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老和尚不老，只是小和尚这样叫。小和尚十二岁，名夏野。

这天，老和尚独坐小院，突然把小和尚叫到跟前。

“我可能要死了。”老和尚突然说。

“别逗，师父。”夏野顺手拿起老和尚身旁那段朽木。

朽木不可雕，师父生气时曾骂他。所以他就把这个名字送给了老和尚时常把玩的那段乌木。

朽木不朽，三寸长，手指粗，外表隐有流光闪动，一如往常的温润，如同……少女的肌肤。

好吧这是老和尚师父的形容，夏野总觉得怪怪的。

也没什么，反正从记事起，老和尚就常说些与别人格格不入的话。

至于朽木上的光泽，老和尚说这叫包浆，时常把玩才有的。

这段朽木据说他把玩了三百年。

“夏野……夏野……”老和尚喃喃自语。

夏野抬头，老和尚可很少叫自己名字的，乱七八糟的外号取了一堆，喊什么全凭心情。

叫得最多的是“一休”。老和尚说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管他呢。

“干嘛，师父？”

老和尚不理，只是仰望浩淼星空，看不出表情。

“师父你在装B吗？”夏野问。听得多了，自然知道了装B一词的意思。

“为师在思考人生。”

“那还是在装B。”小和尚撇嘴。

装B一词，源远流长，来自老和尚师父的家乡。

老和尚师父曾说过，他的家乡叫地球，悄悄地藏在那漫天的繁星中，如同父母的双眼，慈爱地凝视着他。

老和尚师父又说，天外有天，还有神仙，做了神仙，他便能回家。

“师父，你什么时候去做神仙啊？”夏野问。

师父还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师父做了神仙，他自然也能跟着师父逍遥快活，可比这小寺痛快多了。

“不知道，不过师父现在可能要，杀人。”

小和尚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便惊恐的发现，轻微的眩晕之后，自己的身子，仿佛在缓慢……变大。

前方的院门、右侧的深井、左侧的菜圃、身后的小木屋，还有天空压抑的黑云，在眼中渐渐变小，却越来越近，原本两张开外墙角那颗老桃树，已触手可及。

瞬间之后，小和尚明白过来，非是人在变，而是以他们为中心的世界在变。

这些熟悉的景物，似受了某种驱使，向他们挤压而来。

带着陌生的恶意，要把他们淹没在中心。

小和尚下意识抬头，看老和尚。

老和尚仍然呈四十五完美角度仰望天空，双眼微闭，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师父啊，你可别再装B了。严重的不对劲啊，咱风紧扯呼吧。”小和尚心中在呐喊。

情景可怖，但似乎也没那么糟糕。拥挤而来的景物缓缓停留在二人一尺开外，不得寸进，如有一道无形屏障相隔。然后开始扭曲、碎裂，最终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熟悉的模样。原来，只是一场幻境。

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冲天而起，直挂云帆！

六道光影随之围射而来，又生生停留在十丈开外，对二人呈包围之势。

六个人！

六个神仙！

只存在老和尚故事中的神仙！

而老和尚，似乎也是这么一个神仙。

有一个要弑仙的神仙师父，夏野突然也觉得没那么恐惧了。

有师父在旁，那便心安。

他甚至还抽空欣赏了一下头顶的蓝天，脚下的白云，以及透过云缝的辽阔大地。

师父诶，我离家出走无数次要去寻找那神仙，这不是骑着驴找驴么？

云上有风，七人凌空而立，衣袂飘飘。

六人原本该有的偏偏风度，此刻全被那一脸煞气和凝重破坏殆尽。

至于老和尚，再如何装B，也装不出风流倜傥的样子吧。

“老衲隐于俗尘十二载，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我……”老和尚声音低沉，一脸沉重，自有一股诀别的意味。

还未说完，便被怀里的小和尚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打断了：“师父，咱能别装了不？”

“臭小子！这是要打架的啊！能不能别破坏气氛！”老和尚有些气急败坏。

这才是正常的师父嘛，小和尚放下心来。

“灰太狼！少废话！就算你已元体后期，今天也必死无疑！”

