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秆这回戳了大篓子,居然把杨宇霆要抓的人犯放跑了,军法处草草审判后判处他死刑,立即执行。
禁闭室是用以前冯yù祥部队的祷告室改成的,空间不大不小,桌子上摆着猪头ròu和二锅头,还有一碗高粱米饭,这是高粱秆最后的晚餐。
高粱秆是土匪出身,后来被奉军招安,几次战争都冲在最前,立下不少战功,这辈子杀的人数也数不清,对生死早就看淡了,枪毙在即,依然是大块吃ròu大碗喝酒,面前哪碗chā着木筷的高粱米饭则是粒米未动。
小时候家里穷,见不到荤腥,地主家杀猪吃ròu,他在锅屋偷吃了一块被打个半死,这才入了绿林当了土匪,如今大限到了,这一碗猪头ròu,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味道。
连里的兄弟结伴来给高粱秆送行,一个个愁眉苦脸,有个年纪小的还抹起了眼泪,高粱秆却依然谈笑风生:“哭啥,有啥好哭的,老子这辈子值了,对了,我那个兄弟逃出去没有?”
大家七嘴八舌说宪兵连个máo也没逮到,高粱秆点点头:“好,我也该上路了。”
宪兵们来押解人犯,高粱秆抱拳道:“几位,受累了,兄弟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们。”
宪兵们气的鼻子都歪了,不过对一个快死之人也没啥脾气好发,押着他出来,一路之上尽是看热闹的大兵,高粱秆临死还风光一把,不禁得瑟起来,清清嗓子吼了几句戏文,赢得满场喝彩。
“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高粱秆嚷道,宪兵们将他反绑起来,kùtui扎上,头上méng了块黑布,推到了墙边。
“预备!”一声口令,哗啦啦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妈的,老子还没娶媳fù。”死到临头的高粱秆终于感到一丝遗憾。
“枪下留人!”一声大喝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老帅有令,留高粱秆一条xìng命,案件重审。”
宪兵们收起了枪支,打道回府了,老帅的命令就是天,杨宇霆说话也不好使了,高粱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欢呼着将高粱秆的黑布头套摘掉,绳子解开,将他举起来抛向天空,然后闪开,高粱秆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róu着屁股大骂:“你们这帮孙子,等着!”
一阵哄堂大笑,前来传令的军官骑在马上道:“你就是高粱秆?收拾收拾跟我进城,军团长要见你。”
“是!”高粱秆啪的一个立正。
……
大头兵高粱秆被带到了顺承群王府,这里是张作霖父子的行辕,也是奉军的 ,执勤士兵都穿着黄呢子军装,一水的大高个,领子上钉着铭刻“府卫”字样的铜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帅卫队啊,每个奉军弟兄的终极梦想就是穿上这身军装。
到了这种场合,高粱秆依然是大大咧咧,跟着副官来到张学良的房间外,站在外面喊了声:“报告!”
“进来!”屋里传出熟悉的声音,高粱秆迈步进屋,吓了一跳,坐在太师椅上的竟然是从军营里逃跑的陈子锟!
再看旁边,张学良笑yínyín的坐在摇椅上,嘴里叼着烟斗,气氛很融洽,不像是要动武的样子啊,他挠着脑袋纳闷道:“军团长,您认识小白龙?”
张学良哈哈大笑:“双枪快tui小白龙是吧,这名字够威武,昆吾兄,快给你的老兄弟说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陈子锟上前熊抱了一下高粱秆,笑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兄弟就是兄弟!”
高粱秆也不傻,既然小白龙是少帅的座上宾,身份自然不低,他憨厚的笑道:“兄弟,几年没见,你发达了吧。”
张学良道:“岂止是发达,简直就是飞黄腾达,你这位老兄弟现在是一省督办,骁武上将军,名震东南的陈大帅。”
高粱秆眼珠子瞪得老大,以前在绺子里大家都互相不知道真名,原来名闻遐迩的江东督军陈子锟就是小白龙啊。
“兄弟,这这这……是真的?”高粱秆兴奋的有些结巴。
“真的。”陈子锟道,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是一死人了,什么大帅,什么督办,全玩完。”
高粱秆笑了:“那是,咱兄弟吉人自有天相。”
张学良道:“时候不早,开饭吧,你们兄弟坐一块儿,好好唠唠。”
帅府里厨房随时开火,宴席不大工夫就摆了上来,张学良和陈子锟只是象征xìng的动动筷子,然后就看高粱秆一人大快朵颐了。
“真是一条憨直的好汉啊。”张学良递了个眼sè给陈子锟。
陈子锟道:“高粱秆,你现在啥军衔?”
