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还有话同静安说,便先遣了张尔蓁出去。张尔蓁踏出禅房的一刻,仿若到了另一个世界,门内压抑沉闷,门外清明亮堂。几个丫鬟婆子都随着汤氏去大殿了,这会儿张尔蓁便一个人顺着林荫小道往回走。静安大师说的话她已明白许多,但是前世的记忆让她的谨慎小心刻入骨髓,装糊涂?她觉得有些困难,可就是太清楚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有许多迫不得已。今儿去帮助那可怜的母子,张尔蓁知道也许会带来麻烦,可本能如此,现在她很庆幸她去了,如果她只是随着马车而过,那对母子下场如何不需多想,成为万荣手底下又一孤魂谁又能替她们伸冤去?张尔蓁只觉得束手束脚,很多事都不能尽心而为,她头一次觉得权利竟然是个好东西,如果她比万荣权势更大,她不是个平头白衣不是官宦的家人而是实有特权,就像前世般努力考上做个国家人员,是不是束手束脚的程度会低一点?张尔蓁觉得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都该去做武则天了,一代神武女皇帝,她并没有那个野心。
可万荣怎么办,真是头疼……
…………
“呵呵,白云妹妹,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可真丑。”
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还真是吓的张尔蓁跳起来,张尔蓁朝四周看去,并不见人,墙上传来男声继续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刚才的勇气还真是可嘉呢。”
寺院柏木森森,墙头上坐着一秀雅男子,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艳若桃李,眉若秋波,张尔蓁不悦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躲在那里吓唬人,世风日下,带我叫府衙里人抓了你去,还不赶紧下去,真叫了人来你可就插翅难飞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男子落地,面如冠玉,眼眸笑意盈盈道:“好无情的白云妹妹,几日不见竟然不认得你的黑土哥哥了,白云妹妹别装了,你可不就是你吗,要不要我喊人过来,咱们去府衙公堂对峙一番,从我那讨走香水送人的小混蛋是不是你?”
张尔蓁皱起的秀眉峰耸立,瞪着眼前男子不悦道:“你跟踪我?弋千,你会不会太无耻了,都说过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守信用!”
弋千笑道:“我答没答应过你,你自己还不清楚?瞧瞧你这惨样,今儿差点被万荣掳走了,你混得真够差的,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啧啧,真是丢人。”
“你知道的够多的呀,哦——早就派人跟踪我了?知道我遇难了所以来拯救我了?弋千,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好人嘛,多谢多谢。”张尔蓁拱手做讨好状,弋千珍宝阁混得不错,这事兴许他这能帮上忙。
弋千轻笑道:“想得倒美,你骗我还想要我帮你?上辈子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还有,瞧瞧你自己,哪里值得我派人跟踪你去,不过碰巧看到了,特地来嘲笑你一番而已。”
张尔蓁瞧着弋千这副讨厌的样子,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怒道:“刚才万荣打马而过的那群人里有你?好你个弋千,也算是接受过祖国培养的大好青年,竟然学万荣那厮视人命如草芥,你对得起谁,对得起受过良好的义务教育吗,咱们不是一直倡导人无贵贱?哼!我现在很瞧不起你!”
“你激动个什么劲,我也没说不帮你呀。万荣那小子是坏了些,不,是坏透了。不过你若是要倒霉啊,今儿遇不到万荣,明儿也会遇到的。咱们不是也有句话说的,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你专程跑回来除了嘲笑我混得不如你好,还有别的事儿吗?”
“瞧瞧你这耐性,求人总得有求人的态度不是。拿出点态度来,哥哥我还是愿意帮助你的。”
张尔蓁看着弋千笑得春风得意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都派人跟踪我,看我笑话,还要我求你啊。大戏免费让你看了,付个门票钱总不会过分吧。”
“万荣那小子坏的很,满京城谁敢惹他,现在他惦记上了你,有那么容易解决?不是哥哥说你,你虽然年纪小些,但知道自己长了张红颜祸水的妲己脸就少在人前露出来。你去见我的时候还知道点几个麻子装成个丑八怪,怎么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俗人反而疏忽了?”
张尔蓁啐一口道:“你是说那个万荣瞧上我的脸了?他个变态,我才多大啊!”
“美人不分大小,别说你十岁,就算你三岁,他也能给你养到你长大了,对待美人,他一向有耐心。上次就为了和西河郡王的世子争个天香楼的歌姬,还把人给打了一顿呢。想想我,若是帮你被他知道了,只怕小命不保呦。”弋千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看的张尔蓁一阵恶寒,随意道:“那我毁容了不就得了,万荣总不会喜欢一个满脸麻子的丑美人吧?”
