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没好说,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还受过不少外伤。所以这点痛,他还是能忍受的。
孙梓珊这要哭不哭的模样,真是让慕林太心疼了,他弯腰把她抱住,柔声哄着:“梓珊,我真的不疼的,你别难过。”
那膝盖看着就狰狞,怎么可能不疼?孙梓珊知道慕林是逞强,不愿意在自己面前露怯罢了。
其实她也不想哭的,因为慕林看到她的泪水,明显比她还要难过。
但是她真的忍不住,种种情绪浮上心头,孙梓珊既痛恨她的无可奈何,又有些憎恶元太妃的不识大体。
双手颤抖,她想要去给慕林取热水过来敷一敷,但是慕林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撑着他的腿,身子软下来,就没办法离开了。
终于,她的哭声从小变大,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你放开我……热水已经送来了……“
“再抱一会儿。”慕林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况且已经没再受凉了,膝盖几天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比起他的伤口,还是心上的疼痛,让他更觉得的难忍许多。
他和孙梓珊成亲的时间不长,相处的时间就更短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孙梓珊这样哭过。
他其实有很多的话想和孙梓珊说,从昨天到现在,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好。
他一意孤行离京,哪怕是做了心理准备,到了西海以后,也是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战场是有多残忍,硬生生把忍人心磋磨成冷铁。
而他牵挂着的两个女子,在先皇去世,京城中风波诡谲的时候,定然是受了很多的苦。
他还没问孙梓珊和元妃当时是怎么出宫的,想来也是倍加艰辛。
可是那么多的磨难,她都没和自己诉苦,没和自己哭泣,现在却因为他没有保护好自己,害她这样难过。
慕林如此想着,把孙梓珊抱的更紧了些,认真地说:“抱着你,我就真的不疼了。”
孙梓珊小声地在他的怀中哽咽,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对慕林充满了依赖。
不过只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挣扎着起身。慕林的膝盖不能拖,她还是差人去将风神医请来吧。
慕林见她不给自己处理膝盖,实在是放心不下来,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她的身体放开了。
孙梓珊擦了擦眼泪,快步往外走,刚打开门,就发现风叶白站在门口。
俊逸无边的男人注意到了孙梓珊的失态,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同孙梓珊说:“王妃,是皇上吩咐我来给凌王殿下看看的。”
孙梓珊也察觉到她现在的模样有些失礼,快步往旁边走了一步,将风叶白请了进来。
慕林在里间坐着,如今队伍中,知道风叶白就是徐林的还是少数。
这男人不刻意隐藏自己的容貌和风华,慕林也没看出来他和其他人有什么相似。
所以他只当做是第一次和风叶白接触,客气地说:“之前是三十送我出的院子,如今麻烦风神医了。”
这话其实是说给孙梓珊听的,慕林生怕以她现在的状态,会迁怒于风叶白。
但孙梓珊又不是那样不辨是非的人,她现在真正怪罪的,也只有元太妃一个人罢了。
不过听了慕林的话,孙梓珊还是感激地看了风叶白一眼。
皇上和皇后一向挺喜欢凌王殿下,西海一战,就能看出皇上对他是有多照顾了,几次给他让了大军功,帮助他平定亲兵。
如今慕泽登基,慕林也是大功臣,前程不可限量。
想来他也是不想惩罚慕林的,所以才派这么多人来关心慕林的伤势。
风叶白浅浅一笑,走上前来,温和地看着慕林的伤口:“不麻烦,皇上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殿下能这样明事理,是朝中的幸事。”
想着银杏还等着他回去,风叶白道了声得罪,没有废话,直接伸手,在慕林膝盖上的几个穴位摁了摁。
他的手法很熟练,作为一个神医,他现在处理这些小伤,已经很自然了。
他仔细观察慕林的脸,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是个坚强的男人。
“这里是什么感觉?”
