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敬毕竟做过北疆军统帅,在晚辈们跟前看着和蔼好吧,在徐抱墨之外的晚辈们跟前看着都还算和蔼,实际上手里的人命也是成千上万,对此倒不以为然:“密贞当年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必有内情。高密王妃爱子心切,下杀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孟皇后,乃孟氏之女,与高密王府的人本来就是敌对关系。”
“这会儿同阿喜弄在一起,影响了阿喜,少不得也要密贞操心,王妃不欲给密贞添麻烦,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不足为奇不管怎么说,如果王妃说的是真的,阿喜应该平安无事,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南氏皱眉道:“这也未必阿喜平素一声不响的,看着就像是死心眼万一他非要找到皇后不可呢王妃为了保证置皇后于死地,可是专门拣了渭水水流湍急又浑浊的一段的。哪怕阿喜水性精梳,然而人力终究有穷时,一个不好失了手,这可要怎么办”
“我等会儿派几个身手好又机灵的,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混出城外,找一找他们的踪迹吧”徐子敬问了公孙喜跟皇后详细的落水地址,沉吟道,“到时候也能给密贞他们报个准信。”
又头疼道,“阿喜怎么就看中皇后了明明他们应该没多少接触的机会啊”
“他就是看中了,咱们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南氏叹口气,“还好孟氏如今元气大伤,郑侯三兄弟都没了,伯字辈的子嗣死伤惨重,孟归羽兄弟因为是四房的,对皇后不甚关心,这些日子,宫里宫外,都没人想得起来她这会儿被推下渭水,消失在宫里,想必也不至于引起什么风言风语唉,这种乱糟糟的局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们两个唉声叹气的,上林苑中,孟归羽正脸色铁青,将一个宫人的头颅,直接扔到丹墀下,沉声问:“贵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留蝶”这时候的贵妃堪堪伺候完宣景帝,沐浴出来,松松的绾着个倭堕髻,斜插银胎鎏金垒丝点翠凤凰簪,黑漆漆的发髻,在灯下遥遥望去,光可鉴人,愈显肌肤胜雪,皎洁娇嫩,仿佛是一枝带露海棠花。
许是年纪的关系,以及才彻夜陪着君王寻欢作乐过,近点看的话,贵妃的脸色多少有点过于白皙了,显得很是憔悴,却更似月夜下盛开的梨花,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凄冷的美丽。
然而耳畔一对金摺丝楼阁人物珠串耳坠子,轻轻晃动就有点点细碎的金光散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一袭石榴红撒绣鹓鶵衔花纹、镶雪花锦绣球纹边的裙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曲线,配着胸口的金厢玉螭摺丝嵌珠宝珊瑚坠领,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鲜红的袖子里头露出一截白的触目惊心的皓腕,腕上拢着金凤挑排金叠胜珊瑚珠串跟包金兽首白玉镯。
通身的珠光宝气映衬下,气势丝毫不减,仍旧是一贯骄行众人的傲慢与矜持。
她本来看着孟归羽阴沉着脸,提了个东西进来,因为殿宇广阔,这会儿就她座位附近点了两排树形灯,其他地方不免影影幢幢的只能看个轮廓,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态度,想着是不是孟归羽弄了什么新奇的玩意来讨好自己
这会儿听孟归羽语气不对,又见他扔到丹墀下滚了几滚、弄出一溜儿污渍的,哪里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压根就是一个人头
不但是人头,因为滚动之后停下来的时候恰好正对着丹墀上的舒贵妃,贵妃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近侍留蝶
她有片刻的呆愣,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继而不出孟归羽所料的抬手掩住脸,失声尖叫
只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良久,往日熙熙攘攘的侍者们,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也没出现
哪怕贵妃之前吩咐过要单独召见孟归羽,让左右暂且回避,但也只是回避在后殿,怎么都听得到动静的
“你你你也投了逆王容菁”舒贵妃总算回过神来,满眼惊惧的看着孟归羽,全没了平素的趾高气扬,战战兢兢的说道,“你糊涂了么你是孟氏血脉,容菁怎么可能相信你何况容菁跟密贞关系很坏,密贞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孟氏的郑侯等人固然死的一塌糊涂,骠骑大将军终归还是好好儿的在北疆”
她一边说一边朝后挪去,是因为看到孟归羽冷笑了一声,撩袍步上丹墀,朝自己逼了过来。
回想起往日在这位崇信侯面前的居高临下与颐指气使,舒贵妃心中不祥的预感一阵又一阵,她希望自己能够尽快逃开,但养尊处优多年,就算是高密王意图武力夺宫的那晚,也有众多忠心禁军簇拥在前,用身躯硬生生的隔开了叛军的锋芒。
如今直面孟归羽的反目,贵妃理智上想逃,实际上腿脚却不住的颤抖着,竟是一步也迈不动
“容菁”她
