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山想跟外孙说声对不起,但是直到木三千彻底在眼前消失,这三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是他的固执让木三千从小就没了娘,也是他的固执让木方想要凭一人之力去挡启元的十万铁骑,还是因为他对那白蟒气机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张真人把木三千带回武当,自此在外漂泊了十年。
安渡山不知到自己还能活多少天,但他愿意不惜一切来补偿,来护的他们姐弟两人的周全。
“老爷,少爷都走远了,咱们回吧。”
安渡山就如此站在门馆门口半晌,直到元翔叫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出城之后的木三千坐在马背上一路疾驰,恨不能座下之马能飞起来,如此便可早日去了北冥,然后找到扶桑神木将素玄救回,还可以把自己的大姐跟外公介绍给她认识。
西河州之外。
临江面对巴南唐门数十人截杀的马霜锦自改名为吴霜锦,商榕对此并不在意。姓马也好,姓吴也罢,公主身上流淌着的终归是南楚皇族的血脉,他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
商榕凭杀伐之意入逍遥,辑武司就算拿着三年代理司承的位置来换他人头,那些觊觎于江湖魁首的宗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了。
踏入知命已然能在江湖中占得一席之地,逍遥更是直接被当做了人间的活神仙,试问天下宗门山头,有几个人成就了逍遥境界啊?
再者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修行一生好容易有了现今的成就,你让他们为了一个糟心的江湖魁首去跟逍遥商榕拼命?他们可不愿做这赔本的买卖。
随后辑武司便又拿出重赏许以爵位功名,以期重赏之下能有勇夫。
如此倒真有亡命之徒,大抵也都是些凶名远扬的穷凶极恶之辈,原本就以杀人为乐,更何况还是已经扬名天下的青衣逍遥将军,若真能将其斩杀便可一战成名,还能将数不清的功名利禄收入囊中。
北上一路时时有人追在身后,即便商榕现在可以轻易应付但也不胜其扰,等快要到了西河州边界上商榕便打算让吴霜锦带着自己随身的玉佩继续北上,而自己折回启元广陵,将那些追来的杀手全都引开。
小师弟木三千在启元的境遇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被通缉不说,其帝沙皇子的身份也被曝了个干净,如此局面小师弟极有可能去往西河州,毕竟安渡山是其外公,总不能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孙在外漂泊还要被朝廷追杀缉拿。
小师弟自然会认得商榕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到时候公主只要见到了小师弟,小师弟定会把公主安顿好,如此商榕一人留在启元也能没有了后顾之忧。
江边把巴南唐门的那些人给赶退之后吴霜锦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但一路之上却也并未再提让商榕离开之事。
眼看再有三五日便能离开启元境内进到西河州,商榕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再跟公主交代一遍。
“近几日臣想了许多,公主您说得对,复国一事的确是臣的一厢情愿,也是这辈子都放不下的一个执念。”
连日的赶路马也跑的疲了,趁着还有些时
间,身后的那些追兵也没有赶上来,两人暂且放满了速度牵着马匹前行。
“南楚是臣之国,于公主而言却并非如此,您从未感受过南楚给您带来的荣光,却因南楚而遭受了许多责难,现在公主已经从??水矿场里逃脱出来,到了西河州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会威胁到您。”
“臣的小师弟是西河州大将军安渡山的外孙,等公主到了西河州之后一定要先去找他,有小师弟照顾臣也能放心些。”
“还有一事,公主虽然现在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间,但您在修行上的天赋奇绝惊艳,若是公主有心可以让小师弟教您,他是天底下最年轻的知命,臣信得过他。”
商榕难得如此啰嗦,絮絮叨叨也是说了半天。
吴霜锦一直都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听到最后吴霜锦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但仍旧是不痛不痒的语气。
商榕却颇为意外,随后则是欣喜。
公主因其境遇对人一直极为警惕,即便是处处为其考虑一路之上照料有加的商榕,也没能彻底让她放下心防。
好在,公主已经开始关心商榕,让他小心了不是么?
“臣谨记。”
商榕开心的笑了出来,自从商希声自缢之后,商榕还是头一次露出了笑容。
“如此那臣便跟公主就此告别,公主只需一路北上,进了西河州之后先去兰州城南院大王府,小师弟就在那里。”
再次叮嘱之后商榕才跟吴霜锦分开,两人一人继续北上,一人调转了马头南下。
没有顾虑在身边,若是再有人找上门来,那就不客气了!
