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让我失望了!身为府里主母,你善嫉,这些年怎么对待尔淑母女的当我真不知道?身为人母,你又偏又宠,一颗心完全向着两个儿子,如今把两个孩子宠的惯得没个样子。鹤儿都六岁了,大字不识几个。蓁蓁像他这个年岁的时候,已经能背诵《千字文》,瞧瞧鹤儿会干什么,整日的与弟弟争夺比较,小小年纪就心眼小傲气高。说来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忽视了对孩子的管教,所以明儿起就让鹤儿单独开个院子住,我今天已经帮他找到了启蒙老师,鹤儿跟着夫子上课,延儿也要跟着,都不与你一起住着了。”
金氏越听越不满,辨道:“峦郎是听哪个胡说嚼舌根子,我怎么亏待薄待汤氏了?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我没准备好吩咐下人送过去,峦郎现在跑这儿来冤枉我,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的就信了?说到鹤儿延儿,他们才几岁,能懂多少,你莫把这两个和蓁蓁比,若是都像蓁蓁那般,我就不用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鹤儿延儿是你生的,蓁蓁就不是了?不指望你一碗水端平,可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对着蓁蓁不管不问的,若不是这孩子聪明早慧,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鹤儿兄弟俩是男子,早日单独立院也省的你整日的挂心,养的比姑娘还不如。”张峦看着妻子不在意的嘴脸一阵心痛道:“我知以前是委屈了你,所以这些年来不曾再纳妾,汤氏也不再有身孕,同僚送的丫头都给你做了丫鬟,为什么你还不知足,还要苛待尔淑母女,苛待蓁蓁,我瞧着尔淑小小年纪穿的衣裳,还是蓁蓁当年穿着留下来的。瑶娘,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金氏怒道:“果然还是汤氏吹了你的枕头风,我把尔淑给她养着就是莫大的荣幸,现在还……”
不待金氏说完,张峦不耐烦打断道:“金瑶娘!你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刻薄?你说我刻薄?”金氏猛然诈道,泪水翻滚,甩开手中的账本砸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天地良心,这些年你作为知县,一个月那点点的俸禄够府里嚼用吗,还不是我用嫁妆补贴的。汤氏是我的丫鬟,我没冻着她没饿着她没使唤她一天三次的请安倒茶,老爷难不成还要我供着她?”
张峦叹口气道:“鹤儿延儿是我的孩子,蓁蓁和尔淑也是我的孩子。鹤儿延儿整日的燕窝人参不断,尔淑小小年纪瘦的可怜,连想吃快枣糕都还要看厨房里的人的脸色。那是我的女儿,怎么就被府里的丫鬟婆子看不起,这不是你作为主母的失职吗?我只尔淑一个庶女,你怎么就容不下呢。”
“是,老爷的庶女我该当做亲生的一般疼爱,蓁蓁顶撞我,我也该大度的既往不咎,老爷,我这样做,你就满意了?”金氏态度强硬,以往的温柔妥帖消失不见。也许是下午张尔蓁的反抗刺激到她的自尊,金氏一把扫落桌上堆积的账簿书籍,喊道:“老爷,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张峦没有躲避,被账簿砸在身上,他深深的看一眼金氏狼狈的样子,说一声“不可理喻”,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正辉院,走时吩咐丫鬟打包两个少爷的衣裳细软,一齐带到他的书房去。
听见门啪的一声关上,金氏才恍然刚才做了什么,眼泪簌簌的掉下来,倔强的不肯去认错,峦郎一向温柔体贴,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哄她的……
蝶院里,张尔蓁正卷了裤腿由着奶娘擦白玉软肤膏,奶娘极为小心的抹上张尔蓁的膝盖,心疼的直抽抽。张尔蓁没感觉到多疼,有点麻木又有点担心,不知道正辉院那边怎么样了。没一会儿派出去的明月就回来了,说老爷铁青着脸离开了正辉院,还带走了二公子三公子,二公子不愿意走,是被老爷提着离开的。
“撕——”张尔蓁吸了口气,奶娘急急的道歉,两个膝盖都抹上药膏了,张尔蓁才伸着腿靠到床边上:“明月,我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明月点头道:“奴婢找个了小匣子装起来了,姑娘,梁公子送的砚台怎么摆置?”
