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零号元素,顾星河的耳边依然没有传来弹幕声。
想来是他的直播间依然处于关闭状态之中。
于是,他复又好好重新打量起这间实验室来。
实验室中摆放的各类材料与设备虽多,却并不显得凌乱,而是整洁有序。
宽大实验桌的一侧,是一面放满了各式书籍与笔记的书架。
书籍的书封之上并没有灰尘落下。
从残旧的程度来看,似乎每本书都被反复多次仔细阅读过。
在书架的中间一层,一个雕像被突兀地摆放在最边缘处。
之所以说其突兀。
是因为这座地下实验室,本就与玫瑰庄园给人以矜贵华丽的印象不同。
这里冰冷,机械,又给人以理性之感。
实验室中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而此时,一个与实验室的风格完全不同的雕像,就这样出现在了这里。
雕像整体雕刻的是一位被荆棘缠绕满身的女性。
她保持着如婴儿般蜷缩的动作。
似乎是因身上的痛苦而不得不如此,又像是甘愿献祭自身的羔羊。
她的面孔因其本身的动作而不甚看得清楚。
一种无法说清道明的感觉从雕像上弥漫而出。
让顾星河觉得,眼前雕像中的女性,愈发有着一种神圣之感。
“这是……奇物?”
他试图拿起那雕像仔细打量,却发现它好像是被固定在了书架上,无法被拿起。
仔细看去,雕像的两侧都有着淡淡的磨损过的痕迹。
对比起其余部分,就像是——
于是,顾星河试着转动雕像。
咔嚓——咔嚓——咔嚓——
轻微的齿轮运作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响起。
声音虽然并不明显,却也让人确定——
在这间地下实验室之中,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隐秘空间。
随着齿轮的不断运转,房间之中传来了一声轻响。
似乎是每一个齿轮都已经卡好了位置,整个装置开始运作起来。
顾星河看到整一面书架逐渐向着左右两面缓缓移动。
背后露出了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漆黑通道——
通道的长度并不长。
很快,一个新的空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比起整座庞大的庄园,眼前的这一隅之地简直小得可怜。
顾星河抬眼望去,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此时的他,看到了他此生都难以忘却的震撼一幕——
如耶稣受难一般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那是他已有多日未曾见过的克莉丝。
一条条的荆棘长藤缠绕着她。
其上的尖刺深深地刺入她的肉体中,让她无法得到解脱。
那些荆棘绝不似普通植物拥有的柔软藤蔓。
那是冰冷黏腻,像蛇一般在身上游走的长鞭。
是让人感到危险战栗的利刃。
克莉丝此时身上穿着的正是第一天与顾星河见面时,那套最华美的礼服。
与初见时,那玫瑰一样的礼裙给人以艳美华丽的感觉不同。
此时的她,如同在绽放得最绚烂时,被残忍折断的红玫瑰。
顾星河又想起了在植物园中,看到的那一株即将凋零的,与白玫瑰相互依存的红玫瑰。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一柄插在她的心口处,贯穿她整个身体的长枪。
长枪之上仍有着荆棘的花纹纹路缠绕在上面。
但如此大的贯穿伤口却没有一滴鲜血从她身上渗出。
克莉丝低垂着头,紧闭着眼眸。
背后的十字架,身上的缠绕的荆棘,与心口处的长枪。
让她看起来如同一位正在受难的神明。
残忍,又圣洁。
而就在一旁,一个与克莉丝有着相同外貌的存在坐在了地面上。
“克莉丝?”
就像是沉睡中的程序听到关键词后被唤醒。
听到顾星河的呼唤后,坐在地面上的存在缓缓有了动作。
她纤长的睫毛颤抖着,慢慢睁开了眼睛,如同最澄澈的红宝石。
她是没有心跳的炼金人偶,也是顾星河平时看到的克莉丝。
顾星河把她抱在怀中。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怀里的这具身体与庄园中其他仆从的不同。
虽都是炼金造物。
但其他侍者是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炼金人偶,
而克莉丝则是身体被困在这地下密室中,精神意识附着在了[人偶]的身体上。
“这是怎么回事?”
顾星河抚摸着怀中人柔软的长发。
克莉丝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向他讲述着一个并不漫长的故事。
“大陆上有着一个被誉为最为强大的帝国——启明帝国。
据说,那是神明最初展露神迹之地。
而其名字,神迹与光明起始之地——启明也因此而来。
他们信仰的神明正是象征苦难的荆棘女神。
自此之后,荆棘教派也就此诞生。”
克莉丝的神情冷静,似乎在讲述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事。
“荆棘教派以消除[污染]为神启使命。
同样的,他们认为企图制造炼金生命的我触碰到了禁忌领域,会成为新的[污染]。
于是用教派中的圣枪荆棘之枪将我囚禁封印在这里。”
顾星河很快反应过来,并接过了克莉丝的话。
“但讽刺的是,后来变成新的污染的却是他们那柄所谓的圣枪。
是整座玫瑰庄园的污染核心所在。”
也是玫瑰庄园副本诞生的原因。
正如之前所说,无论是何种方法都无法将污染彻底清除。
在对抗污染的过程中,甚至会不受控地产生新的污染。
带着巨大的愤怒,顾星河用力地试图拔出克莉丝身体中的长枪。
在触碰到枪柄的那一刻,无数阴唳的尖叫声在他耳边响起。
黑色的粘稠物自长枪中出现,直涌上顾星河的手臂。
自进入玫瑰庄园以来,顾星河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污染。
黑色的污泥似乎在他身上不停地流动。
污染自长枪在疯狂地向他传递着。
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溺水者,眼前被一片黑暗蒙上。
海水黏稠又冰冷,让他无法再动弹。
而海底中还有着不知名的存在一直拽着他往深海处坠去。
疯狂的呓语在他耳边响起,不断引诱着他的思维意识坠入沉眠。
陷入污染中的顾星河无法发现,他的影子在此时再次翻涌起来。
从影子中探出,由黑雾组成的触手逐渐凝实。
在顾星河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时,触手却是卷住了他的手,将他往海岸上拉。
在两边的拉扯中,顾星河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被疯狂割裂。
超过了承受阈值的痛苦,让他连发出痛叫的声音都无法做到。
在这时,想要将他扯上岸的力量似乎又多了一股。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不再觉得疼痛。
影子中的触手愈发多地涌现出来。
一根根的触手们环绕在顾星河的身边,轻轻拍打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抚慰他的痛苦。
眼前的黑暗不再,顾星河张开双眼,之前的幻象似乎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