“他喜不喜欢我不清楚,但我还是喜欢标志的大美人。”
张尔蓁劝道:“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再劝劝你,虽然这儿不好混,但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逮着大腿就抱啊。你和什么人玩不好,偏偏去跟万荣那样的人做朋友,他心术不正纨绔异常,可你不一样,好歹也是鲜艳国旗下长大的孩子,咱们的心还是善良的。”
弋千邪魅笑道:“我当然是个好人,是个从里到外鲜红纯洁的大好人。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算不上是个好人,弄张假脸来糊弄我,见到我假装不认识我,白云妹妹,哥哥的心可是很受伤的——”
张尔蓁没好气道:“说是我糊弄你,你不也没被我糊弄住?别说你没派人跟踪我,你侵犯了我的隐私,这笔账咱们也要算清楚的。”张尔蓁仰着脸看弋千,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弋千做思考状,叹道:“万荣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心狠手辣强取豪夺便如家常便饭,你这事而怕是不能善了。别指望他会忘了找你这事,方才他还派人去打听你呢,瞧那神色探究性味浓郁,不好解决啊。”
张尔蓁耷拉着一张俏脸,抽着小鼻头哭丧道:“万恶的旧社会,不过仗着宫里的娘娘得势,自己也飞上了天去。这万荣果真如此跋扈?我可是当朝官员的嫡亲女儿,他也能说带走就带走?”
“万家不止有万贵妃得宠,万大人是吏部尚书,想要对付你爹还不是易如反掌如囊中取物。万家只得了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自小万荣就如此,便是亲王之子也不曾放在眼里,更何况你了。如今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你真正牺牲些罢了……”
“不会真要我自毁容貌吧?不行不行,我还有下半辈子要过,为了一个万荣牺牲下半辈子这点不值得。万荣势大,我便找个势力胜过他的不就可以了?”张尔蓁摸着下巴沉思道,不到万不得已,毁容这样的蠢事自己还是很不愿意做的。
弋千冷笑一声:“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能约束了万贵妃,那位娘娘何曾把别人放在眼里。你要么自毁容颜,要么缺胳膊少腿让人生厌,否则你便是逃到天边去,他也能给你抓回来。我再告诉你罢,之前万荣大街上抢了个姑娘做通房,结果怎么样,现在那姑娘早就咽气了,不过反抗了下便被活活打死了,万荣性子暴烈无常,肆意妄为,你想清楚,可不要因小失大。”
“那你来找我不是打算帮我?”张尔蓁怒道,菡窕水嫩的脸颊似被秋霜染红,生动娇美的样子让弋千神情一晃,弋千长身而立道:“我自然想帮你,办法已经告诉你了,至于怎么做端看你自己。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谁又比谁厉害,不过就看能不能对自己狠点罢了。”
张尔蓁嗤笑道:“我以为弋千混得有多好,不过也是依附万家生活的一只寄生虫,当然,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们都选择了不同的立场,你为万家,我呢,偏偏不。我们都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只蝼蚁,若想活得下去便是要去寻找更粗的浮木,你有了,我也要有。”
“告诉哥哥,你抱上了哪条大腿,改日哥哥混不下去就去投靠你去。”弋千往树荫下走两步,腰间金色坠涤随风摇曳两下,继续道:“你若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咱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总是比别人亲近些。若是万荣这事不能善了,我就带你走罢,珍宝阁……我也待够了。”
张尔蓁拽过一片红枫叶撕得粉碎道:“之前我小心谨慎不敢逾越,生活却并不平静,我若是一无所有,那还怕什么,再死一回罢了。”
“哦——怎么想通了?”
张尔蓁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其实我不过是给自己打气的。”
弋千正色道:“没有人可以对上万荣的,听我一句劝,若是万荣找到你了,决不能让他带你进府去,必定是有去无回的。”
张尔蓁无精打采的点点头,无神的望着蓝天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小心就是了。”
弋千临走时严肃道:“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更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真到那个时候,还是先活下去才是。”
弋千话里的紧张和慎重都让张尔蓁动容,张尔蓁没想到万荣竟然跋扈至此。虽然只与弋千见了两次面,但骨子里却有抹不去的熟悉感,张尔蓁相信弋千的话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综合金氏和弋千的消息,张尔蓁得出结论——这万荣果然是个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