一一为君臣众人打酒。
陆稷捧起碗,说道:“朕知道你们有些是读书人,会觉得喝这种酒有辱身份。朕和你们一样是读书人,起初朕也不屑于喝这种血酒,但自从朕经历了范阳山,看到无数的士兵,他们饮血解渴,啃食树皮草根,朕心痛啊!朕身为皇帝,却不能和他们同甘共苦,那就不配做大清的王,你们也一样,你们不能和这些将士同甘共苦,你们就不配做大清的臣!”说完,将血酒一饮而尽。众臣见状,也纷纷将血酒喝下。
陆稷将碗递给身旁的甲士,说道:“喝了这碗酒,就算是告慰那些殉国的英灵!朕深知,国孱弱,则敌来犯,国之不强,则国民不安。我大清世居狭隘,饱受列国欺侮,自今日起,朕告诉你们,我大清绝不会再是那个列国歧视的蛮邦小国,朕愿与你们同甘共苦,振兴大清,将我大清缔造成雄视古今的强国!”他一说完,众将士们齐声呐喊“万岁!万岁!”那些文臣们也纷纷附和。
祭祀结束后,徐寅与徐泰两人前往太后宫中议事。两人给徐太后行了礼,便坐了下来。徐太后问道:“你们来找本宫何事?”徐寅给徐泰使了个眼色,徐泰连忙对太后说道:“姐,你可知道咱大清要生变故了。”太后有点奇怪,问道:“如何这么说?”徐泰说道:“陛下年轻气盛,自从范阳一役后,掌握了咱们大清的兵权。虽说这陛下本是一国之主,理应乾纲独断,可是偏偏身边又有谗言迷惑,臣怕陛下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太后见徐寅默默不语,说道:“什么利不利*,我看呐,你们是舍不得那点权力,生怕陛下起用他人,削弱你们的利益!”
徐寅起身,给太后再次行礼,悠悠的说道:“姐,臣确实也有这番顾虑,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权力握在自家人手里不是更安全吗?臣也不是吝惜那点权力,只是陛下尚年幼,还需历练,方能掌权。”
徐太后点了点,笑道:“好呐,徐家在豫州握着大清一半的兵马,你们又是陛下的舅舅,陛下不用你们用谁?你们且宽心,陛下若是有什么出格的,本宫自会阻止。”
就在这时,宫女来报“陛下在门外候着!”徐寅、徐泰连忙起身,给太后请了安,从后门离去。徐太后也没拦他们,只让人叫陆稷请进来。陆稷一进来,徐太后就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笑道:“我儿瘦了,黑了,在军中收了不少苦吧?你不在的时候,娘生怕你擦着碰着,整日提心吊胆的,好在上天成全,把我的稷儿安安全全地送回来了。”
陆稷笑道:“儿让母后担心了,不过,儿此次亲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也是收获颇丰,儿如今方知战场险恶,瞬息万变,一国若无国防之力,众必辱之!”
徐太后笑道:“你能明白这些,我大清的先祖披荆斩棘,才有了这方寸土,你一定不能学你的父皇,你要学你的高祖、曾祖,励精图治,把我大清推向强盛。”
陆稷点了点头,说道:“儿一定不辱先王使命,不愧母后重托,一心为国,许身国门。”
徐太*着他的手,坐了下来,说道:“你还年轻稚嫩,还需要历练,一国之君,不仅要懂得治军,还要学会理政,王不知兵可,但王不懂政就不行。你呀,还要好生向大臣们学习,韬光养晦,不可过于锋芒毕露。”陆稷点了点头。
徐太后继续说道:“这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你需向大臣们好好学习,可是这个人琐事也不可荒废,娘琢磨着,再有月余,就是你的生辰了,咱们得举国欢庆,宴请诸国,一则与他们互通有无,二则嘛,也彰扬我大清的国威。”
陆稷摇了摇头,道:“儿不愿铺张浪费,还是一切从简,节省资费,供养军需。”
徐太后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傻儿子,这该省的咱得省,可是这是你加冠之年,你代表我们大清,你的生辰宴的好坏就代表我大清的强弱,听娘的,这事我会让徐寅着手去办,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陆稷听完,也不好再辩驳,便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