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宣于冯氏看到了,不禁哭笑不得:“也就隔个十来天,你们母子也就团聚了,这会儿却何必作这潸然之情”
“我也不知道”盛惟乔接过仪珊递来的帕子擦眼泪,哽咽道,“只是想着孩子从落地就一直在我隔壁屋子里头养着,日日抱过来给我看的。这会儿却一下子远离了,接下来十几日都看不到,我我就觉得难过”
这时候容睡鹤不在,因为草原上似乎又来了消息,他去同赵适商议了。
盛惟乔就叫左右都退出去,低声跟宣于冯氏说,“我那个婆婆一直不喜欢我,我以前也不是很喜欢她。然而这会儿我倒有些体谅她了,蕤宾这才落地十几天,不过也只是跟我分别半个月吧,我就觉得有点吃不消了若果跟密贞当年一样,一去十五年,只怕我都不如婆婆,我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了十五年的了”
“你这说的什么晦气话”宣于冯氏本来还欣慰她做了亲娘,总算懂得体谅人了,虽然体谅的是婆婆而不是母族这边的亲长,但开了这个头,日后肯定也会挨个心疼的么
听到后面顿时黑了脸,呵斥道,“密贞当年那是被人拐走,蕤宾这会儿可是有许连山他们一群人看着的什么一去十五年,哪有这样咒自己母子的再乱说,当心我掐你”
盛惟乔擦着眼泪,也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好,讪讪道:“我我这不是忽然心有所感么”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宣于冯氏就冷笑,“我也就你表哥一个孩子呢他可是在我跟前长到二十来岁,母子没有分别过一日的这回我陪着你们夫妇这辗转千里的,同他分别之久,算起来都是第三年了吧你看我有想儿子想的泪落纷纷吗”
“谁知道您在房里哭不哭啊”盛惟乔嘟囔道,“您哭完之后叫丫鬟打了冷水敷眼睛,第二天起来也不见得看得出来”
宣于冯氏本来想给她做个榜样的,闻言大怒,站起来抬手就给了她个栗子,喝道:“你再说一遍”
盛惟乔:“”
摸着脑袋上的包,委屈道,“我错了”
宣于冯氏看她识趣,这才冷哼一声,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之前密贞说,会设法让那伏真答应,在你原本的产期左右,进犯北疆,以牵制孟伯勤这会儿草原上来了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
姨甥俩讨论草原的时候,草原上,那伏真正面沉似水的问:“密贞许诺,只要咱们在约定的日子攻打北疆,就放回图律提你们怎么看”
“图律提俟斤是俟吕邻部的头人,又是可汗自幼一块长大的心腹,若是密贞有这诚意”手底下只稍微考虑了一下,就说,“不妨答应他”
有人紧接着补充道:“图律提俟斤若是平安归来,就算可汗之前那些部众还在密贞手中,然而却也并非不好攻打西疆了”
就疑惑,“只是密贞勾结苟延残喘的登辰利予,专门摆了可汗这一道,图的不就是让可汗别攻打他所在的西疆么这会儿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有没有什么阴谋”
“他应该是为他的正妃提的,孟氏那边传来的情报,说是他的正妃盛氏,就是大穆朝廷封了康昭县主的那位,算算产期应该就在他要求北疆起烽火的时候。”那伏真皱着眉头,说道,“他那个正妃因为种种缘故,这会儿人就在北疆,而且是在孟伯勤的眼皮底下八成是怕这正妃生产的时候,被孟伯勤算计,故此用这一手,分散孟伯勤的注意力。”
手下还是很疑惑:“可汗,咱们接下来的兵戈所向,说是直接决定他们大穆新君的人选,也不为过这么大的事情,在密贞心目中,竟然还没他的正妃生产重要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密贞的身份地位,在大穆,何患无妻就算是为子嗣考虑,且不说他的孩子尚未落地,未必一定是男嗣,就说即使是男嗣,他这个年纪,也没到担心后继无人的地步吧”
“你平时对大穆那边的消息真是太不上心了”那伏真还没开口,有同僚给他解释,“密贞那个正妃,虽然不是高官显宦人家出身,来头却不小这会儿可是大穆上下皆知的财女密贞能够在西疆大展拳脚,全赖她娘家一手包办了辎重后勤可以说密贞麾下的乌衣营、吉山营还有西疆军,统统都是正妃娘家帮养着的”
“而且密贞的娘家这么做,可不全是看中了密贞的前途,主要就是心疼女儿”
“你说这么个正妃,万一有个好歹,她娘家还会继续不遗余力的帮密贞养大军”
“到那时候,密贞还混个什么”
“就西疆那贫瘠的样子,哪里养得起那许多兵马”
质疑的人闻言这才释然,说道:“这倒是说得通了嗯,可汗,要不咱们就答应下来只是得要密贞先放了图律提俟斤才成”
