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朔月
那天在温水浴中,硬拔出身上玄咒封钉的缘故,导致自己体内的苍燚琉璃珠碎裂,没想到竟然得了一股前所未知的力量,这胎里带的眩晕昏厥的病症也全都好了。但是那重瞳目生的着实蹊跷,至朔月时便会在隐约间能看到一只长臂白猿猴,也不知是个甚么精怪,它能洞悉人心,从而蛊惑心智,每每不安。
现下又听闻玉虚贼已经回到三清殿中,骊泉又言她感知到其中细鳞银鱼死亡的消息,也就是说仇仕拓一行定然无恙,该是玉虚贼所除。让她寝食难安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一则,不知仇士拓痊愈以后是否会说出长安殿的遭遇来!
二则,怕是过不了多久正式的旨意就要下来了,如若不出意外她还是要嫁予那丑人。这可不行!于是她又心生一计。
只因前些年动乱,不好长时间住在洛阳,这次过去也是因为紫薇宫近来刚重新修葺好,算是避暑选择过去,才刚入十月,已经离开大明宫快五个月,将至御驾回鸾时。
如今正直秋月末尾硕果飘香,日头正当空,公主选了身墨绿色金丝绣月宫丹桂的素纱衫子,下面穿着一条彩绣宝相花石榴裙,外披广袖孔鸟纱罗衫,翘头珍珠神仙履。顶着双丫小髻插玉梳,两朵金花明晃晃。亲自前往紫宸宫中见与陛下,先是低眉垂眼,神情萧瑟,施稽首大礼问皇兄安好,而后再长跪不起,微声啜泣。见到这般情景,问了其中原委,还是因为婚事:“兄长救我啊!那仇家郎君只因檀医令丞药方之事恼恨于我,前几日还带随扈直打到我殿内,砍伤我婢仆。臣妹甚为惶恐!虽说我们兄弟姊妹长日受父皇教导,凡事不可因身份而忘却礼数。但怎地我跟皇兄也为至亲,断断不能送羊入虎口啊!且那仇郎君百般记恨日后必不能让我安好,还望皇兄感念手足情谊莫要让我嫁给他。”
在玄武殿里一关就是十五年,可以说皇上跟她并无兄妹情谊,虽平时无暇理会她,可毕竟是自家亲妹,又怎地能平白被他人欺辱?“带随扈?还砍伤人?他竟敢如此?”
皇上还真想问问明白,那仇仕拓自从出仕以来许久未曾进大明宫内,虽说相貌一般可才华甚优。
她跪在地上只啜泣又不言语,急得皇上也不知如何是好,扶她起身,可她不肯言语依旧是默默哭泣。
这时候灵仙儿帮腔说:“皇上明鉴。”说罢抬手挽起衣袖,露出手臂的刀伤说:“那天不知怎地,仇家郎君带随扈众多,砸毁殿门硬是闯了进来,我们长安殿素日里无人往来,侍卫本就人手不足,加之仇郎君带御令而来,更加无人阻挠,那般人众直入了内殿。当时公主尚未梳妆就被他寻了来,见主不以礼,还破口大骂,说是檀医令丞的方子辱了他去,叫嚷着要来抓人问罪。我们公主定是不许,便与他理论,不料那郎君出言不逊,说我们公主是不祥灾星转世,抬手要打。我人微贱又不愿家主受辱,抓了他的手反打了回去,仇郎君大怒,抽佩刀将我砍伤,公主一见此番景象登时晕厥不省。好在霄瓘勇猛,併退众人,长安癜才幸得保存。
仇郎君人在洛阳时也曾见过,他甚是自傲,还说视公主为脱屐,犯上言论不胜枚举,公主再三迁就忍让,何来侮辱一说?现在只求皇上给我们公主解围脱困啊!”
圣上听得一番肺腑言论:“好个仇仕拓,仗门眉之耀,诗书之华,竟做犯上贼子,来人啊!去拿了仇仕拓。”这功夫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儿,一把拉住了皇上衣袖苦苦哀求:“皇兄莫要去拿仇卿父子二人,他祖上有大功,又忠心于上,况家世显赫怎能因此小事关至囹圄?臣妹卑微不比其他兄弟姊妹贵重,万望兄长念及他父子身份,此事作罢不提也可。”
听到这话皇上更加气愤,直叫人不问缘由直接下獄。而后与她吃茶闲话了一番,劝她不要忧心定能与她个公道。
洛阳那边皇上的旨意已然到达,不问所以直接抓了老仇卿与那独眼瘸腿的儿子一同押入大理寺獄。
又至朔月,当晚白猿如约而至,高声嚎笑,听得她心意迷乱,头疼欲裂。受这东西蛊惑了好些日子,前一阵对仇士拓下重手也是因为它,现今定不能容这白猿存活于世。
夜静如水,漆黑无光,捂着耳朵爬下床榻,摸索着墙壁前行。忽然间感觉手上一凉,心想“找到了!”
