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今天太华冬日里的晨光似乎格外的暖和，郑炎感觉到脸上的温暖终于幽幽转醒，身心舒服入骨，多日风餐露宿跋涉战斗积累的疲劳一扫而空，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一时间浑身懒洋洋的，悠然之间又闻到一股幽香，整个人又舒泰了不少，星纬的味道...

星纬？！

郑炎猛然坐起，呆愣片刻赶忙看自己的身子，穿着内衣，只是外套除去了，还好；再看外套就在旁边衣架上，星纬不在屋里，哪去了？刚走？郑炎赶忙又开始检查床铺，就在自己旁边果然有一个人形痕迹，有余温，也有幽香，枕边还有一根青丝，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郑炎忽然心被抽空。

过了不知多久有开门的声音响起，郑炎忽然惊醒，看到星纬正拎着一个食盒进来，笑颜温婉醉人身姿曼妙丰盈，

“怎么啦？不舒服吗？”，

看到郑炎一直呆愣，星纬把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床边，似乎想装作关切，只是眼神中却满是调笑和有趣，

“啊，没事，挺好，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这里还管吃？”，

郑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身体对当下情况的自然反应，

星纬终于轻笑出声，然后拿来郑炎的鞋袜作势要蹲下身子，郑炎赶忙自己穿起来，完全就是慌乱的模样，

“你在家的时候颖月和心洛不这样伺候你吗？”，

星纬看着郑炎窘迫的样子笑了笑转身去桌边开始摆上饭菜一边又好奇问道，

郑炎悄悄看了一眼星纬婀娜的背影，随即赶忙说道“看她们心情，这种事由不得我”，

星纬转过身笑问道“那肯定是你宠着她们喽？”，

郑炎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应该的”，

星纬已经摆好碗筷，又给郑炎准备湿毛巾，笑着说道“大户人家的通房丫鬟确定后一辈子便会跟着主人，除了侍奉主人她们也不会也不需要有别的选择和想法，其实也蛮好的，是吧？”，

郑炎擦了一把脸摇了摇头，“不是的，通房丫鬟很难有名分，你知道名分很重要，不但关乎自己的地位和待遇也关乎到孩子的将来，而且做通房丫鬟受欺负也不少见，因为肯定和主人关系亲近，将来有主母进门后不免会遭来人家的嫉妒，日常琐事中给穿小鞋刁难责骂什么的一点都不奇怪，即使男主人护着也不行，律法只会保护大妇和有名分的妻妾，通房丫鬟又不同于普通丫鬟，普通丫鬟可能是雇佣来的有正经户籍的女子，而通房丫鬟其实和奴仆无异”。

两人坐下开始吃饭，星纬夹了一口菜想了想又问道“你将来娶了大妇会怎么处理她们之间可能的矛盾？”，

郑炎笑道“我要是能做主肯定不会娶那种善妒和心肠狠毒的女子，当然，如果我能做主就不会娶妻了”，

星纬好奇问道“不都说男儿当三妻四妾子嗣众多吗？”，

郑炎恍然，笑着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比喻，养妻妾儿女要有相应的家财和撑起这个家的本事，所以实际意思是说男子应该上进勤奋有担当，就像生在苏杭死葬北邙一样”，

星纬忽然笑着说道“那这样说来你这样的应该就是没有上进心了吧？”，

郑炎有些尴尬，在权贵世家中这样的想法确实是离经叛道没有上进的表现，可这样的想法在私底下又很被大家推崇，否则像澹台凤郑楠珠和叔叔郑楷元他们这样的人物早该妻妾成群了，

“也不是，我们都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牵扯那么多因果尘事做什么？红尘是陷阱，不，是幻境，它时时刻刻都想让你深陷其中，对，这也是天道的意思，让世间生灵都深陷其中而不会去想着突破它的束缚，所以我们才会告诫自己修行就是逆天而行的事，就不应该再给自己招来太多牵绊”，

星纬轻笑道“你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生灵生长修行本就是满足自身欲望的过程，陷入幻境后的欲望也是你的欲望，满足了也会得意开心，如果说幻境破灭或者你自己醒来就只剩下一场空的认识，其实即使是实实在在的事，当你有一天想法改变后也会觉得之前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不过是虚妄，那你能说之前的那些就如同幻象一样没意义吗？可那些确实也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呀？”，

郑炎有些无言以对，从修士的角度来想幻象和现实一样有意义，可对普通人来说幻境破灭确实只剩一场空，可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自我否定之前的自己，这样才能进步，可否定的那些过往和幻象有什么区别？你能说它们没意义吗？至少也是经验的积累，幻境也可以积累经验调整自我，这样看来幻象也是现实，因为它是我们看到感受到的，那问题是为什么我们要认为幻境是虚无没意义？只是因为幻境只能给我们灵魂和精神带来影响，而不会作用我们的肉体？非得是作用到肉体上的才算现实和客观吗？那读书思考又算什么？现实开始之前的准备？可不是所有的读书和思考都能具化成现实，那那些不能具化成现实的读书和思考就不是现实就没意义了吗？