高粱秆酒满口ròu满腮,说话含糊不清:“以前当过上尉连长,后来让撤了差,又当大头兵了。”
陈子锟道:“绺子里的兄弟还有联系么?”
“不清楚,死的死,散的散,我先到别的绺子入了伙,后来和他们niào不到一个壶里去,干脆就吃粮当兵了,打了好几仗,到现在没死也是老天照应。”高粱秆的筷子头上下翻飞,吃个不停。
张学良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陈子锟走,到江东军去发展,二是留在奉军,跟我做卫士,你自己选吧。”
高粱秆毫不犹豫道:“我跟军团长当卫士。”
张学良得意的看了陈子锟一眼,问道:“为什么?”
高粱秆道:“我跟小白龙是老兄弟了,在他手底下当兵不自在,还不如留在奉军舒坦,再说我的命是军团长救的,我这条命不卖给您还卖给谁。”
张学良哈哈大笑:“好,给你恢复上尉军衔,坐我的副官吧。”
高粱秆一推桌子站了起来,立正敬礼:“多谢军团长。”
“坐下慢慢吃。”张学良心情很好,拿了一支雪茄递给陈子锟:“昆吾兄,咱们奉军留得住人才啊,你可别嫉妒。”
陈子锟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高粱秆绝对是条忠心耿耿的好汉,汉卿你用的着他,对了,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连你的电话都窃听了。”
张学良心直口快,道:“没那么严重,就是身边的人嘴不严,把我请你打牌的消息走漏给杨宇霆了。”
陈子锟奇道:“我和杨宇霆没有仇啊,他为什么要杀我?”
张学良道:“听说是徐树铮发来密电,请杨宇霆向你下手的,以前咱们奉军和皖系关系好的时候,杨宇霆曾经和徐树铮一起编练边防军,有一段jiāo情。”
陈子锟终于明白了,原来想害自己的人是徐树铮,自己几次三番放过他,他却赶尽杀绝,看来真不能存了fù人之仁。
“老帅已经发了严令,此事不许外传,昆吾兄看我的面子,别和杨邻葛一般计较,回头我收拾他。”张学良劝道。
陈子锟心说我人在北京,想和他计较也没本钱啊, 只得冷哼一声道:“看汉卿的面子,这次就算了。”
“喝酒喝酒。”张学良举起了杯子,“喝完了打八圈麻将,给你压惊。”
晚上照例是打牌,高粱秆有幸也坐上了牌桌陪少帅玩牌,结果八圈打下来,高粱秆这个新手竟然赢得最多,赚的钱比他十年的军饷都多,其次是陈子锟,也赚的满盆满钵。
张学良输了好几万块,心情却是极好,他故意放水让两人赢钱,一来是借机给陈子锟赔不是,二来是笼络人心,huā点小钱不算事儿。
……
第二天,陈子锟如约去了协和医院,再次探望重病中的孙中山,据夫人介绍,镭锭放shè治疗效果不大,肝癌已经晚期,英国美国德国的医生们会诊之后一致认为回天无力,先生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陈子锟沉思良久道:“西医治标不治本,北京有不少有名的中医到是可以试试,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疗效。”
宋庆龄仿佛看到了希望,忙道:“总理相信西医,我们劝了他好多次都不愿意接受中医治疗,不如你去劝劝他。”
陈子锟心道我是什么人,孙先生凭什么听我的话,不过既然夫人开口,就得硬着头皮上,等孙文做完放shè治疗出来后,进去探视,听他讲了一些政治外jiāo上的抱负,趁着歇息的空当,陈子锟提出了采用中yào治疗的办法。
“没用的,吾已病入膏肓,这一点明白的很。”孙文微笑着拒绝。
陈子锟道:“先生此言差矣,您是革命者,固然不惧死,但你的离去会给中国革命带来巨大的损失,西医已经没有作用了,中医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在延续病人生命的疗效上,比西医还是强了不少的,那些有名望的老中医,都是家传绝学,中华医学文化的瑰宝,先生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一试,就算不好,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能延续几年的寿数,中国革命岂不是又有希望了。”
一番话语终于打动了孙文,他颔首道:“好吧,我同意,但是既然采用中医疗法,就不能继续住在协和医院了,中西医不同道,在西医院里针灸熬中yào是不尊重他们。”
陈子锟就说好,这边出了屋子,早已等候的随从们立刻行动起来,将孙文抬上担架,汽车早就预备好了,出了协和医院,直奔铁狮子胡同的行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