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跟大嫂过来了”盛惟乔闻言连忙对舒昭仪做了个“下次再说”的手势,起身道,“我去瞧瞧她们近来都不太好,今儿个这样的场合,称个病也就是了,何必还要这样劳动”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门外,就看到殿廊下,高密王妃跟戚氏各带了三五随从,正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母妃,大嫂”盛惟乔加快脚步迎上去同她们见礼,关切道,“您两位怎么也过来了”
“太后跟皇后同日薨逝,怎么能不来”高密王妃有些恹恹的说道,“何况就这么几步路,也不是立刻就要下去,动弹不得了,没有什么的,你不要担心。”
盛惟乔看着婆媳俩歪歪倒倒的样子,尤其是戚氏,她这段时间差不多都在卧榻,是起身都艰难的,这会儿却忽然来了宫里,这一番折腾,只看此刻苍白如纸的脸色,也知道情况是很不好的。
连忙将她们朝后殿让:“咱们进去说话吧这儿正是风口上,可是冷”
入内之后,舒昭仪却已经趁这机会悄悄儿走后门离开了。
只是摆在她座位上的半盏茶水还在。
高密王妃跟戚氏扫了眼残茶,也没说话,落座之后,稍微寒暄了几句,王妃就轻声问:“太后跟皇后好好儿的怎么会在一天之内就没了的外头都说是孟归羽早先勾.引了太后宫里的宫人给他传递消息,他当然是居心不良的,然而那宫人却是糊涂,居然动了真心”
“明知道他自.尽乃是咎由自取,却还是迁怒到太后、皇后头上,竟然趁着伺候这两位的机会,将孟归羽早先交给她的鸩毒搁进了吃食里头那是伺候了太后多年的心腹,太后压根就想不到要怀疑她,这么着,一下子姑侄俩都中了招”
“年事已高的太后当场薨逝,年轻的皇后也没撑过来,连带腹中小皇子都就这么去了我寻思着,太后跟前虽然也不是没有伺候多年、全不怀疑的心腹,然而皇家要人,入口的东西,哪怕是寻常时候的一道点心,也没有说不经过专人检查的”
“太后这边负责此事的就是池作司池作司的年纪,做孟归羽的亲娘也不差多少了,总不可能是她吧所以这经过是真是假”
盛惟乔摇头道:“这都是搪塞外头的人的。实际上是太后娘娘本来就因为这些年来陛下屡次偏袒舒氏姐妹,对她不是非常的孝顺,心中愤懑这两年,先是太后娘家出了岔子,太后最关心的三个弟弟,个个家破人亡,还因为孟伯勤的投敌,声名狼狈”
“此番孟归羽跟孟皇后的撕破脸,尤其的让太后感到绝望”
“这不看到群臣上表之后,太后万念俱灰,居然就带着皇后自.尽了”
“但这个真相不好说出去的,不然外头肯定要说是密贞逼死了她们。”
“是以也只能推到孟归羽头上去了反正这人已经死了,也不好反驳什么。”
高密王妃微微颔首,说道:“正该如此”
她不知道盛惟乔因为盛兰辞的挑拨离间,是早就对孟皇后生出怀疑跟罅隙,没有之前那么护着皇后了,此刻想起来这小儿媳妇似乎跟皇后的关系不错,就劝慰道,“认识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毕竟孟氏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虽然是咎由自取,可是皇后毕竟是孟氏女,打断骨头连着筋,能不为孟氏的处境感到心疼么”
“如今跟着太后一块儿下去,说不得也是甘心情愿。”
“到底这会儿的局势,她没怀孕,还要好点。偏生在这时候有喜了,要是勉强活下来的话,娘儿俩的将来也是难说。”
盛惟乔有点哭笑不得,说道:“母妃别担心,我没什么的。”
又说,“倒是母妃跟大嫂,如今自己都还将养着呢,过来吊唁也忒辛苦了,不如等下去灵堂上上了香就回去安置吧”
说着看了眼一直没吭声的戚氏,“大嫂您这脸色唉,您应该告假的,反正如今前朝后宫都盯着立储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心思来计较这回的葬礼。咱们也不是太后的亲生血脉,意思意思也就是了。可不能为了人家的身后事,拖累了自己的身子骨儿”
“多谢弟妹关心。”戚氏闻言,沉默了会儿,才勉强一笑,她这个笑容真的是非常的勉强,简直比哭还难看点。
盛惟乔见状就怔了怔,朝高密王妃投去询问的目光。
王妃微不可查的一点头,于是盛惟乔明白了:戚氏八成是已经知道了建安郡君的死讯。
对于这个侄女儿的结局,盛惟乔不无遗憾。
但老实说,建安郡君如果没有选择轻生的话,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坑孟皇后只是小事,毕竟容睡鹤这边,从来没把孟皇后当成自己人过。
问题是屡音等五个乌衣营出身的密间,虽然看似地位低微,但出事儿之后,可是以董良为首,许连山为辅,一群乌衣营元老推波助澜,务必要报复到底,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动了乌衣营的人的下场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海匪出身,素来占惯了便宜,看别人性命如草芥,看自己人的性命价值连城;
更因为一个隐晦到目前没人会公然说出来的缘故:嫡系之争。
容睡鹤最嫡的嫡系,当然是他亲自一手带出来的乌衣营。
