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当这句话从朱明忠的口中道出时,所有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
对于这些经历过“甲申天变”的宗亲们来说,或许他们没有见过烈皇帝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的场景,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去想象,而且,旧时的经历,又一次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时的朝不保夕阳,那时的颠沛流离,旧时的记忆与经历,一一在众人的脑海中浮现。即便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当他们想起当年所经历的一切时。仍然是心有余悸。
毕竟当年的许多经历。即便是现在仍然会在噩梦中浮现出来,现在曾经的噩梦,再一次被皇上提及的时候,他们才惊讶地发现噩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远去而远去。甚至噩梦随时都有可能重新上演。
而在诸王之中,最为年青的鲁王朱弘桓,尽管没有经历过甲申天变,但是数位兄长的死难,却让他立即沉声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我等愚昧,任用奸商为心腹,而无视国人为诸夏根本,任由奸商侵损国人之利,待回国后,臣必令人尽诛奸商,废米商官行,许国人自由贸易……”
相比于其它人,作为鲁王世子继承王位的朱弘桓,一直都生长于太平之世,作为鲁王的遗腹子,至少在直到数年前,因为他极为年少的原因,所以鲁国的国政都是依靠朝臣处置,尽管他也和商人联姻,但因为年少的关系,所以国丈在朝中地位一般,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力,也正因如此,米商官行才与鲁国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利益纠结,这同样也是他能立即做出决定的原因。
在此之前他们之所以会有咋这样那样的顾忌,冷的原因还是因为利益上的纠缠,他们有意无意的选择无视。不是那些人给他们的统治带来的威胁。
“尽诛奸商……”
打量着朱弘桓,朱明忠冷冷一笑,然后反问道。
“以什么名义这么做?”
想要杀人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无罪而杀,这并不符合大明的制度。即便是想要处置那些人也不能任意而为。
法律就是法律,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够出口成宪。
“这……”
朱弘桓顿时变成了哑巴,他之所以会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他很清楚那些米商官行在各国势力,如果对他们大打加压,至少可以让各国一时间不能顾及扩张,而鲁国正好可以抓住机会进行扩张。
当年因为他年少,且封国较晚,所以鲁国一直专注内政治理,自然也就无力扩张了,这也直接导致鲁国成为诸夏中最小的亲王国,对于年青的朱弘桓而言,这显然是不可以接受的。
现在,如果能借陛下的怒火,趁着各国在打压米商官行时,趁机扩张的话,对鲁国的将来是极为有利的,事实上,他对于这次会议上的划分,也是持反对态度,毕竟,鲁国的国家最小,即便是划分势力范围,最终吃亏的也是他,所以,他更希望这次会议现在中断。
只有现在不达成协议,将来鲁国才会有机会。现在皇上插手正好可以让会议无果而终。
其实这也是这次会议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解决问题的根本原因。参会的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利益要去维护,经过多年的发展。尽管各国都是大明分封的诸侯国,但是他们实际上已经开始为维护自己的利益,去和其他的住后果讨价还价。
这或许也正是分封的一种必然。但是作为皇帝朱明忠也无法阻挡这一切。
“陛下,既然米商官行垄断米粮、运输多年,那么肯定犯下不少事情,只要查,总能查出一些东西来……”
朱慈煊随口说道。尽管梁天佑是他的岳父,但是……帝王家是没有亲情的。
陛下的提醒让他意识到,梁家已经威胁到了桂国的统治,过去,他从不害怕梁家在朝中拥有权势,因为有诸夏在,有大明在,无论是诸夏还是大明,都不会容忍逆臣。
这是分封的好处,至少一两百年内,无论是大明还是诸夏,或许会出现权臣,或许权臣会权势滔天,但是绝不会有人敢谋权篡位,因为他一但这么做了,就必须要面对大明和诸夏兴兵讨伐。
所以,他可以接受梁天佑那位“淮安君”在朝中的地位,但是,他对国人的压榨,显然是不可以接受的,过去看来没有什么,但现在经陛下一提醒,他才发现国人不满对于桂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国本动摇!
或许,可以容忍梁家挣些银子,但是动摇国本却是不行的。梁家是时候要处理掉了。
“当年,朕分封宗室于南洋为诸夏,诸夏立国不易,朕亦能体谅,诸夏立国于异域,国内土人百万,国人不过十万,以少御多,本就不是易事,抚夷归夏,更是难上加难,这么多年太平之后,国内臣公势必有人觉得,天下已经太平,对于百姓难免有些欺压,只是,尔等必须牢记,诸夏不同于大明,国人亦不同于寻常百姓,国人不满,国之将覆。”
伸手示意诸王都坐下来,朱明忠看着他们,除了晋王之外,他们或许实际上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这些年在南洋所做的事情,却让人倍觉欣慰,毕竟,在他们的努力下,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千百万土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明人,或许他们现在被称为周人、秦人、鲁人、桂人,但是诸夏之人亦是明人,他们说着汉话,学着汉字,言行风俗习惯一切皆遵从大明传统,华夏文明现在已经基本上在这里扎下根,文明的扩张,正是借助这些亲王们推行的,他们千方百计的推行教化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
这正是当年实施分封的原因,只有自己家的东西,才会更用心思。殖民地的官员们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尽心尽力,只是,他们还没有弄明白统治的技巧。
这种帝王之道。不会有任何人教他。所谓的帝师。所教授的其实只是一些简单的官僚的统治技巧,并不是帝王所需要的统治技巧。
其实就是朱明忠自己,对于这一切同样也是陌生的,不过生长在咨询大爆炸的时代让他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这些技巧。而在过去的多年间,他更是有机会把那些曾看过的技巧应用于实践之中,并总结出自己的一套统治手腕。
“尔等大都是宗藩,于治国上没有什么人曾教过你们,和域……”
他们中的不少人经历过当年的颠沛流离,即便是曾经生活在王府之中,也有机会接触如何统治他人,再回忆一下,出将他们分封到南洋。确实有那么点赶鸭子上架的嫌疑。
也幸亏是大明的国力足够强大,一个强大的母国作为威慑,要不然他们的王位甚至都有可能被大臣们篡夺。
或许这正是分封制最大的好处。母国可以威慑诸侯国的那些大臣。让他们不敢起二心。诸侯国的存在同样也可以威慑到母国的大臣们,让他们不敢生出谋权篡位之心。而这种安全上的保障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的。
将目光转向朱和域,朱明忠问道。
“谁是皇家之友?”