小和尚心底一激灵！灰太狼？师父还有这么威风的名字？

从未听说。

闻所未闻。

“六个元体修士加一个遮天大阵，你们还真看得起我。”老和尚呵呵笑道。

“动手！”其余几人不再废话，一齐出手。

六道玄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六个不同方位奔袭而来。

只有夏野听到师父的轻声喃语：“那么，元神期呢？”

一个金钟自老和尚手中腾起，有灿灿霞光从九霄落下，将二人瞬间罩在正中。

六道气息打在霞光上，无声无息。脚下的云，身侧的风，却狂暴起来，疯狂转动，将二人所在包围，形成巨大的漩涡。护着二人的霞光不断闪动，似要破灭，然而终究支撑住了。

老和尚出手了。

夏野见他双手捏诀，心底大惊，连忙一把紧紧抓住老和尚衣衫。

别放手啊师父，我会掉下去的！

这种可怕的后果并未出现，自有一股无形力量托着他。

“我有一指，风扶柳。”老和尚轻声开口。

一指指向旋转风暴。

狂躁的风暴竟被轻风安抚，渐渐平静。

“我有一指，锄禾田。”老和尚再开口。

一指指向身下方。

有翠绿之气，自广袤的下方扑涌而来，带着欢快的气息，然后往老和尚手指凝聚、再凝聚。

翠绿之气刹时间聚集在二人身侧，再次形成一道屏障，之前的风暴，消失无踪。

而此刻，护着他们的霞光消失，被祭出的金钟落下，钟身有裂痕，直落大地。

其余六人见状，各自身形原地消失。

后有一人，手御赤剑，万千剑影合而为一，带着无可匹敌的剑气，直插和尚背心。

和尚视而不见，只是拧着手诀。

上有一人，巨斧开路，斧刃寒光凛凛，愈近愈大，如九天巨雷，直砸向和尚头顶。

和尚视而不见，只是拧着手诀。

前有一人，凌空而立，如岳镇渊渟，手中却有一符箓飘忽而来，直往二人面门。

“我有一指，欺风雨。”老和尚一指点出，分向三方。

剑气散，斧影落，符箓消。

“遮天大阵！”此时，另外有三个声音同时暴喝。

刹那间，天地变色，如黑缦遮天，如黑夜瞬至。无数看不见的灭杀之气，从四周蜂涌插来。

“我有一指，断河山！”老和尚提高声音，一指划空。

异象皆散，四周六人清晰可见。

“你……元神期！”其中一个修士见状大惧，声音也有些颤抖。

“元神期！”

“跑！他用秘法强行将修为提升到了元神期。”

人人皆惧。

四散逃去。

“我有一指，仙、人、跪！！！”老和尚脸上血色上涌，怒目大张，一身僧袍无风自鼓。

声音贯彻天地，犹如惊雷。

一指伸出，天地灵气为之一滞，然后水入银瓶，狂聚而来。

然后缓缓点出，指向苍穹。

霎那间，杀气满空，自老和尚指尖而出。

天地之间，尽是指影。

六道分散逃去的身影，为之一顿。

其中一人果断祭出一道符箓，堪堪在被指影笼罩之前，瞬移千里。

其余众人如临死敌，法宝手段尽出，将修为运转极致，企图在重重指影下寻找一线生机。

“噗！”最近那人，也是修为最弱之人，终究被一道指影破去防御法障，点在额头之间。

然后如如无根秋叶，飘落向下。

“噗！”再有一人法宝被破，只得集中修为，一拳挤出。

拳碎、人亡。

另外三人依旧如飓风中的小船，苦苦支撑。

这等仙家手段，夏野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给老和尚的神威鼓掌。

师父，看来以后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不能再调皮捣蛋了。

不能再没大没小了。

咦，僧袍为何出现了裂纹，还越来越多?

疑惑抬头，霎时肝胆俱碎。

老和尚眉须皆白，面无血色，却有鲜红欲滴的鲜血，从老和尚的七窍流出，形成鲜明对比。

再也顾不得会扰乱师父施法，大喊：“师父！师父！不打了！咱不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