“他要是肯先放了图律提俟斤,可汗还会找
咱们商议这事儿”旁边莫那娄氏的俟斤,啊不,前两日登辰利予咽了气,那伏真按照他临终前的遗命,登基为可汗后,就将这位妻舅提拔为俟力发了。
这会儿莫那娄氏的俟力发就说,“他要咱们先把事情办完,才放人”
“这怎么行”众人立刻纷纷反对,“密贞素来奸诈,这话怎么能信”
“关键就是这消息他不仅仅送给了可汗,也送给了俟吕邻部”莫那娄俟力发无奈的说道,“图律提俟斤的妻子儿女,闻讯之后,立刻就到王帐来哀求了。可汗跟可贺敦好说歹说,刚刚才把人送走,然而如果这事儿没个说法,他们少不得还要再来的”
他环视了一圈左右,帮那伏真说出不好出口的话,“前两日,可汗登基的时候,刚刚当众同图律提俟斤的妻女许诺,会竭尽所能的善待他们。这会儿他们不肯答应的事情,总不好强求吧”
说实话,他很怀疑容睡鹤是故意的。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那伏真好不容易说服底下人说服俟吕邻也说服自己,决定放弃包括从少年时候到现在最忠诚最倚赖的心腹兼同伴,容睡鹤跟脚却扔了个可以放人的诱饵过来
“最要命的是”
俟力发叹口气,继续道,“密贞给俟吕邻氏送的消息,同给可汗的还有点出入”
“给可汗的只是提出了这个交换的要求,强调了必须先攻打北疆,他才会放人;但给俟吕邻那边的信,却是直截了当的威胁”
“道是若果可汗放弃图律提俟斤的话”
“那边也会将俟斤他放回来的。”
“只不过,不是完完整整好好儿的放回来。”
“而是”
“一部分一部分的送回来”
“让俟吕邻做好心理准备图律提俟斤的家眷,哪里受得了”
因为茹茹自来性情凶悍,对待大穆百姓的时候,常有残暴的行径,担心有过来人会强硬的表示区区分尸根本不算什么,这位俟力发特别对几个做过容睡鹤俘虏的人注目了会儿,含蓄道,“那位郡王,据说早年流落草莽,是做过好些年强盗的。而且还是那种动辄杀人满门的强盗,所以行事为人,毫无容氏子弟该有的气度与心胸,反而是不择手段的很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廉耻”
嗯,虽然容睡鹤给俟吕邻的信里没说类似的话,但对于从西疆返回草原的人,包括这位俟力发这种知道那伏真被俘的详细经过的人来讲,只要这位郡王提一句“分尸”,他们都懂。
那伏真也好,俟吕邻氏也罢,可以接受图律提被害,但绝对无法接受他受到那种对于男人来说无与伦比的羞辱。
假如那伏真连这样的尊严都不为图律提争取的话,不止是图律提的家眷族人要对这位新任可汗心冷,连莫那娄氏这个妻族,都要感到兔死狐悲了。
毕竟莫那娄跟图律提一样,都是在那伏真还在低谷,甚至朝不保夕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的。
那伏真在大局面前放弃图律提,然而善待了图律提的家眷,这个还可以理解。但连让图律提保存男性尊严都无动于衷莫那娄傻了才会不替自己担心
而那伏真这些年来虽然已经逐渐摆脱完全依靠儿时玩伴以及妻族扶持的状况,然而无论俟吕邻还是莫那娄,都是茹茹中的大族,亦是他眼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他根本无法承受这两族都同自己离心的结果,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局势上。
此刻见帐中一片窃窃私语,那伏真按捺住心头的无力感,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答应密贞的要求”
众人对望几眼,有反对的人才张嘴,想起方才短暂低语时听到的消息,顿时闭了嘴:这会儿反对,必然会同俟吕邻结下死仇不说,往后说不得也要被其他人孤立了。
毕竟没人会喜欢如此不近人情的人。
“所以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攻打北疆时间地点密贞都指定了,咱们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打”
那伏真说着,示意帐子里的奴隶将舆图抬上来铺开,“北疆最近送来的消息,孟伯勤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南下长安,为孟氏报仇雪恨”
“若非有怀化将军赵适牵制,还有左右忌惮密贞,劝他准备充分些再起兵,八成大军都在路上了”
“这会儿,他不想跟咱们打,咱们也不想跟他打”
“但又要给密贞交差,以换取图律提的归来。”
“都过来看看具体怎么打,既让密贞满意,咱们又没有真的出力,免得往后密贞自己对付孟伯勤的时候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