“回父皇。”
被点到名的朱和域笑着说道。
“皇家替天牧民,民受制于皇家,所以民非皇家之友,大臣不过是食君之禄,与君分忧,不过名利驱使,所以其亦非皇家之友。民、臣、贵三者之中,只有勋贵才是皇家之友。因为勋贵与大臣不同,大臣所凭借的是个才学,正如当今的人才,无论是于大明,亦或许是于诸夏以至于诸国,都可获得重用,但仅局限于他个人,与其子女无关,其子女将来的地位,依然需要依靠个人的才学。但是勋贵却不然,他们离开大明之后,于异国不过只是普通百姓,所谓勋贵者,一代皆是“军功侯”二代之后,全都是凭其血统,他们所有的地位、财富,完全建立在皇家赐予的爵位上,没有了皇家,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相比于大多数大臣,勋贵更亲近皇家,更希望邀宠于皇家……”
在儿子的解释着什么是“皇家之友”时,朱明忠又反问道。
“那为何于诸夏,如桂国淮安君,身为勋贵却不惜侵损国人,谋求私利呢?”
“回父皇,国人虽是国人,但亦是军功勋臣,当日立国若非是国人奋勇,又岂有现在的诸夏,于大明若非是勋士奋勇,自然也没有现在的大明!”
将目光转向诸王,朱和域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
“诸夏大都以为勋贵者,不过只是朝中大臣、官佐,至于国人,不过只是寻常百姓,自然也就任由勋贵压榨了。”
如果这里有普通的大臣在的话,朱明忠是不会让儿子说什么“皇家之友”的,毕竟这是皇家御人的不宣之秘,很多时候,帝王就是没有看清楚这一点,才会导致国家的覆灭。
“那现在诸夏的情况是什么情况呢?”
看着朱和域,朱明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诸夏勋贵欺压勋士,为君者非但不制止,反倒习以为常,如此久而久之,势必会造成勋士离心离德,国人为国御民,一但国人离心,他日势必发生逆乱,国人与土人谋乱,诸夏自然不可当……”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朱和哉甚至有些羡慕诸夏,或许诸夏立国的南洋看似疾病众多,但是人口众多却也是事实,现在晋国人口不过五十万,相比之下,即便是国力最弱小的鲁国人口也超过百万,尽管他们有着以少御多的问题,但是仍然是让人羡慕的。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就是国人与土人的问题。受传统的影响,他们弄不清楚国人的定位。这也是他们出现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
“晋王的意思是,我等应该善待国人?”
周王反问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些疑惑,毕竟,在周国除了官、兵、民之外,就是奴婢了。如果以国人为根本的话,那么谁是民呢?
“不是善待,而是平等对待,大勋贵欺压国人时,君主理应为国人主持公道,毕竟,国人和勋贵一样都是君主的基础。”
“可是,晋王,在诸夏,除了官、兵、民之外都是奴婢啊!”
或许他们不会去反驳陛下,但是面对晋王时,那怕他是陛下的儿子,他们的地位也是相等的,况且他们现在迫切需要了解一些统治的学问,这一点,没有什么人教过他们。
“奴婢有一天,也会获得自由,五代……”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国国君朱慈焕,突然开口说道。
“别忘了按照各国律令,奴婢生子五代后就要放还其自由,况且奴婢立下军功,或者事主有功,都可以由官府勘核后,放给自由。民……总是有的。可是在此之前,他们都是国人,都是大王的士臣,就他们的身份来说,和那些有爵位的士臣并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陛下的亲兄弟,朱慈焕在众王之中的地位是超然的,秦国是南洋诸夏之中,与皇家血缘最亲近的,或许别人没有学习过统治的技巧,但是有些话,朱明忠确实曾对他说过。但是……他差不多都忘记了。
“是啊,就是先秦时,既有国人,也有野人,现在各国未尝没有野人。”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言语,朱明忠并没有说话,而只是让他们在那里畅所欲言,诸夏的君王都是聪明人,他们很快就能想通一切。
其实这些问题是非常简单的。只要略微说上一下。他们就能够弄通其中的关键,也能立即做出决定。用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帝王必须要寡情。这是维持统治的根本。或许那些人曾经对他们的当年在异域建立邦古国,维持统治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但是现在,是时候解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