星纬不知道有些失神的郑炎思绪已经跑的没边儿，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郑炎下意识吃了，外间门口正准备进来的两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最后独孤泷泫转身离开，静姝把食盒放到桌上说道“一早我去你房间找你，可怎么叫都没人应声，原来在先生这里，居然还弄来了早饭，害我白挂心了一晚上”，

星纬笑道“等你菜早凉了，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静姝又摆出几盘早点一边随口说道“一会儿会让所有人下去参详那四卷天书，还有一些秘宝看各人机缘，如果能拿到升阳山这边也会赠送，先生一会儿一起去吧，玉婵姑娘已经和凤仪姑姑过去了”，

郑炎原本低头吃饭，闻言有些无奈，玉婵这家伙居然自己跑去了，星晔还说让自己照应她，没想到也是个野丫头，

“好啊，一会儿去看看，对了，独孤泷泫一会儿有安排吗？我找她有些事？”，

静姝起身说道“我去告诉泷泫姐姐，让她等先生”，说着便走出去了，

郑炎对静姝叫自己先生完全不适应，就当是叫名字了，旁边星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星纬，昨晚怎么没见霜筠和吴黄？”，

“他们应该是出去做事了，听说这边百废待兴什么的，不但需要招揽人手还需要准备各种用度，那个李停杯带过来的手下有一多半都躲在城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你看到的只是一些阿猫阿狗”，

郑炎听着怎么星纬好像对李停杯有些不以为然。

吃过饭收拾完郑炎去找独孤泷泫，敲门没人应声，再敲终于门被打开，只是眼前女子眉头微蹙神情依旧冷淡，郑炎也不以为意，示意她能不能进去说话，女子似乎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让开了身子，郑炎跨进门槛准备要关门，结果被一只素手阻下。

“这件事我有些拿不准，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为好”，

郑炎有些疑惑地说道，

独孤泷泫看着郑炎又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把手拿了开。等到门关上后郑炎又要往里走，后面独孤泷泫终于开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见不得人吗？”，

郑炎转身点头道“确实有些见不得人，至少在这里，额，等等，你是想表达别的什么意思？”，

对面女子似乎有些愣神，片刻后轻叹一声往里走去，郑炎跟在后面有些莫名其妙，想着是不是昨晚融合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或者之前在压岁钱里两人相处的一些点点滴滴里有些犯了她的忌讳，这样一想好像还真有，可记得那时她也没说什么呀！

两人到了里间，独孤泷泫转身对着郑炎，只是目光看着旁边的白玉花瓶，郑炎这边上前一步忽然一指点住女子的眉心，独孤泷泫陡然一惊，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只是也没其他表示，随着郑炎把从自己眉心抽出的一个玄色光团推到她眉心里女子很快便陷入了呆滞。

一片火红又暗沉的岩浆世界，可却丝毫感觉不到温度，终于又看到了那个中年人，郑炎看着自己身边的独孤泷泫笑着说道“总算是完成任务了，你们先聊”，说着便退开消失，独孤泷泫下意识抓来，只是一如之前空落。

“小黑妞”，

旁边传来一声慈爱的呼唤。

郑炎看着对面眼神空洞却又泪水涟涟的女子有些如释重负，承诺真不是随便做的，要不是溶洞里那场遭遇也没有这一路下来这么多事，或许这会儿自己正安安静静坐在国子监的学舍里走神或者听讲，没有饥寒交迫的赶路，没有险象环生的战斗，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唉，生在人世，一不小心就会落进一场幻境，但愿等回到洛阳的时候一切都成空。

一身轻松的郑炎想着就这么出去，看看天书浏览浏览那些所谓的秘宝，也不想着看懂得到，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只是想到身处升阳城独孤泷泫还在陆引的神念里，又看到女子泪水都已经滑落到衣襟，反正就当送佛送到西，于是去外间拎了一壶水进来，备好毛巾就这么等她醒来。

屋里一直安静，外面渐渐多了不少人声，先是仆人来收拾，静姝做起了管家婆或者也是在学习，一直都在说着一些干活的细节，听下来好像这些仆人都是人类出身，都是升阳山不知从哪弄来的，这让郑炎想起自己当初和星晔上北傅山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别真像传说的一样被精怪们吃掉了吧。

之后便又传来李停杯的声音，听意思原本是要径直往这边阁楼来的，只是中途被静姝拦住，还好之前进来的时候特意和静姝交代了一句。不过静姝虽然聪明但也单纯，几句话后就让李停杯套出了只有郑炎和独孤泷泫在阁楼里的内容，然后是沉默，院子里陷入了沉默。