抽开壁上挂着的长刀猛然间对着屋子就是一顿乱砍,那白猿开口说笑道:“那二人如今就在大理寺獄,又能奈何?若被人知晓你那过往,不知会如何啊?嘿嘿嘿嘿。”
说完便悄声消失于暗夜当中,掌灯在瞧,东侧墙壁上满是刀痕,胸中压抑难纾,扔了手中长刀,唤出骊泉恶狠狠的跟她吩咐:“去大理寺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快去快回。”
呼啦啦,一阵风烟,骊泉直奔大理寺獄,悄无声息的找到熟睡中的仇仕拓,指尖轻点又放出一条细鳞银鱼去,这银鱼如细蛇一般,闪耀着害人的银光,可那鱼刚一碰触到仇仕拓的身体,啪,的一下竟然爆炸裂开,鱼头内脏皮肉,撒满了一地。骊泉见银鱼有怪,赶忙冲了进去,想一把掐死仇士拓。恍然间只看得红光闪耀,一只巨大的蝴蝶翻飞而出,煽动着翅膀,身上那些磷粉如碎末星辰般弥漫整间牢房,磷粉落在骊泉身上,竟如冥火一般烧的她皮肉焦烂,有结界防护又不得出法。
慌乱间她拔下发簪在仇仕拓的手臂上狠刺出了一个小洞,从口中吐出一颗小小的蓝珠子按了进去。施法卷起一阵白风沙,避着磷粉围绕自己一周这才得以脱出大理寺獄。用游丝一线的力气回到了长安殿中,公主面前。此刻的骊泉满身烧灼痕迹,脸颊露出白骨,趴在地上声线颤抖:“那人明日必亡。”
说罢气绝化灰而去,璎珞上一颗蔚蓝色的珠子崩裂而碎。
那就是骊泉的结局,她没能救活骊泉又气又恨,因为能置她于死地的只有一人…
公主独自坐于庭院内直至天明,不吃不喝谁劝也不听。只等着一个消息的到来,晌午也不见有人来报信,又至傍晚灵仙儿回来说:“我等在殿外,特意打探了消息,仇仕拓刚刚暴毙,死因蹊跷。据说是天一大亮,仇仕拓浑身痛痒,喊来守卫见他皮肉之下有无数凸起遍身,只一个时辰功夫,抓的满身都是血痕。而那凸起处还往外顶着,慢慢呲出血点,一细头尖牙的银鱼冒了出来,他那哀嚎声震觉整个大理寺獄,看到这架势谁也不敢上前,赶忙承报于上,请来御医给瞧,那细鱼遍布全身还不断啃咬着他的皮肤骨肉,吓的来人赶忙后退。直到日头西斜,仇仕拓才气绝身亡。
浑身冒出的细鱼也都化为血水一滩,再看尸身全无一块好肉,糜烂腐臭。禀报圣上,上又怜惜,下令放仇卿出牢狱之困,回乡养老。那老仇卿见亲儿死无全尸,心痛不已即时惊惧而亡。”
得了这个好消息她才松了口气,回到内室看着几案上的透光玻璃樽中的那尾小金鱼说:“他俩个是死了,可还有个活着的,以后若我有这个能力便给你个身子。原来那金鱼的体内封着骊泉的爽灵,幽精,伏矢和雀阴被冷香收集在一起给养了起来。
她心里始终觉得堵着一口气,那玉虚贼不除不行,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郁结难舒。
待到又一朔月,早有准备,再见那长臂白猿出来蛊惑她心智时。可还没等它开口便用左手一把掐住那白猿的脖子大力向下一甩,右手拿早已备好的短刀刺向它的腹部硬生生剖开一条口子,内脏流得满地都是。撇开握住的短刀,右手伸进白猿肚子上的那条口子里一阵猛掏,抓住它的心脏使劲往外一拽。
突然间她右眼一阵生疼,眼球有种要被捏碎的感觉。随后白猿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也没了呼吸之气,估计是死透了吧。她站了起来看了看手中跳动的心脏,结果发现手中的白猿心脏尤像似只活眼珠的模样。冷香不知何时从璎珞中出来,让她把那白猿心脏给吃了。她也没多问,生吞了下去,才刚一入喉头,白猿心脏就化成了股甜水滑入腹中。
一事毕,突感疲乏身软,想也没想,拖起白猿尸体,抛于室外,自己则安稳的回到软榻上睡了过去。
直到阳光撒入长安殿内,刚一照到白猿的尸体就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棉絮一般,只在地上留了些黑灰,风一吹便消失的了无踪迹。灵仙儿过来伺候她起身梳妆,怎料刚一见她就吓了一跳:“公主,那右眼…右眼!”话还没说完,竟转身就跑走了。
灵仙儿该是知道自己右目突生重瞳,还惊讶个什么劲呢?
没理会她的怪,异起身先在髹漆戗金的小匣内取了柳郎送给她的镯子带上,又见灵仙儿跑了进来,手上捧着个长安殿内最大的一面铜镜:“给!公主快看那右眼一如往昔。”
“什么?”
对着镜子连眼睛都不敢多眨,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眼皮,嘿嘿嘿嘿......一阵憨笑:“前几日柳郎给我送这镯子的时候,我都不敢正眼瞧他,一味躲避,好在他没看到我那丑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