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似火!
从明军开始大规模的调动,再到潼关遭到进攻,一封封奏折就接连递到了西安的皇宫大内,那来自前线的战报,在西安更是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尽管他们过去吹嘘着什么,若是明朝来犯,非得像砍瓜切菜似的把明军杀个痛快,可是他们更害怕自己被明军杀个痛快。
毕竟当年是怎么样仓皇逃出京城的经历,一直到现在还烙在他们心里,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做到当年仓皇出逃的噩梦。
过去那些什么切砍瓜切菜的话语,不过只是自己给自己打气吧了。现在当明军真的杀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感到害怕的就是他们自己。
从朝廷到街头巷尾都已被从潼关发来的警报惊呆了。
明军挥师三十万!
各种大炮不下三千门!
至于什么那潼关城内日夜不断的落下的斗笠大小的炮弹,更是让人惊骇的一阵咋舌。
大明是火德,所以火器自然有助火德。
而大清呢?大清是水德,水克火不假,可也克火器啊!
在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能够打的过火德的大明哪?
一时间,诸如此类的谣言在西安满城里传播着,相比于几年前,这满城里的旗人只剩下不到七万,就这还有四万多是妇孺,其它的几十万旗人和旗下的奴婢早早的都撤到了西域,不对,是往西域守备去了,距离西安最近的一支大军,还远在兰州,换句话说,大清国上下,其实早就做好了“西狩”的准备了,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边听着明军打来了,那边那些个大人、大爷们无不是纷纷招呼着家人——那些几年前掠自河州的色目女,现在这些色目女早就摘下了头巾,穿上了旗袍,就连吃食也变得与旗人无异,毕竟主子们的拳头、鞭子从来不讲理。她们听着主子们的吩咐立即开始忙活了起来,没有丝毫的不甘不愿的意思。
不过她们在收拾着行李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异样的想法,想象着明军到来的时候,她们能不能获得自由,当然,在看到嗷嗷待哺的子女时,却又是一阵不舍,最终大多数人还是抹掉眼泪,长叹口气选择了认命
妇人们认命似的准备带着孩子和主子们一起西狩的时候,那些个“主子们”都在看着皇宫,等着宫里的“大主子”的决定,要不然,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啊。
千斤的重担压在身上,压的玄烨喘不过气来,作为皇帝的他,比外界更了解潼关的形式,那里的形势逼人,一天比一天紧张。
这一天,终于把所有的奏折看完了。
丢下康亲王杰书领衔所奏,请求皇上下旨西狩的奏折,玄烨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本身身体极为壮实的他,在看完那道折子之后,他就顺势伏在书案上喘着粗气,他的表情不时的变幻着,那双眼中迸发出来的是满面的怒容。左右的小太监都无动作,只紧张地注视着,怕“万岁爷”会发起火来,谁都知道这几天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这时谁不能去碰他,要等到皇上心情平定之后,才能上前服侍,要不然,到时候恐怕会丢掉性命。
还不到十六岁的玄烨,作为大清国的皇帝,自从继位以来,可以说是勤勉有加,尤其是亲政以来,虽是年少可施政的手腕却极为老道,他也曾想象过能够成为一代名君,可是现在,明军的进攻,却打破了他的这种幻想,让他的从美梦中惊醒,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个现实——大清到了离开中原的时候了,无论他如何勤政,都无法摆脱丢土的罪名。
想到这里,玄烨只觉得头上涔涔冷汗,甚至就连胸前隐隐发痛,最难受的是,心里那种不知从什么地方升出来的怒火,那种无处发泄的怒火。
难道,大清国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中原吗?
尽管内心满是不甘,尽管内心愤怒非常,但是,玄烨的思绪仍然是清晰敏锐的,最后所看那道奏折的内容,还能清清楚楚地默记得起。
什么“先帝遗命”?
不过只是一个借口,大家需要一个借口离开这里。
无非就是告诉他,“西狩”是“先帝遗命”,与他没有关系,换句话来说,他只是作儿子的服从“先帝遗命”,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
即便是有人想要说三道四,恐怕也没有那个胆量,毕竟,那可是“先帝的遗命”。谁敢胡言乱语。
要是有人敢胡言乱语的话,那就直接送他过去和先帝去争论一番。
可是越这么想,玄烨就越觉双颊如火,烧得耳朵都发热了。
“先帝遗命”!
每一念及这几个字的时候,玄烨都有一种有愧于列祖列宗的想法,他会想象着当年太祖皇帝十三副铠甲起兵时的艰难,会想起太宗皇帝开创大清基业的坎坷,同样也会想到先帝入关时的气势,那个时候的大清国是兵强马壮。入关之后更是横冲直撞,不可一世。
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现在,作为大清国的皇帝,他如果想要活下去,想让大清继续存在于世上,就只有一条路可选,就是撤往西域,在天山脚下的那个盛京,做他的大清国的皇帝,而到了那里之后,将来如何,甚至仍然需要看大明的脸色。
或许,几百年来大明自开国以来对西域都没有丝毫兴趣,但是,现在呢?他们可以容忍西域的那些蒙古人,可以容忍西域的天方教,可是他们能容忍大清国吗?
如果他们要是容不下大清国,那该怎么办?
他们如果一路追击过来,难道,大清还要继续往西逃去吗?
再往西是什么?
哈萨克、罗刹……
对于玄烨来说,现在他所希望的是什么呢?
