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城破!
六十万建奴伏地求活!
从前线传来的消息,瞬间就通过电报传遍了大江南北。即便是远在西南边域的宁靖郡国也立即沉浸于狂欢之中。
大明,从本土到诸夏,以至于殖民地,此刻已像座喷发着烈焰的火山,喧嚣沸腾,燃烧的空气似乎想要融化了世间的一切。胜利的消息已传遍大明,传遍大明的各个角落。
欢喜的人们拥上街头、狂欢劲舞,喊声震天。街道、广场、公园,人潮涌动,满天花纸伴着震耳的爆竹声到处飞扬。
此时,这个滨海小城已经完全沸腾了,爆竹声、锣鼓声和人群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大家发自内心的热情大大超过了天气的炎热。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纷纷跑出家门,自发投入到狂欢的人群中……小城成了狂欢的城市。
城里到处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而在这片狂欢之中,也有一些和其他人欢天喜地不同,他们独自来到城外,在地上用棍子划了一个圈,然后点着一柱香,就这样在异域他乡给死去的亲人敬上一柱香,洒上一杯酒:
“你们的仇报了!”
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在于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只有这些泪水才能够表达他们此时的心情。
甲申年建奴入寇,亿兆百姓惨死,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留下姓名,就那么消失于世间。
大仇何以得报?
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而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官军攻克靖南!
六十万建奴伏首!
这无不意味着一切终于结束了,数十年的仇恨,数十年的战争,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不过,尽管这一切都结束了,并不意味着完美——酋首生死不明,踪迹全无!
失踪了!
和其他人欢天喜地的庆祝着胜利不同,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朱明忠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的眼睛盯着手中巴掌大小的号外。
这份号外是城内报社发布的,不过只有百多个字,恐怕也就是转印了电报的电文,这种公开的电文里并没有太多的消息,只是简单扼要的向人们介绍一下前线的情况,如果是身在中都或者大明境内,朱明忠可以在第一时间得知其中的内幕,但是现在,他只能和普通人一样,通过公开的渠道了解这些消息。
二十余年的努力所换来的胜利,终于到来了,可是自己却身在边域,甚至对于前线的情况,也没有准确的了解。
现在怎么办?
眼下,一种空前矛盾的心情在深深地困扰着他。
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回去,回到中都,去了解内幕。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应该继续往南巡视,毕竟,中都有太子,有太子监国,他会处理好一切。
内心的纠结,让朱明忠一时间难以做出决定,甚至就连同眼前,推门可见的下龙湾的美景,此刻在他的眼里也失去了魅力。
从穿越的那天起,朱明忠就倾尽全力,想要力挽狂澜,经过多年的努力,结果还算不错。现在,当最初的动机被彻底解决之后,面对这个本就在意料之中的胜利,他的心情却是复杂的。
欢喜之余,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数月来,他曾广泛征询如何解决“建奴”这个令他棘手的问题,结果却是争持不下。无论内阁、朝廷、还是士民百姓,大家的意见发生了不少冲突,一边是主张血海深仇理应血债血偿,而另一边则是主张不应滥杀无辜。
现在六十万建奴投降了,接下来怎么处理?
半个月前,面对李定国密电中的请示,朱明忠犹豫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仍然沉默着,这一步迈出去之后,又将会是什么结果呢?
一时间,即便是作为皇帝,朱明忠也决定不了这一步是该迈,还是不该迈。
“既然父皇如此忧心国事,不妨现在就返回中都吧。”
觉察到父皇神色的凝重,朱和垊于一旁劝说道。
“毕竟,这样的大事,大哥也是第一次面对……”
面对儿子的劝说,朱明忠突然想到,是啊,这也是朱和嘉第一次处置这样的事情,他在未来会面对更多的考验,毕竟,未来他会是大明的皇帝,现在,类似于今天这样的考验,可是机会难得啊!
“嗯,朕知道了……”
扭头看着朱和垊,朱明忠笑道。
“中都有你大哥在,他是监国,自然会处置好这一切!”
终于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朱明忠长松了口气,然后又对朱和垊说道。
“发一份电报给你大哥……且将余勇追穷寇……”
原本想说,绝不放过追击玄烨下落的朱明忠,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我想,他会做出合适的的决定的,咱们继续逛咱们的,南洋的景色大不同于大明,机会难得啊!嗯,南洋的美食也不错!”
