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溪抚着长髯摇摇头,道:“小公子的病,老夫早就听老友说道过。”说罢伸手探上朱佑樘的脉搏,许久之后松开,沉思了会儿开口道:“脉象平稳有力,不似病体。观小公子双目有神,说明精充、气足、神旺,脏腑功能良好。有道是‘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再看小公子发丝润泽,身体灵活,说话亦是中气十足,肾者,其华在发,发为血之余;再者小公子声息调和,呼吸从容不迫,表明心肺无碍。”说罢李少溪又摇摇头道:“然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血气皆上于面,小公子面相苍白,实为不康之兆,身体瘦弱,却不知病因。老夫惭愧,所以闭门不见。”
朱佑樘问道:“于我身体有碍否?”
李少溪道:“应当是有碍的。至于会到何种程度,目前还无定论。会随着小公子的成长逐渐显露出来。”沉思片刻,李少溪继续道:“老夫研究《神农本草》《伤寒论》等医术多年,不说精通但也知晓五分,老夫有疑虑,小公子是何时有此症状?”
“我八岁之前,都是正常的。”朱佑樘看着李少溪问:“神医,我是不是中毒了?”
李少溪摇摇头道:“似乎也不是。老夫听闻,西南有一村落,村人以养蛊为生。蛊的种类闻所未闻,五花八门,老夫猜测也许……”
闻言朱佑樘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端起已经凉透的清茶一饮而尽,站起来抱拳道:“今日叨扰了神医,吾心里有愧。现在告辞,望神医勿怪。”
李少溪看着朱佑樘的剑眉星目,一派卓然,心下可惜,叹息道:“医者父母心,老夫定会尽力而为,找出小公子病因,也望小公子切勿就此沉沦。小公子当得大任,会得到眷顾的。”
张尔蓁听得也是心里冰凉一片,朱佑樘不死心地跑来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是多么绝望无助,可他面上不显,与李神医告别后便抬脚往外走。张尔蓁弯腰给李少溪鞠了个躬,道:“打扰您了,我们告辞。”
李少溪目送他们二人步行着离去,自言自语道:“有碍寿数啊,造孽。”
按照原路返回,他们很快便看到了倚在树下休憩的马儿,解了绳子骑上去。清晨的林子湿气很重,张尔蓁背靠着朱佑樘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他面色苍白身体瘦弱,不是生病不是中毒,若是中蛊,张尔蓁觉得那确实糟糕极了。蛊,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能戕人之生,摄其魂。张尔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林子四周阴气森森,叶子沙沙作响。张尔蓁朝四周看看,心里警铃大作。果然,深处的灌木丛里猛地窜出来几个大汉,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罩,朝着他们二人便手持大刀砍过来。
“啊!”张尔蓁只来的及叫了一声,便被朱佑樘紧紧护在怀里,马飞快的往前跑,只听得道呼呼风声。黑衣人紧追不舍,明显是有备而来,不死不休。
“是我连累你了。”朱佑樘快速在张尔蓁耳边道,张尔蓁惊慌道:“我们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死不得。”朱佑樘又甩一下马缰,马跑得更快了。可林子里到底不是大道,飞快奔跑的马躲避不得交叉的横枝叶蔓,猛地被绊倒在地。朱佑樘护着张尔蓁从马上滚落下来,转了几圈停下来,黑衣杀手已经举着大刀赶了上来。马摔倒在地,正躺着*不已,张尔蓁还晕着没反应过来,便被朱佑樘拉着飞跑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张尔蓁脚下步子不停,被朱佑樘牵着飞奔着前进,朱佑樘没有回答她,他们也没有功夫回头看刺客是不是追上来了,因为紧跟着他们的脚步声,就在不远处。当一个刺客的大刀砍向朱佑樘时,朱佑樘快速松开张尔蓁的手躲避开来,一脚揣在刺客胸口,又狠又快,张尔蓁甚至看到那个黑衣人喷出了一口血。
朱佑樘抢过刺客手中的大刀,对着跟上来的几个刺客砍上去,情急之下对张尔蓁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张尔蓁飞快的跑到一颗高大的红松下,抓着枝枝叉叉的开始往上爬。她很庆幸穿的是男子服饰,松树枝上到处都有尖刺,当她的小手已经血肉模糊时,终于爬了上去。她趴在粗大的枝干上看着下方与黑衣人拼杀的朱佑樘,大声喊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该杀的人在这儿!是你的小爷在这儿!”
这伙黑衣人只知道要杀的是个男的,若两个都是,便都杀了吧。很快,一部分黑衣人便分开,朝着张尔蓁的红松杀过来。张尔蓁手里用力攥着一枝满是荆棘的长杆,看着几个刺客朝她杀过来,吓得腿一软差点滑下来,大声喊:“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听见叫喊,朱佑樘很快地跑到红松下,杀退了几个人,朝着张尔蓁道:“你爬上去还怎么跑!”
“我不能跑,我跑了你怎么办!”张尔蓁哑着嗓子道:“别管我,你快跑!”
朱佑樘到底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双拳难敌四手,他渐渐疲惫不堪,招架不住,张尔蓁看得着急,大声喊:“你坚持住,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一个刺客听不得树上那个孩子尖锐的叫喊,声音像要穿透耳膜一般,便拿着大刀飞奔而来,朝着张尔蓁掷出了三尺有余的大刀,朱佑樘来不及阻止,张尔蓁眼睁睁看着大刀砍在了自己的身体下方,断掉了自己趴着的枝干。张尔蓁随着枝干掉下来,像一片落叶,无助又绝望地最后看了一眼朱佑樘。朱佑樘守在张尔蓁身侧,护着晕倒在地上的张尔蓁与黑衣人打斗。继续坚持了一刻钟有余,眼看支撑不住,寻找他的官兵们终于赶到,看到似乎安全了,他力气尽失,两眼一闭,晕倒在张尔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