郑炎自然能看出李停杯对独孤泷泫的意思，大概是吃醋了，嗯，好吧，正常情况下可能大多数人都会吃醋，或许还会暴躁甚至径直冲进来，郑炎靠着里间和外间之间的隔断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想象着李停杯气急败坏冲进来的情形，

不过李停杯毕竟是李停杯，很快便开始和煦笑着和静姝聊起了天，只是静姝很少接话，这样聊天便肯定会有些尴尬，不过李停杯也没有如何气馁，郑炎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很有本事，如果放在人间绝对又是一个闻人圭那样的存在，可人家现在就比闻人圭强大。

随着时间推移，屋里的独孤泷泫一直没有动静，倒是不再流泪了，就在郑炎再一次进去查看的时候，忽然原本安静伫立的女子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气机，凌厉又爆裂，郑炎毫无防备下一刻便倒飞了出去，几乎是同时，身后门被猛然撞开伴随着一个愤怒又冷冽的喝问，

“阁下就是这样做客的吗？！”。

郑炎顾不上回答李停杯的质问，刚才被气机撞飞的一瞬间看到有一个极为不起眼的虚影正试图靠近独孤泷泫，于是双脚强制落地又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蓄力，然后瞬间冲进了屋里的玄色烟雾里，李停杯一直没有停下，跟着郑炎便也冲了进去。

静姝有些着急，只是正准备冲进去的时候被星纬拉住，星纬摇了摇头看向闻声而来的一众精怪。

郑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冲进了玄色烟雾中，一进来就有些沉静下来，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之前那种狂暴的气机瞬间消失，就好像穿过暴风进到中心一样。想着之前和独孤泷泫之间的距离伸手抓出，可什么都没抓到，记得气机刚开始爆发的时候独孤泷泫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也没有动，现在怎么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这么短的时间？身后也没有李停杯跟来的感觉，记得刚才余光明明看到他紧随着自己进来。

就在郑炎疑惑并四下摸索的时候，忽然感觉耳边有劲风袭来，几乎是下意识扭转身形一爪抓去，对方变招也是极快，躲过郑炎的一爪提膝便撞了过来，郑炎一掌拍下斜向上撞上来的膝盖，通过手下对衣料的感觉也判断出袭击的人正是李停杯，几乎是下意识便加快了出招速度，然后便是一阵狂风暴雨似得对攻，最后李停杯被郑炎一拳砸飞，接着便没了动静。

片刻之间的交手明显郑炎完胜李停杯，这让郑炎心里升起一股得意，随即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时候这算怎么回事？想到这里赶忙继续摸索独孤泷泫，只是还没摸到便又是一股劲气袭来，顷刻之下郑炎断定这个绝不是李停杯，更不是独孤泷泫，于是又是一阵交手，对手明显比李停杯要厉害，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郑炎结结实实被捶了几拳，虽然气血翻涌可知道对手也绝不轻松，于是忍着不断缠住对方，至少不能让他接近独孤泷泫做什么。

对手明显想从战斗中挣脱出来，可郑炎的战斗意识实在太强，根本不会给他机会和余地，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周围的情形，不过郑炎这边也没把握拿下对方，就在相持不下又互相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郑炎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坏了，被人家用利刃刺到了！

在激斗中被利刃刺中或者划到的感觉很微弱，但郑炎不陌生，在家里的时候没少体验，当然，不是真的用真刀真枪招呼，而是在茹蕙的幻境里，其实和真实的感觉没有多少区别。知道自己被对手刺中或者划破，郑炎立刻换掉一口气顺着对方传来的力道合身扑去，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搏命打法，在知道对手有兵刃而你没有的时候要么退开等待时机，要么近身让对手失去对兵刃的利用，郑炎选择了后者。

周围的黑暗很玄妙，只有近在咫尺才能感觉到些什么，比如声音比如气机，对手似乎没料到郑炎采取这样搏命的打法，然后便被一拳一脚彻底砸倒，郑炎忽然抓住一只伸过来的手腕，用力一捏便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又有兵刃掉落的声音响起，正准备一脚踏下手中抓着的手腕突然消失，然后便再没有了那家伙的感应。

接着周围的黑暗开始颤动起来，渐渐变得浅淡，直至有光亮透出，睁开眼睛的独孤泷泫看到染血的郑炎一时间满脸错愕，一步跨过来抓住就要查看，郑炎快速看了一下周围表示没事，这时忽然注意到独孤泷泫正死死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李停杯正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皱眉端详。

进来的星纬和静姝看到眼前的情况都是一愣，星纬瞬间出现在郑炎身边，静姝已经一掌拍向李停杯，郑炎赶忙出声，

“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