在朱明忠作出了不去干涉太子监国,想借这个机会让太子接受考验的决定时,此时的中都,作为大明的国都,在欢喜的同时,同样陷入从未曾有过的考验之中。
身为首席内阁大学士的方以智已经七十一岁了,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一直在操劳着国事,而在此之余,他同样还需要为另一件事烦恼——下一次首辅。
作为首辅的方以智,自知自己已经年迈,他有责任向陛下推荐下一任首辅,在辅臣之中,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张煌言,一来是因为他年青,二来是因为他于国曾立下大功。
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几年间,有心以张煌言为首辅的方以智,一直把他放到次辅的位置上,甚至在其离开中都,前往地方巡视时,也会让张煌言代属内阁,或者令其代表内阁前往地方。铁路以及蒸汽船的建造,使得京臣不再像过去那样,困于都城,对地方的了解,往往只能通过地方大臣的公文,他们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了解地方。
也正因如此,在中都朝野之中,大都非常清楚,忠义伯张煌言将会是下一任首席内阁大学士。所以,当靖南城破,建奴伏首的消息传来后,在欢喜之余,方以智第一时间请张煌言一同商议对策。
其实,有时候,处理失败反而更容易一切,无非就是增派军队,集中力量,如此种种,而面对胜利,尤其是这样的纳俘近百万人的胜利,就需要解决太多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
看着张煌言,方以智反问道。
“前前后后,纳俘差不多有八十万,这些人怎么处置?”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方以智的脸色泛苦,作为首辅的他很清楚,在对待俘虏的问题上,大明上下的分歧有多大。
“一个不小心,肯定会激起士民的不满的。”
张煌言直接说道。
“其实,现在朝野之中的态度主流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
抬起头,看着首辅,他又叹道。
“问题是,谁愿意担责呢?咱们总不能让太子去担责吧!”
提到太子时,张煌言苦笑道。
“咱们这个陛下,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份电报也不发过来,至少总得给太子一些训示吧,陛下到好,就像是不知道似的,不闻不问,似乎铁了心思,要把事情交给太子,太子监国是不假,可这样的大事……”
“大事难得啊!”
方以智感叹道。
“陛下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为了考验殿下,让殿下尽早处理国政,我大明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必须要尽早接触朝政,只有如此,将来才能从容继位,这也是陛下现在常令太子监国的原因。”
身为首辅的方以智,曾经在太子监国的问题上,与陛下有过深谈,所以知道陛下的打算。
“让太子监国,加以磨练,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是,陛下这次会不会有些太……太子才二十几岁,这么大事情,让太子去处置……会不会出差池?”
差池!
突然,方以智似乎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陛下没有任何指示。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事!或许表面上看起来,是件大事,可实际上,你说说,这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几十万降敌而已,将来我大明要面对的事情,会比这更为重要,要是太子连这种事情都处置不了,将来如何面对更大的风浪?机会难得啊!”
想通了一切之后,方以智苦瓜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知道了陛下的用意,是为了考验太子,而对于他而言,也让他少了一个麻烦事。
“密之,你是想把这个球踢给太子?”
张煌言睁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方以智,磨练归磨练,可他并不希望太子因此声望受挫,他和方以智不同,他是勋臣,勋臣与皇家是天然一体的,必须要站在皇家的立场上。
“我等身为朝臣,不应该为君上分忧吗?现在陛下不在,太子既然监国,我等理应为君分忧才对!”
张煌言说的很委婉,其实态度也很明确,他不赞同把球踢给太子。让太子去处理这个麻烦事。
“苍水,你想多了!”
方以智笑着说道。
“不是要把麻烦事交给太子,而是机会难得,要是不让太子接触一些棘手的事情,又何必让太子监国?况且,即便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咱们可以直接劝阻,根本到不了门下司。”
大明朝廷的行政决策,往往都是由阁臣的“票拟”,然后再由皇帝的“批红”,而这个“批红”往往又是通过门下司,门下司的作为类似于司礼监,不过现在门下司角色往往是皇帝的“秘书”,设立这个机构也是为了牵制内阁,当然也是为了安置“幸臣”,毕竟,即便是作为皇帝,也没有权力直接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员,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任命,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必须皇帝下旨任命。而在这一体系之中,皇权与朝权是互相制约的,不过朱明忠特意留了一个漏洞,就是门下司,这个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其官员自然是由皇帝直接任命,不需要报请吏部,无须内阁同意。
多年来,在许多“幸臣”从门下司走向大明的朝枢的同时,经过不断的发展,门下司不仅取代了司礼监的作用,同样也在朝政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并不仅仅只是“批红”,更重要的是,作为皇帝的秘书,他们可以直接向陛下提出建议,与内阁相似,同样也是皇帝的幕僚。
也正因如此,内阁与门下司之间的关系是极其微妙的,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合作大于分歧,可是在有些时候,内阁却又希望看到门下司闹出笑话。
“其实,如果门下司,能够主动介入这件事,倒是好事!”
张煌言的话声不大,也就仅只能让方以智自己听到他的话。
“毕竟,无论结果如果,到时候,都可以往门下司的身上推,即便是有人不满,也可以有人为太子担责。”
他的建议,让方以智,先是一愣,随后又哈哈笑道。
“苍水,要是顾宁人知道你这么说,估计以后你就别想到他那做客了。”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门下司侍中顾衍生是顾炎武的养子,这样明摆着“坑害”故人之子,顾炎武又怎么可能不生气。
“就是换成宁人过来,他也说不出什么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作大臣的,为君上背黑锅,也是本份,门下司是宫内侍臣,更应该为君上分忧!”
张煌言说的是大义凛然,让人无法反驳,这是事实,作为大臣必须要有这种觉悟。即便是方以智,也只能点头称是,随后他摇头说道。
“不过,这次苍水恐怕要失望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顾衍生绝不会插手此事,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为君上分忧,而是因为现在是太子监国!”
特意提到“太子监国”,随后方以智又冷笑道。
“别忘了他们一直都是自认为自己是陛下的家臣!陛下的,不一定是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