然而因为乌衣营人数太少,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少而精的路线,前往西疆之后,他实际上更倚重吉山营的。
尤其是吉山营出身的乐羊文跟吴大当家,素来在容睡鹤跟前地位特殊,各种场合都被高看一眼。
这情况不免让许连山等人感到警惕,唯恐吉山营依仗人数还有一直以来的种种特殊待遇,将来论功封赏的时候,压了乌衣营一头
所以与其说这次董良跟许连山这些乌衣营骨干爱护手下,绝不肯让任何一员心腹牺牲而没有报仇雪恨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借这次机会,试探容睡鹤的态度,委婉向吉山营示威
这些尚未闹上台面,还只在暗流汹涌的矛盾,是徐子敬、赵适这些人都闭嘴不语,不愿意插手的。
建安郡君虽然是容睡鹤的嫡亲侄女,素来也很得婶母盛惟乔的欣赏,但同密贞郡王府的这份情谊,还没深刻到被卷入此事而全身而退的地步。
盛惟乔知道,就算自己为这侄女说情盛兰辞夫妇肯定会抓狂的
毕竟盛兰辞夫妇跟建安郡君又不熟
就算熟悉,他们的为人,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熟人影响了自己女儿还有外孙的前途:许连山、董良这些都是容睡鹤素来信任的心腹。
盛惟乔是容睡鹤的结发之妻,容蕤宾更是容睡鹤的嫡长子。
年轻的容睡鹤前途已经是望得见的不可限量,岁数却还不大,若果将来有了其他宠爱的女子,还有庶子出来,提前得罪了他得力干将的盛惟乔母子,岂能有好下场之前从西疆去北疆的路上,宣于冯氏就再三要求盛惟乔不要跟公孙喜闹翻,尽量同这人搞好关系的。
盛兰辞夫妇在这点上的看法同宣于冯氏如出一辙,盛惟乔都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错非自己父母人不在跟前,如今既然都在长安,那么就绝对不会给自己替侄女求情的机会这侄女自己不寻死,其实也真的没什么生路。
“也不知道大嫂听了这样的噩耗之后,是怎么强撑到现在的”盛惟乔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就是如此,这会儿她再看戚氏,总觉得这曾经努力想要靠近自己、跟自己处好关系的妯娌,这会儿全身上下,都透着对自己的疏离同冷漠。
她能够理解戚氏的心情,还有此刻的态度,所以并不觉得生气,反倒是对这嫂子说不出来的怜惜。
此刻就柔声抚慰了几句当然不敢直接提建安郡君的事情,只着重关心了下戚氏的身体,以及容清酌一家子的近况。
而戚氏整个人有点浑浑噩噩的,几乎不肯作声。
这种冷漠的态度不免让盛惟乔有点尴尬,还好高密王妃显然也看出来两个儿媳妇之间的不对劲,主动出言道:“康昭,宣景膝下无子,舒昭仪一时半会的生不了,就算生了,也不是说一落地就能主持大局的。如今群臣都说要密贞入主东宫,既然如此,太后跟皇后的后事,少不得要你们夫妇出面主持,而我们这些名义上的晚辈,到底不好太怠慢了,否则传了出去,人家说咱们怠慢太后、皇后也还罢了,说咱们不给密贞面子,说不得就有风波”
“因此不如这样:在这宫里头收拾个偏殿安置一下我们,白昼去灵堂应付下,晚上么就让宫人守着就是。”
盛惟乔说道:“母妃,我是没有问题的,但我觉得,您跟大嫂还是多休息的好。”
婆媳商议了一阵,最终决定让戚氏去灵堂里露个脸之后回去继续休养,高密王王妃则留在宫里跟盛惟乔一块儿做样子对外号称她们日夜守灵。
王妃沉吟道:“那还不如就让你嫂子在宫里头休养呢毕竟云阳跟广昌年纪轻轻的,可逃不掉这守灵。既然如此,王府那边就没什么主事人了,让你嫂子就这么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
“馨寿宫空置的地方左右多了去了。”盛惟乔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儿回头我再安排两个可靠的太医来这边守着。”
这事儿决定之后,前头人也来的七七八八了,就有宫人过来请盛惟乔,说是命妇们因为入宫之后没看到她,多少有点惶恐,已经多次向宫人询问密贞郡王妃的踪迹了。
盛惟乔遂起身道:“母妃,您跟大嫂在这边歇着,我去瞧瞧”
她到了灵堂上,果然这会儿已经很跪了一群命妇在哭灵了。
当然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哭也未可知。
因为她走过人群的时候,很是闻到了一些辣椒之类可以刺激泪水的气味。
这也难怪,这会儿过来的女眷们,家里的男人不是高密王的人,就是容睡鹤的人,对于孟氏的太后跟皇后的死,可以说是求之不得,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哭的出来
盛惟乔自己,固然不能说喜出望外,要说难过的泪落如雨也是没有的,归根到底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的不是滋味。
她有片刻的失神,收回思绪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很意外的人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