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盟主沈沈沈大状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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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登请入郯县说降陶谦。
这是荀贞此前就已与陈登商定的事情,之所以不是荀贞下军令叫他去,而是放在军议上,让他当着诸将的面起来主动请缨,却是因出於荀贞的一片苦心。
陈登毕竟新投荀贞,虽献了淮浦、淮阴,可仅是内应之功,凭这点功劳,还不足以得到太重的任用。想那荀贞麾下,不说荀成、许仲、戏志才等,只说武如徐荣、刘邓诸将,文如程嘉、邯郸荣诸人,哪一个不是在此战中/功劳赫赫?若只因献两城之功,就给陈登以太高的任用,没有人会服气的,徐荣等人便是不说,也会在心里边认为荀贞奖罚不明。
所以,荀贞让他在军议上主动请求去郯县说降陶谦:是由荀贞令他去,还是由他主动请求去,两者虽然都是去,效果却截然不同。
亦因此故,当荀贞在军议前,吩咐陈登可在军议时主动请缨时,陈登立刻就明白了荀贞的苦心,他不是拘泥之士,故此没有拒绝。
此时听到陈登自请入郯县城,说陶谦降,在座诸将多不知内情,俱颇吃惊。
荀贞故意说道:“陶恭祖被困孤城,或会倒行逆施。元龙,入城说降太过危险,不可为也!”
荀贞的这话虽有故意说出来,让诸将听的成分,可话里的内容却是半点没有错。
陶谦被包围在孤城中,走投无路,心态没准儿扭曲,有可能会来一把最后的疯狂。陈登作为他的属吏,背叛了他,而还敢入城去劝降他,一见之下,陶谦搞不好就会直接命人砍了陈登。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风险,所以陈登入城说降陶谦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才都能够成为大功。当然,前提是陈登可以安然出城,方有机会领此大功。
那么,陈登入到郯县城中后,能否安然出城?
荀贞对此倒并不是太担心。
为何?
他手里有陶商,城里有陶应。
陶谦就这么两个儿子,他就算不顾惜自己的性命,难道他还不顾及两个儿子的性命?若因杀陈登之故,他们父子三人俱死郯县,那他陶家可就算是断了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的命只有一条,谁知道陶谦到底会怎么想?他要是真宁肯断后,也不降荀贞的话,陈登这一入城,性命可就要交代在城里了。
所以,总而言之,陈登入城的风险不大,可还是有风险的,而且一旦出现风险,就是性命之忧,敢冒着这种风险进城,一份大功他当之无愧。
陈登说道:“在广陵时,登与将军同榻夜谈,说到近年来徐州多战,生民困苦,将军为之叹息再三,欲使战事早息,安生民。将军有此念,登亦有此念。如能以登一身,换来徐州百万生民安乐,登虽赴危,甘之如饴。”
陈登这番话,说的是心里话。
在座诸将闻之,俱变颜色,皆道:“陈君大仁大勇,吾等佩服。”
荀贞因道:“元龙既如此说,我却不好再阻了。好,便请卿入城,见到陶恭祖后,卿可对他说:只要献城,我不但保其及其家人的性命无忧,并会上表朝中,以其退徐州黄巾之功,举他为安东将军。”
“安东将军”,听起来似乎和“建威将军”一样都是杂号将军,其实不然。
安东将军固是不能与大将军、骠骑、车骑等重号将军比,可却是“四安”将军号之一,论其地位,是在如“建威将军”之类的将军名号之上的,严格意义来说,不算杂号将军,而是与“四征”、“四镇”等将军号同属一个等级,只是略次於前两者,然却高於杂号将军。
荀贞愿表陶谦为此职,虽然只是一道上表的事儿,但毕竟牵涉到名爵,不是儿戏,算是很丰厚的一个许诺了。
陈登应道:“是。”顿了下,他又说道,“将军,请把陶商给我,我这就带他入城。”
荀贞怔了下,说道:“你要带陶商入城?”
荀贞本是想把陶商留在营中当个人质的,陈登却提出带他入城?
陈登知道荀贞是想用陶商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因解释说道:“陶恭祖如不听劝,定要杀我,陶商便是留在营中,也是无用。不若由我把他带入城内,交给陶恭祖,以示将军之诚。”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荀贞沉吟稍顷,说道:“便如卿言。”
陈登乃带了陶商,出营来到郯县城外,於城下喊话,自报姓名,道出来意。
城中将此事通报给陶谦,陶谦命让陈登、陶商二人进来。
於是,城头放下吊篮,把他两人拉上城头。
刚到城头,陶商还没从吊篮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一迭声令道:“给我把这竖子杀了!”
兵卒们面面相觑。
陈登出了吊篮,从容地整顿衣冠,笑对陶商说道:“子成,汝不惜己名,亦欲陷汝父死路么?”
陶商恨不能手刃了陈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叛逆!叛逆!”口中虽骂,心中却知陈登说得没错,如是把他杀了,荀贞定会为他报仇,待城破之日,他陶家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陈登不再理会他,吩咐兵卒:“前头带路,引我去拜见方伯。”
兵卒中自有军吏在前带路,引了陈登和陶商去城内府中见陶谦。
来入府中堂上,州府的文臣诸臣都已齐至。
陈登昂首立堂上,先冲上边坐的陶谦行了礼,继而顾盼左右,见堂两侧坐的分有:曹宏、曹豹、吕由等陶谦的亲信,王朗、赵昱等州府的吏员,陶应也在座,这些人神色各异。
陶商跟着陈登一起来到了堂上,上前拜见过陶谦,当此时不是诉说被臧霸擒缚、为荀贞所获诸事的时候,他在陶应身边坐下。
曹宏首先开口,斥骂陈登:“叛逆之贼,尚敢入城?”