“有点痒,还有点疼。”慕林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他是真的不太在意膝盖上的伤的。
“这里呢。”风叶白再问。
“嗯,比刚刚的要疼一些。”
仔仔细细地问过了问题,风叶白才和慕林孙梓珊说:“殿下的膝盖没伤到筋骨,一会儿就麻烦王妃给殿下清理一下,”他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小瓶药膏来:“把这敷在膝盖上,早晚两次,不出三天就能痊愈了。”
孙梓珊惊喜地看着风叶白,小心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药。
她也对风叶白感激不尽地说:“多谢您了。”
三日后,所有宁军就要上路,前往南疆,这一路冰天雪地的,幸好有这药,不然慕林的膝盖一定会被寒风刺痛的。
风叶白轻轻摆手:“不用谢,那我就离开了。”
孙梓珊转身对着他的方向:“大夫慢走。”
等风叶白把空间重新留给他们两个,慕林注意到孙梓珊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小姑娘果然是没再哭了。
她忙忙叨叨的,先是把丫鬟送来的热水搬了过来,本来慕林是想要帮忙的,可是被她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等在那里了。
孙梓珊重新在他的脚边蹲下,先是用干净的布巾,将他的两个膝盖清理了一下,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了,嘴上还是担心地说:“你要是觉得我手劲儿大了,一定要和我说。”
“不大。”明明就像是猫挠一样。
之前还紧绷的身子,在孙梓珊的动作中,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
现在这种感觉,对于慕林来说很新奇。
孙梓珊给他清理了膝盖,然后把他的两只脚,都泡在了水盆中,热水让慕林舒服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从低处抬头,正好看到慕林在专注地凝视自己,眼中倒映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他的眸子真的很亮,就像是被纯净的雪水洗过,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璀璨得像是天上的星子,如同有光芒,直直地射|进了她的心房。
孙梓珊有点无措地低下头,还拿过了一边放着的药瓶,小声问慕林:“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慕林回答得无比自然,静谧的氛围,总是让情愫再慢慢发酵。
慕林继续说:“以往受伤了,也不会有人像是你这样紧张我。”
“怎么会呢。”孙梓珊为他涂药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母妃,还有府中的几个奶娘,我见都是很关心你的。”
慕林轻悠悠地说:“宫中的孩子,在刚出生没多久,就不许和娘亲太过亲近了,你也应该懂这是为什么。”
历代王朝,都有被母亲蛊惑了的孩子,再不然就是后宫干政。
再早个上千年,那会儿还没太多文献记载的时候,就有人专门写过,后宫的妃子生了孩子,会立刻被处死。
到了大周这一代,自然不会这样做了,但该有的管制,还是有的。
那会儿的元太妃也不像是现在这样品阶高,在宫中处处被压制着,更加不敢和他亲近了。
他的奶娘们,说到底也是下人,而且属于小皇子的奶娘,每隔两年就会换新的一批,如今在宫中伺候的,已经是他快十岁的时候,才留在身边的了。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还有些懵懂,但作为皇家子孙,该有的骄傲还是有的,一个小皇子,受了委屈就去找奶娘哭诉,他当然做不出这些事情来。
所以他就习惯了一个人忍着痛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都没觉得那样的自己是有多酸楚,反正其他的皇子,也都是他这样走来的,除了先皇后还能安慰一下自己的孩子,其他的母亲们,谁也不准和孩子太亲近。
于是慕林就平衡了,大家过的都是一样的生活不是么。
可现在,慕林却不肯放弃到手的温暖了。孙梓珊就像是毒药,让人品尝了一口,就会上瘾。
原来真心的陪伴,真的要比虚无缥缈的感情,来的更真切。
他喜欢元锦玉的时候,肯为了她努力,变强,但是她从不给自己回应,或许现在也不知晓他的心意。
不对等的感情,注定是会无疾而终的,哪怕其中一方再坚持。
现在这样的互相关心,才是他更加着迷,也更想珍惜的。
孙梓珊听他平和地讲起往事,吸了吸鼻子,又有了想哭的感觉了。
她好没出息,明明以往不管受到什么委屈,她都不哭泣的。
“那以后你就别这样想了,”孙梓珊刚好将两边的膝盖都抹好了药,她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却满是专注地望着慕林,就像是整个人都为慕林发光,“会有我来关心你的。”
慕林的动容地看着孙梓珊,也凝视着她,平淡的波光下,藏着多少波涛暗涌,他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因为他担心,他的感情,就吓坏了自己的小妻子。
最终,他缓缓地笑了,那笑意从嘴角仿佛蔓延全身,让他不由得问道:“梓珊,你这样真的会把我宠坏的。”
孙梓珊微微红了脸,不知道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只是小声嘟囔:“我只是说实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