翻身上马之后商榕马鞭猛挥,夕阳之下长道之上随之卷起了一阵烟尘。
广陵荆州刺史府内,一阵嚎破了嗓子的求饶声伴随着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走过连廊绕过院中的精致山水小景,进了碧瓦白墙的清幽小院才看见,潮湿的青石板上跪着以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他那一身狼藉的蜀绣华服因为在地上滚过挂满了泥浆,若是平时莫说弄的如此狼狈,但凡身上沾染了一丝的灰尘这少爷也要将价值不菲的名贵衣物随手丢掉换上全新的了。
可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去看身上的那些泥垢,正在气头上的老爹举着长鞭,本以为这一次他也只是用来吓唬自己,谁成想老爹居然当真动怒,一鞭抽打在身上当即便要皮开肉绽。
从小到大这位少爷都是被视作掌上明珠,哪儿受过这般待遇?当即便如要了命一般开始哀嚎。
当娘的更是不忍,连忙跪在老爷身前抱住他的双腿,一边给儿子求情一边痛哭自己教导无方。
贴身丫鬟也从没见过老爷如此这般动怒,那架势恨不能把少爷当场给打死,心生惧意之下几乎都是木然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把夫人给扶起来!”
荆州刺史柴荣仍旧是怒气未消,如此逆子都怪平日里太过宠溺,以至于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诗书礼仪没学会多少,骄奢淫逸倒是无师自通,如此不成器的儿子,要他何用?!
“老爷你不能这样啊,念在进儿好歹是你的亲生骨肉,就算有些过错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啊!”
丫鬟听令两人上前过去搀扶,可夫人愣是死死抱着老爷不松手,生怕自己一松手老爷的长鞭又要打在他儿子身上。
“管家!管家呢!”
柴荣心里无奈,总不能因为这个孽畜也把自己的结发妻子也给杀了,便狠狠把长鞭丢在地上。
“老爷。”
管家一早便候在旁边,听得老爷叫自己便连忙上前。
“你放心,我不会要他性命。”
柴荣说了不会要儿子性命,夫人这才撒开了手,但仍旧是哭哭啼啼,柴进见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跟他娘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到了这会儿除了他娘整个刺史府里谁都靠不住。
“管家去把那个贱婢给处理了。”
柴荣深吸口气强行把自己的怒气给按压下来。
眼看开春之后乡试在即,柴荣特意安排了一处僻静院子给儿子念书,现如今可不比以往,柴家往上六代入士,哪一个不是掌权一方的大员?广陵江南是士族阀门重地,传承千年的高贵门第眼看就要被当朝首辅王明阳给捶个稀烂,他柴进如何能不着急?
今后朝堂选贤皆要通过科举文试,乡野村夫只要读书识字也有机会晋身,让那些泥腿子占了他们的位置,他们这些世族怎么办?
孽子偏偏倒好,书根本没怎么念,倒是跟几个低贱的婢女打成一团,更胆大的是居然在这院子里白日宣淫,简直不成体统!
那被刺史家公子看上的婢女本以为爬上了公子的锈被大床便能从此青云直上不再受尽别人白眼,从此尽享荣华,哪儿知道这舒坦日子还没过两天就给人捅到了老爷那里。
衣衫不整的婢女跪在屋里床边瑟瑟发抖,以往也不是没有被老爷少爷宠幸自此凤凰腾达的例子,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次非但没能如愿,反而还要遭受灭顶之灾。
管家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早已被吓得丢了魂的婢女,依着她的姿色,真是可惜了。
管家一挥手,家丁当即便上前用布塞进婢女口中,随后将其绑了用被子裹起来抬出了院子。
“老子祖上六代,哪一个不是官居高位?哪一个不是声名显赫?如今变了世道,你却如此不知上进,老子叫你读书,你却在这院子里跟婢女厮混!若是我柴家百年基业毁在了你的手里,看我不活剥了你!”
柴荣依旧是怒气未消,现在的局面已经是火烧眉毛,偏偏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还如此不学无术,乡试在即,朝廷又广开门路,明摆着要打压他们这些世族门阀,狗急了还会跳墙,断人生路更甚,当真就这么坐以待毙了?
不行,定然不行!
“把少爷关起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见!”
撂下一句话之后柴荣便甩袖而去,只留下还在院子里相互抱头痛哭的母子二人。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