“先放着吧,以后写字的时候用用。”
张尔蓁凝神想了一会儿,本来想去书房的打算暂时歇下来,现在张峦正在气头上,心情也肯定奇差,她这个时候去反而会适得其反,还是老老实实养病罢。
张尔蓁这一休息便又是三天,张峦已经给张鹤龄找好了启蒙先生,请到家里来授课。刚上课的第一天,张鹤龄又哭又闹,被先生狠狠打了板子才抽泣着坐下。张尔蓁听到这话时唏嘘不已,两年前那个趴在她床前哭的泪眼婆娑的小男孩现在竟然像个妇人似的撒泼打滚,金氏这个母亲做的真是失败极了。
金氏确实很失败,第二天就做好了浓浓的糯米松仁粥端去书房给张峦,张峦头也没抬的说“公务繁忙”,金氏做的饭食一口也没动。金氏多年来温香软玉的养着,何曾受过这种冷遇,当下又是一阵哭喊埋怨,张峦揉着疼痛的额头,离开书房转头出府了。
对于自己亲爹娘吵架这事儿,张尔蓁是丝毫不在意的,甚至有些兴奋,金氏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这次终于踢到了铁块上。张尔蓁甚至觉得自己那一个时辰没有白跪,极好胃口的吃了几块新做的莲子芙蓉糕,还吩咐给清风苑也送些去。
“奶娘,等会儿也送些去鹤儿延儿的启风院,鹤儿现在启蒙了费脑子,多做些核桃露送过去。”
奶娘应了声,道:“奴婢方才瞧见老爷去了正辉院里,约么着是老爷不落忍,要和夫人和好了罢。”
张尔蓁比划着思考下道:“大概不是吧,老爷述职后,职位也该下来了。况且昨儿娘才去了书房发了一通脾气,今儿哪里就能那么容易和好呢,爹爹看着温雅没脾气,可是却也是个犟的。”
果然不出张尔蓁所料,张峦的新职位下来了,因六年任上表现极好,被评了个优,又有着大舅哥和一甘同期出仕的同僚们帮衬,张峦这次便坐上了京官的位置,被授都察院都事,是个六品官。张尔蓁听到这消息时觉得张峦运道实在不好,高升是高升了些,现在虽然勉强算是个副厅级干部,但也是个得罪人的工作,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不是两袖清风的还真做不来。言官是最讨厌的,逮谁参谁,得罪人是常事。不过能留在京里也是好事,张峦要求不高,以前是为百姓谋福祉,现在更能为百姓谋福祉,抓住一个贪污的,就能搜刮出多少银子来充盈国库,最后银子还是花到了百姓身上,甚好甚好。
张峦去正辉院正是找金氏说这事,多年发妻,张峦也多少知道妻子的脾气秉性,那是太失望了才说出的扎心话。原本指着金氏再说几句软话就算了,谁知金氏这次也是硬脾气,堵着门不让张峦进来:“恭贺老爷高升,老爷既然已经升官,顾着自己的脸面,不妨再多给自己找些妾室伺候,我也好清静清静,多享享多喝喝妾室茶才是。”
“你也不用说气话,别以为我还真不敢。瑶娘,今儿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大舅哥说请我们下午去金府一聚,倒时我便带着四个孩子去了,你去不去自己打算就是。”张峦一甩长袍,说完就离开了。
金氏打开门时哪里还有老爷的身影,只咬碎了一口银牙,觉得老爷变了,伤心更甚,下午时绿柳便汇报说“夫人病重,不便前往”,张峦冷哼一声,张尔蓁小心走着,因为膝盖还没好,刚想说几句话,张峦道:“那就留夫人在院里静养着吧,近几日孩子们都不用去正辉院请安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夫人去。”
今日难得的聚齐了张峦的四个孩子,张尔蓁牵着尔淑走得慢,张峦抱着张延龄,牵着张鹤龄,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金府去。金府离得近,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小厮领着由正门进去。金府比张府大许多,金察现在已经是个从五品的京官,气派非常,再加上有老父亲支持,家里一应摆设华美精细,张尔蓁拉拉尔淑的袖子,这丫头还嚼着手指头呢,尔淑大概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满眼尽是惊奇,被姐姐拉了一下也没在意,反而扯着张尔蓁的袖口说道:“姐姐,你瞧瞧那个大花瓶子,我这是第一次瞧见呢,真漂亮。”尔淑童言无忌,张峦听罢面色又沉了几分,张尔蓁扶额而叹。
张峦吩咐张尔蓁照顾着弟弟妹妹,自己去了前院寻金察,大舅母周氏灿烂的迎了出来。六年没见,周氏圆润了些,头上簪着一支闪光的金钗,一颗大大的红眼宝石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金氏没来,周氏穿戴的如此华贵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极热情的安置了张家的四个孩子,张尔蓁笑着给周氏见礼:“舅母舅舅安好。”并招呼着几个小的行礼,尔淑笨笨的角糯道:“舅母好”,张鹤龄没有开口,张延龄有点害羞,周氏捂着嘴笑得开心,打量着两个小的道:“转眼不见,蓁蓁都这么大了,瞧瞧你这弟弟妹妹,看着聪明伶俐,可爱的紧。”说着便从一侧小几上拿过几个精美的香囊荷包,一一派下来:“舅母送你们的金踝子,都拿着都拿着。琦哥儿这会儿还在前院,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表姐弟多年不见,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呦。小时候啊,蓁蓁和琦哥儿玩的极好,我还记得你要离了京城去时,哭着拉着琦哥儿不放手,说要一起呢……”
周氏眉眼得意,说起胡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尔蓁也不说破,笑眯眯的看着周氏,周氏夸赞几句,便吩咐丫鬟们上茶,端来许多碟精致的点心,招呼几个小的用些,问张尔蓁道:“听说你母亲病了,我也没得空去看看,你母亲病的严重吗,需不需要我找个靠谱的大夫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