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手里攥着那个装有离火的琉璃瓶,摇晃着含笑问道:“骊泉!以现今的身子还能否回到璎珞圈中去?”
骊泉嘟着嘴将下巴搭在陶瓮口,而后摆了摆带有迷幻色彩的尾巴说:“眼下这身子沉重,还真是回不去哩!”
果然是回不去啊!她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那...不如我带你回长安殿烧尾吧!那里可比这儿好多了,不仅地方大,而且人又少还很安静呢。因上元节那次我未曾回宫晏饮团聚,现在倒可寻个由头,好再回宫内,你且等明日,定还你个自由身来。”
与她道别后同玥娘说起明日回宫种种,归拢些常用物品带在身边到时候也用着方便。
这边的骊泉心乐多欢喜,而那边夜来与驸马都尉闲谈:“柳郎啊!明日你且跟我同回了宫去罢!”
驸马都尉看着她华美长发,粉玉面庞与真挚的神情便与她闲笑说:“年初不是才从宫中回来么,怎地还想回去?公主可是厌烦了我?”
依偎在驸马怀里:“这次回去,一来是我想再见见兄长姊妹,我本就亲缘寡淡,再不常走动走动就更是无情了,那二来是因我也想再回玄武和长安殿看看,毕竟此中回忆满足。”
柳郎可还记得殿内里的长水漫金亭?”驸马答她:“自然是记得,且终生不忘。”
感受着柳郎炽热的体温,厚重的心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春宵日早,起身梳妆过后,请岳安和霄瓘悄悄把骊泉栖身的大瓮搬入车里,再又以公主仪仗回宫。
这架势,她寻常也是不用的,毕竟还需收敛收敛。
上做宴席于宫内,皇亲高官齐聚,长日宴饮不胜疲乏,席间禀报了身子不适,退席以后便偷偷溜回了长安殿,只驸马都尉留下陪席。幸而这期间忙碌,刚巧也没什么人会留意到长安殿这里。
她前脚刚一进宫门,后脚苏玠和岳安就把那大瓮搬到长水池中去,待公主回来时一同守在殿外,只留灵仙儿跟玥娘等在内殿。
公主带着满身酒气,腆着吃饱的涨满肚子,急匆匆往长安殿后院走去。随即唤出冷香、青萤、灵璧、月白,而后摘下璎珞抛掷于长水当中。瞧得紫光乍现,长水中游出了骊泉,今天的她实是在太兴奋了,围着长水池直打转,扑腾起水花四溅,好一会才消停下来。骊泉坐在池边的石台上,拔下鬓边玉簪,披散海藻一般的乌美华发,搭在肩头,眉目微蹙眼波流转,微微抖动着能够闪耀幻紫色的鱼尾,她满脸期待。
公主从佩囊里取出琉璃瓶:“你可准备好了?”
这是自然,她等着盼着的都是这一天的到来呀!“嗯,准备好了!”
公主手握琉璃瓶,掐诀念咒引出内中离火,这幽兰色火焰不安分的蹿动着,仿佛要燃毁一切那般,以风火之姿急速从扼住它力量的琉璃瓶内冲了出来。可那火焰看似强大,但四周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热量,怕是团冷火。便对骊泉说道:“这离火得烧尽鱼尾才能停下,此间痛苦非常人能耐,你当真是想好了?”
石台上的美人儿默然沉思又点了点头:“没关系,我忍得。”
一指而去,冷峻的火焰滴落到骊泉那美艳的鱼尾上,顷刻间这股幽兰火焰就吞噬了她整条鱼尾,锥心的疼痛使得骊泉她面容纠结,满地打滚,能听得哀嚎生不绝于耳。
公主这边揪着心可又没法去帮她。
众人心惊,怕这叫声不知道还会引来些什么东西。
青莹对骊泉喊道:“莫要让他人知晓殿内之事。”
疼的她咬裂嘴唇却不肯再出一声。
冷香实不忍心见她遭受苦楚,想帮帮她,可刚抬脚迈过去,就被青莹硬拉了回来:“别去!那火也会烧到你身上,就你这身子还不被烧成灰去?”