惶恐的功夫,孟归羽已经走到她面前,两旁富丽堂皇的树形灯火,将贵妃的恐惧照的清楚又明白,这让他讽刺且不屑的笑了笑,俯下.身来,凑近贵妃的面庞,低低一笑,柔和的嗓音里满含着恶意,“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投靠贵妃娘娘,不要岔开话题了,你也知道,如今我今非昔比,诸事缠身,可没那许多空,专门在您跟前被晾着所以,坦白点,迅迅速速的告诉我,您让留蝶都做了些什么,好吗”
这番话他说的温柔又缠绵,衬着此刻两人的姿势,仿佛是情人的耳语,又如相好之间的暧昧,然而贵妃听的却是心惊肉跳,努力张了好几次嘴,才艰难出声:“本宫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留蝶一直负责伺候本宫梳妆,这个你是知道的”
“娘娘,您真不听话”孟归羽闻言,叹息了一声,语气仍旧是温柔又缠绵的,下手却跟温柔还有缠绵毫无关系,他一把扼住贵妃的脖颈,舒贵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求饶或者求助的音节,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然暴起,却是直接痛下杀手
突如其来的窒息与疼痛令舒贵妃眼前一黑,旋即金星直冒。
她想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发声,想挣扎,惯偎锦绣的双臂柔若无骨皎白滑.嫩,然而反抗的力道却微弱的可以不计
过了似乎千万年的时间,兴许也就是短短片刻,孟归羽忽然松手,将已经面皮紫涨的贵妃朝旁边一扔,贵妃毫无还手之力的跌落氍毹。
她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咽喉,闭着眼,紧皱眉头,大口大口喘息良久,才颤巍巍的抬起头,却见孟归羽纹丝不动的站在她身侧,垂着眼眸,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丝毫看不出来片刻前的暴虐。
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秀白皙,乌发如墨,朱色官袍外套着锁子甲,彰显出武将的身份,底下白绫绸裤,皂色六合靴,伫立凝望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画卷,看起来与方才一幕,似乎毫无关系。
但这种若无其事的心平气和,却越发让贵妃感到发自肺腑的心悸。
“你知道了什么”贵妃哆嗦了下,下意识的调整了下姿势,双手都捂住咽喉,用带着认命的语气问他,“你又希望本宫说什么”
孟归羽笑了笑,笑容灿烂的仿佛三月百花盛开的时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小桥上,因着熟人呼唤回眸的少年,然后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在舒贵妃胸口
他年幼的时候因为父母双故,家境艰难,所以是不曾习过武的。
这会儿的几下子,还是在容睡鹤跟舒昭仪提议之后,安排他进入禁军,出任左威卫将军一职之后,为了防止被士卒看不起,咬着牙开始练的,所以在行家眼里算不得什么。
但毕竟是健康的成年男子,料理一个深宫宠妃,却是足够了
这会儿舒贵妃被踹的只觉得胸骨似乎都断了,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痛苦的倒在氍毹上,整个人蜷缩到了一起,白腻如羊脂玉的额头,瞬间遍布冷汗
良久之后,才缓过来的舒贵妃,再次睁开眼睛,沙哑的嗓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让留蝶注意下公孙喜自从你跟我们姐妹说了密贞原来是桓观澜弟子,接近、取悦我们都是不怀好意之后,我们姐妹对他就存了怨怼,之所以没跟他撕破脸,乃是打算籍此阴他一把,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之前你说要收拾盛喜的时候,跟我们借人我我希望打听一下密贞的近况,看看有没有报复他的可能毕竟你这会儿应付长安城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管密贞的”
话音未落,孟归羽再次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然后,他抬起脚,踩住贵妃落在氍毹上的手腕,狠狠一碾
贵妃顿时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
孟归羽笑容不变,脚下却越发使劲,他如今任着禁军大统领,身上穿戴都是军中之物,这会儿蹬着的靴子,底部都嵌了铜制的乳丁纹以防滑,就这么踩在贵妃手上,以他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已经足够让贵妃感到吃不消了,遑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来回碾。
舒贵妃几乎是本能的呼痛了一声之后,就忙不迭的开始求饶
孟归羽平静的看着她,并不停止,直到贵妃看着他靴底的血渍中间已经有了模糊的血肉甚至是碎骨,崩溃到语无伦次的惨叫了,他才从容不迫的收回脚,在旁边的氍毹上擦了擦靴底。
这个季节因为气候炎热,宫中氍毹都换上了清一色的浅淡,是一张缥色底掐金线联珠团窠的锦毡。
沾着舒贵妃血渍的靴子擦拭过的地方,顿时沾上了一团暗沉沉的墨色。
孟归羽没有理会这些,依旧垂着眸,俯瞰着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发出动物似的呜咽与低咆的贵妃,漫不经心的问:“你让留蝶,都做了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