是希望能够成为一代名君,太祖皇帝起兵创业,太宗皇帝创立大清,到了父亲手中亦曾入主中原,即便是后来西狩西安,却仍然居于中原,尽管这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可这也是事实啊。
姐这个事说起来也不怪仙帝,不怪父皇,毕竟要不是当年多尔衮一门心思要入关,大清国恐怕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这步田地。那时候父皇不当家。
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给父皇开脱责任罢了。即便心里明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却又忍不住去想线下的困境。
现在,天下到了他的手中,不但要去西域避难,这中原也呆不住了,大清国四代帝王,这可是从未曾遭遇过的艰难处境,他相信换了任何一位皇帝,都会象他一样,头痛不已。
可是,即便是再头痛,又有什么办法呢?
必须要坚持下去!
尽管玄烨不知道如何才能坚持得下去,也唯有这样才能保住大清国,保住大清国的根本!保住爱新觉罗家的家业。
可是,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来承担。
就像杰书的奏折一样,尽管打着“先帝遗命”的旗号,可是归根结底呢?还是要他这个皇帝来决定啊!
如果不决定的话,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想当年的崇祯一样,如果当年他们能够在果决一些,又怎么可能会在煤山上吊自杀。
心中的不甘渐渐平定了,他慢慢抬起身子,早有准备的小太监,敏捷有序地上前伺候,首先是一块软白的热手巾递到他手里,玄烨先擦了下头上的汗,然后又从太监的手中接过茶,然后喝了一口茶。
最后便靠在御座上慢慢平静着心情,如此过了好一会之后,玄烨才觉得舒服得多了。
可是,这种舒服却只是暂时的。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
就在玄烨的心情慢慢平静的时候,从前线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再一次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料打开奏折一瞥那奏折中的“事由”,玄烨顿时大惊失色,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潼关城墙为明贼所破,奴才与城内三万将士,拼死报效主子……”
来自潼关的军情,让玄烨瞠目结舌的坐在那里。
潼关城破虽在意料之中,可是这么快就破了,仍然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以至于在反应过来之后,玄烨只觉得眼前一暗,仿佛夕阳西坠,夜幕降临似的把整个宫殿都笼罩在阴暗中了。
潼关破了!
没有了潼关,西安是守不住了!
难道就是大清国前途的缩影吗?
神经震颤着,玄烨呆愣愣地默坐了好多时候,他的头脑中空空的,无悲、无怨、无忧、无怒,整个人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无人无我的空空世界。
他只是坐在那里,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想法,如果就这么痴痴木木地生活下去也好,省却许多烦恼,然而一抬眼,看着面前的奏折,又一回到了存在无数烦恼的大千世界。
不想去面对的情况,仍然需要去面对,无论是悲,是怨,是忧,或是怒,又一次,这些情绪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谁想像得到做皇帝的有这么多的忧愁苦恼!
头疼啊!
头疼!
怎么扭转目前的危险局势呢?
扭转局势是不可能的了!
熟读史书的玄烨知道,潼关一丢,西安就守不住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扭转局势,而是要为大清国的将来作打算啊!
首先必须要立即下旨西狩了,不能再耽搁了,可是万一要是引起乱子怎么办?
还会有什么乱子,反正大家伙早就想通了!
“还有潼关那边,现在怎么办?”
玄烨思索片刻然后自言自语道。
“潼关那边,必须要坚守下去,否则恐怕就只能一路仓皇而逃了!”
在心下定下这个主意之后,玄烨立刻在殿中召见几位****和大臣,面对这样的局势,君臣之间也只是有相对叹息,幸好大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尽管局势恶劣的速度超出他们的想象,但是他们仍然匆匆做了几项决定。
第一自然是遵从先帝的遗命,从即日起,“西狩西域”,然后又任命赖塔为钦差大臣,统率与潼关以西安等地的各路官军,抵挡明军入侵,同时下旨陕西各县加强戒备,以防明军犯境……当然,谁都知道,后面的这几句话,就是象征性的,到时候,那些个知府、知县们是降是逃,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做了这些应付眼前的决定后,玄烨默默沉思了一会,忽然看着大臣们问道:
“现在,要是现在派人与大明和谈怎么样?”
又一次玄烨提到了和谈的念头。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既往不咎,我们愿意交出陕西,撤往西域,绝不为难陕西汉民丝毫!你们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当然希望能够和大明和谈,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从容不迫的离开这里。
可是在另一方面,他自己也知道想要和大明和谈,不过只是痴心妄想罢了,毕竟对于大明来说,他们永远都不会何谈过去是,现在仍然也是。
刚来他们恐怕也不会再去改变这种态度,而想通这一点之后,他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毕竟,作为皇帝的玄烨知道,于大清国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
需要十年甚至20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只有如此大清国才有将来,要不然早晚有一天,大明非得把大清给耗死。
“皇上,依奴才看来,明朝是万万没有和我们议和的想法。”
“是啊,皇上,明朝人我是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旗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和我们议和呢?”
玄烨着边的话声刚落,那边立即有人在那反驳起来。谁都知道明朝对大清是什么样的态度。
大家的反对,让玄烨的心里长叹了口气。然后他摆了摆手说道,
“就这样吧。一切按计划进行。都退下去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玄烨语气显得有些无力。甚至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坐在龙椅上。
再大臣奴才们退出去之后,它眼巴巴的看着远方。最后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到身边的小太监。
“这西安还能再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