这功夫头一次见到月白,小小的蜷缩在另一块大石边,静静的看着这边发生地一切。
灵璧对痛苦不堪的骊泉喊到:“你快下水。”
骊泉忍受烧灼之苦,那鱼尾焦黑无法动弹,听完她这话,用手肘撑着地,使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翻下了水。可不下还好,这一下水不仅火没灭反而烧的更旺了,整个人都被离火吞噬。
南极仙翁给的离火不似寻常人间火,不仅遇水不灭,反而会在水中蔓延开来。
因为剥皮之痛,她在水里只挣扎几下便因体力不支沉入了水中。
这水池里雾气蒸腾,弥漫了整个后院,直待浓雾散开,水面只剩下一团焦黑的污糟物。
冷香流着两行眼泪呆坐在池水边:“骊泉你怎么就没能挺过去?不是才回了蛟人的身子,现在你人怎么又没了?”
雾薄火散,公主也顾不上那么多,脱了大氅,就跳下长水去寻她,然而水下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摸不到。刚想反身上去,忽然被水下的气泡给吸引住了,气泡在水中围绕着她一圈又一圈,突然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双鬼手揽住她的腰,暖融融的温泉水渗透她的衫裙,转身回看满眼水幕。
灵璧见她傻愣在那,一伸手把她从水里拉了出来。她两个四目而对,满脸疑惑,池水边的众人齐刷刷望向落下的水幕上,那池水里有个裸身美人,美腿修长,腰肢摆柳,手上托着嵌宝璎珞圈。
她慢悠悠的走出长水池,那...那不正是骊泉么!
“果真得了人腿,快,快去问玥娘取身新衣衫来给她穿上。”
青萤快步出了后院,冷香把地上公主脱下来的大氅先给骊泉披上。
她带骊泉进入漫金亭中,拿出自己常用的犀角梳亲自给她梳头,小月白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挪到了骊泉身旁,拿出一条细金线,上面还有颗小珍珠给她绑在手腕间:“给你的。”
说完便自顾自的回到璎珞圈中,青莹取了夹衣裙回来,给她穿上后竟和从前的骊泉一般无二:“快说说怎么回事?”
她抚摸着这双腿:“当时被离火烧的浑身皮肉焦烂,骨头几乎都要脱离这破烂的身子,可不知怎的突然又觉得有一丝清凉滑润竟然从先前那副皮囊中蜕了出来,而后发现你在水里就想吓你一吓。”随后骊泉伸手从池中捞出个东西来:“看!这焦黑物就是刚才烧掉的皮肉。”一握成灰随着淡薄尘雾消散殆尽。公主边梳头边跟她说起:“看来真该好好感谢感谢仙翁才是啊!不如就等他日去还龙须扇时再去感谢也不晚。”
拉起骊泉的手:“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亭子里歇息。”
几团轻烟飘摇而散,她提起裙角脱下湿漉漉的鞋袜,摸着梁柱放下帷幔,坐在榻间,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解除衫裙,拔下金笄,散放长发,缓慢浸入到长水之中。
外面正是数九寒冬,积雪漫天。找骊泉时入了水,现今身体都冻透了,这会儿泡在长水的温泉中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她趴在池中的石阶上哪都不想去,没一会儿灵仙儿带着朝露、小点和绵帕新衣过来:“公主!公主!”
又顺着水中石阶来到她身边:“喝些吧,今早接的晨露。”
接过灵仙儿送来的犀角杯勉强喝了口,微凉的晨露还透着一股香甜,是花蜜来的,灵仙儿果然是有心了!才想吃些小点心,不想玥娘匆忙跑了过来,她迟疑问道:“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
“回公主,驸马都慰病了,听说是席间突感身子不适,这刻正乘肩與往长安殿赶,岳安也已经出门迎了,现下没来回报,也不知病情怎样!”
她扔下手中刚拿起来的点心:“快把驸马都尉抬到我的寝殿中,灵仙儿你去随侍,玥娘去帮阿析,顺便把同来的内侍宫娥通通给遣回去。”
一听说驸马都尉病了,公主都没来得及擦身,只抓了件长衫子囫囵披上,还光着脚,拉住灵仙儿就往寝殿里跑,玥娘那边刚转回廊,出后院,奔往正殿大门而去,正好撞上阿析跟驸马都尉所乘的肩與。
他们一行人鱼贯而入,玥娘问道:“阿析,驸马都慰病况可好?”
檀岳安只让她宽心:“无性命之忧,但也不可小觑,这病来的甚怪,我需好好瞧瞧。”
檀岳安嘱咐内侍道:“快把驸马都尉好生放在榻上。”
玥娘说:“先留两个人把当时的情况给仔细讲讲,其余人回去复命说柳驸马微恙,不必惊慌,走我送你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