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良跟公孙喜计议停当,才出了这座宅子,就看到街上一片兵荒马乱的,他有些惊讶,就近拉了个原本摆摊的老汉问:“怎么回事”
那老汉正手忙脚乱的收拾摊子,闻言有些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未想一推没推动,抬头看到是个魁梧中带着凶相的壮年男子,心头有些惧怕,只好回答:“方才有军爷飞驰而过,沿途报信,道是茹茹同之前叛国的骠骑大将军,联袂进攻北疆,冀州城已经陷落,北疆军一溃千里,正要朝廷想法子朝廷如今弄着真万岁、假万岁的,四十万禁军都分了两半你打我我打你这会儿哪里有功夫管这些”
“咱们这些黎庶无人理会生死,也只能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去了”
恍惚记得董良是从旁边宅子出来的,就又劝了句,“你这后生,是这家亲戚好友赶紧进去提醒一声,速速离开吧老汉记得这家似乎有年轻女眷,还买了俩丫鬟服侍茹茹来了,女眷们最倒霉不过这会儿不走,到时候悔之晚矣”
小镇上一片狼藉的时候,海上正风平浪静。
海船二楼最宽敞视野最好的一间舱房,盛惟乔披着斗篷,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凝眉远眺,容蕤宾被宣于冯氏跟吴大当家等女眷逗的“咯咯”笑的声音从大开的舱门外传来,身后则是许连山刻意压低了嗓音的禀告:“已经彻底盘查过,确实那几个海匪有可能是南方流落过来的。不过是否是韩潘旧部,却无法确认。而且之前诸匪混战,目前查到的疑似之人,大抵已经死去,侥幸活着的,下落也是不明,还得慢慢儿查。”
他沉吟了会儿,“这几日属下一直叫人注意着,倒是已经发现有人趁夜放浮筒,属下让人乘舢板追上去看过,里头正是禀告了郡王妃与小世子的近况,还有船队虚实。底下有人建议暂时不要惊动他们,放长线钓大鱼。但属下觉得,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保证郡王妃还有小世子平平安安的抵达南风郡。是以,已经命人将他们三刀六洞之后,绑在船后了。”
“这样就好。”盛惟乔点一点头,说道,“这种也没什么好放长线钓大鱼的,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密贞是晚辈,到底吃亏,闹了出去,那起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也会劝他息事宁人的忍下来还不如不要公开,咱们自己痛快些”
许连山笑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盛惟乔道:“对了,我们南下的消息,有传达给南风郡了么此番我跟姨母同故里一别多年,想来那边都想我们想的很了。而且北疆那边的消息传过去之后,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八成要牵肠挂肚。不若早点告诉他们好消息,既让他们放心,也让他们高兴下”
“因为怕消息走漏,所以属下只叫人同亲家老爷说明。”许连山道,“算算日子,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至于亲家老爷要跟哪些人说,想必亲家老爷自有分寸。”
盛惟乔点了点头,说道:“我爹爹做事最稳妥不过。”
说到此处,谈话告一段落,许连山正要告退,这时候外头桅杆上却传来一长串呼哨,急促婉转。
他听着就是一皱眉。
盛惟乔看他脸色,忙问:“怎么有麻烦”
就想起之前从长安回南风郡,容睡鹤赶上来的那一回,也是差不多的信号,完了就是“海匪”杀上门来。
索性这次倒不是海匪,许连山摇头说道:“有人遇难,按照海上的规矩,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终归是要救的。”就对着底下甲板上朝舷窗这边看的手下打了几个手势,说道,“咱们船多,且让最差的一艘去救,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是他们的命了。”
遇难的人应该离着还有点距离,只有桅杆上负责瞭望的水手发现,盛惟乔这边伸长脖子眺望了几回,望出去都是波光粼粼的平静海面,她就有点奇怪,说道:“这么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居然也会有船遇难吗咱们如今是在深海,能到这边的,八成是大船。按说就是闭着眼睛开,也不会出事吧”
“若是在陌生的海域闭着眼睛开,别管海面上多太平,还真可能会出事。”许连山知道她虽然出身的南风郡就靠海,然而自幼养在深闺,可没什么出海的经验,闻言笑着解释,“娘娘别看这海上一马平川平平静静,俨然什么危险都没有然而海面之下,谁知道是什么礁石、漩涡、暗流就算是大船,赶着不走运,也未必能够周全的。否则大家只管拣个好天随便开,还要什么航路”
又说,“这一带之前高密王世子过来招安过,附近的海匪虽然大部分都答应上岸,不答应的也被剿灭的差不多了。然而这不是给了他们一年半载的时间收拾东西的么如今长安那边那个样子,八成没人理会他们了,没准就有人以为朝廷要反悔,出来重操旧业。遇难之人,未知是否与此有关”
他们闲话的功夫,船队里已经分出一艘去救人了。
过了会儿,救人成功的旗号就打了过来。