“吾为方伯来,为徐州生民来,为何不敢入城?”
“叛逆之徒,还敢言方伯、生民!”曹宏转身,向陶谦请求,“请方伯斩了此贼祭旗!”
赵昱看不下去了,斥道:“陈登既奉建威将军令入城,必是有话要对方伯说,你一个劲嚷嚷个甚么!”
曹宏不意赵昱忽然出来替陈登说话,怒目相对。
陶谦叫曹宏坐下,对陈登说道:“元龙,自我之州,待你如何?”
陈登本是东阳令,因了陶谦的拔擢,任了徐州的典农校尉,由千石一跃而为比二千石,从治一县而一跃治全州的农事,陶谦对他,不可谓不是重用。
陈登下拜说道:“方伯待登,恩重情深。”
“既然如此,你为何反我?还献了淮浦、淮阴给荀贞之!”
“我所反者,不是方伯的恩情。”
“那你反的是什么?”
“我所反者,是徐州的人民嗟怨,是州府中的贪浊狼藉。”
曹宏怒道:“你此话何意?”
陈登站起身,目视陶谦,真诚地说道:“方伯,公试回顾,自公到任以来:曹宏,小人也,贪贿成性,只手遮府,公亲信之;曹豹并丹阳兵军吏,武夫耳,欺凌东海,公无视之;笮融,无道之徒,公使守下邳,残虐百姓;臧霸,恃兵跋扈,公割琅琊与之,任其横行,以致阴德含忿起兵;薛礼,不服调令,彭城俨然州中之别国,公不思讨定,由其为之。公虽有破黄巾之功,可曹宏、曹豹、笮融、臧霸、薛礼此数人,对徐州生民的残害却更猛於黄巾啊!”
陈登说的这些都是实话,陶谦虽然恼怒,却也无可辩驳。
陈登见陶谦没有回应,又充满感情地对他说道:“方伯,公待登厚,不以登才短而显擢,此私情也,人民嗟怨,府吏贪浊,此公事也。方伯之恩,登铭记之,不敢或忘,然却又怎能因此而坏公?是以,登所反者,绝非公恩,而是曹、笮诸人之残民也。”
曹宏又从席上站起,暴跳如雷,指着陈登骂道:“你说谁是小人?叛逆之贼,还敢在方伯面前巧言进谗?”再次请求陶谦,“请斩陈登!”
曹宏之所以两次请陶谦杀陈登,却是因为他知道陈登此来,必是为劝降,而如果陶谦献城,陶谦等人或许能活,可他却是必死无疑,——荀贞此次攻陶,打出的旗号就是:笮融虐民,曹宏小人。笮融今已授首,那么等荀贞拿下郯县后,他曹宏还能活命?
曹豹也很恼怒,但他败军之将,自觉无有颜面,却是没有像曹宏的反应那样激烈。
见曹宏又请求陶谦斩陈登,王朗也看不下去了,他说道:“斩不斩元龙,方伯自有主张,又何需你一再言之?”
陈登不理曹宏,继续对陶谦说道:“方伯,徐州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今便是无建威将军起兵,而如曹宏诸辈残虐百姓,迟早也会激起民变!”
听了陈登的这些话,陶谦亦自知其过,无话可答。
陈登因又说道:“登今日所以冒为公所斩之危,入郯县者,所为者何?厚丘已陷,襄贲亦失,臧霸献利城等三县,亲率部曲,从建威将军至郯东,薛礼亦遣彭城兵,从乐文谦至郯东,而今徐州虽大,方伯只余郯县一城矣!不知公想过没有,今固可困守孤城,而当来日城为建威将军破后,公又何去何从?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为公计,不若开城门,迎建威将军入城,如此,郯县免了一场战事,士民必念公恩德,建威将军宽仁,也定会因此而厚待於公。”
陶谦默然不语。
“登入城前,建威将军把陶商与登,令登带入城,使公父子相见,而不欲用商为质,建威将军的宽仁由此可见一斑。建威将军又与登语,说:公如献城,以公击徐州黄巾功,他将表公为安东将军。”
陶谦环顾堂上,他眼睛近视,看不清诸人的神色,但却能感觉到堂上低落的气氛,特别是从陈登进到堂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听到曹豹、吕由等丹阳军将的声音,陶谦心知,此必是丹阳兵已经破了胆,没有了丝毫的斗志。——丹阳兵有斗志才怪,先是曹豹匹马单旗狼狈而归,继而厚丘、襄贲失陷,紧随其后便是荀贞、许仲两路四万步骑浩大围城,他们哪儿还敢应战?
陈登又伏拜在地,诚恳地说道:“登虽因公事反,然方伯厚恩不敢忘,是以冒死入城,所为者,即为报方伯之恩。登首级在此,方伯如必欲取之,便请取去,登不敢怨;如有献城意,建威将军明日就要攻城,斗胆请公速做决断。”
陶谦良久不语。
过了多时,陶谦说道:“治中与别驾可引元龙下去歇息,明日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