许连山看到,就探出舷窗,唤了个心腹,命他:“你弄个舢板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那心腹答应一声去了,许连山正好有事儿,于是同盛惟乔告退,下去忙碌。
盛惟乔则回到隔壁安置容蕤宾的地方,就见宣于冯氏跟吴大当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里头就乳
母跟俩丫鬟守着孩子。
见盛惟乔进来,三人忙起身行礼。
盛惟乔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走到摇篮边,就见里头容蕤宾静静仰卧着,双手放在头边,俨然投降似的,羽扇似的长睫,随着匀净的呼吸扑在粉嘟嘟的脸儿上,被大红缂丝缠枝牡丹小被子衬的又喜庆又可爱。
她在旁边足足站了好一会儿,才满心甜蜜的离开。
方回到自己房里,不想许连山就派人上来请她,说是刚刚救起来的遇难的人有些出人意料,想请她下去参谋下。
盛惟乔满怀疑虑的下去了,见许连山同着几个心腹在,内中就有之前被他打发去那边救人的船只上查看的人。
“那边获救的人怎么了”她摆手止住许连山几个的行礼,疑惑的问,“不会又是同我有关系的吧”
许连山脸色古怪道:“还真是跟娘娘有关系的娘娘还记得静淑县主么”
“桓夜合”盛惟乔一怔,“获救的难道是她不对啊,永义伯府一家不是一直在长安么怎么会出现在海上,还恰好被咱们碰见了”
“获救的不是静淑县主,却带了静淑县主一家子的消息来。”许连山说道,“是桓家家生子,是跑出来求助的。”
盛惟乔愕然:“求助跑出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
“说是离咱们这边约莫有一天行程左右的海岛。”许连山招手让人拿了一副海图出来,指点给盛惟乔看,“这个岛,咱们这边有人陪高密王世子招安七海的时候,也去过。是附近比较大比较钟灵毓秀的地方,以前是固定的海市所在。这儿的海主靠开设市场就赚的盆满钵满,也因为这个缘故,之前世子过来的时候,他不打算接受招安,还发动了一场刺杀,妄图震慑朝廷。”
说到此处,他想了起来,道,“去年,高密王世子不是因为遇刺,中断招安,返回长安诊治,卧榻了好些日子,当时还因为遇刺当中,那叫彤莲的海主之女,舍身相救,所以带回去做了侍妾么”
“那场遇刺,就是这岛的旧主所为。当然他也没落好,转头就被咱们的人干掉了。”
这时候旁边有个人补充道:“咱们现在乘的这艘船,就是那海主的。这船比咱们玳瑁岛的旗舰好太多了,弟兄们第一眼看到它,就知道必须是咱们的给那世子,给高密王,给任何其他人,那都是糟蹋了东西”
盛惟乔对这些事儿没什么兴趣,捏了捏额角,继续问桓夜合的事情:“他们一家子什么时候离开长安的跑那岛上去做什么”
“这会儿怎么又派人跑出来求助,还恰好遇难,且恰好碰见了咱们”
“那人说是因为去岁吉山盗归顺咱们郡王的缘故,高密王还有孟氏那边,都怀疑桓公尚且在世,都派了人去永义伯府打探消息。”许连山说道,“因为郡王之前就秘密送桓公灵柩回碧水郡入葬。永义伯一家所以担心,若果叫他们知道了真相,桓家没了依仗,说不得也会坏了郡王的安排,是故决定回避。”
“于是趁着惯常到长安左近庄子上小住的机会,一家人乔装打扮成富商,秘密乘船离开长安,打算走海路南下,找个地方落脚。结果雇佣的海船被降而复反的海匪劫持,原本打算杀了他们的,后来因为知道他们是桓公家眷,又与郡王关系密切其实主要是后者,因为之前高密王世子过来招安,郡王派遣的辅佐之人,是亮过玳瑁岛字号,又说了实际是郡王麾下,不过是临时给高密王世子帮忙。”
“当时这边的海匪们几番试探,都没占到上风,且刺杀世子的海主,又是咱们兄弟做掉的,这些事情过去都不久,遂留了些声名。那些海匪担心咱们知道消息后过来要人,所以一直将人好吃好喝的留在那边做客。”
“只是咱们郡王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哪里会派人过来”
“这么着,时间长了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静淑县主所以设法让家生子绕过监视,抱着木板出来求助。”
许连山补充道,“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航道比较隐蔽,也不知道静淑县主是怎么知道的,说是这一两个月以来,都让人在这附近守着,中间也看见过其他船,只是都是寻常商贾,求助了也帮不上忙,就没理会。今儿个瞧咱们人多势众,这才上船说明的。”
盛惟乔皱着眉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问:“连山,你说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属下派人过去看看就是。”许连山不在意的说道,“这要是在岸上,咱们还得小心翼翼的。但这会儿是海上,海战,咱们之前次次打的都是以少胜多,遑论这会儿还人多势众”
就请示,“若果真是静淑县主一家子被困海上,那咱们”
“那肯定是要救的。”盛惟乔沉吟道,“不过到时候如果他们要见我,就让静淑县主一个人先过来吧他们家其他人我也不熟悉。何况如今蕤宾在船上,凡事都小心点的好。”
许连山答应一声,就派人去侦查,同时让船队降了一半的风帆,放缓速度。
如此到了次日傍晚,负责去查探的船只追上船队,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岛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