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筹备战争的是情报部门!
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大明最重要的情报机构,军正司的角色是多重的,不过现在军正司分别设有左军正丞和右军正丞,左丞负责军纪,右丞负责情报。两个衙门甚至都不在一个地方办公。
相比于那个位于中都城北玄武路旁的军正司,位于城外的军正司侦缉局却显得有些隐密,甚至于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机关,往往人们会把他和玄武路上的军正司侦缉科混淆一体,实际上与后者负责军事犯罪侦破不同,军正司侦缉局负责的正是情报工作。
在过去的几年间,当五军都督府都有一副“马放南山”状的时候,在军正司侦缉局内,战争一直在进行着,隐秘战线上的战争并不仅仅局限于西安,这里同样也进行着战争。
从进入兴乾七年之后,随着倒计时的临近,军正司侦缉局变得更忙碌了,许多事情都必须要在最近一段时间完成,这是一场全新的战争,而现在这场战争正是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在赶班加点的进行着各自的工作。
这天下午,李少白获得了个难得的休息机会,在连续工作十天之后,他终于可以回家休息几个小时,换换衣服、洗个澡,当然还可以和妻妾缠绵一番,对此,似乎局长也可以体谅他们连续工作的繁忙,甚至局长还专门交待:让局里马车车夫用马车送他同事们回家,然后再在12个小时后去接他们回来。
十二个小时,这是他们休息的时间,在过去的十天之中,他们都是吃住在办公室,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回家好好放松睡一会吧!”
眼睛熬得通红的王文白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却很亲切,他关切地说道。
“这十二个小时收尾,在此后的接下来的几天内可能还需要你们连续工作,现在请你们都回家去休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们所做的。”
看着局长那张略显苍老的脸庞,李少白知道,在大明眼前的局长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他凭借一人之力结交草原上的蒙古王公,成为他们的坐上宾,游说他们接受大明的册封,同样也探清楚了那些效忠满清蒙古诸部的虚实,可以说,现在蒙古的平定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草原上的生活使得他变得比同龄人更为苍老,但此时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流露出的真切的关心,眼睛里也布满血丝的李少白和同僚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无语地往会议室外走去。
走廊的两侧悬着吊灯,使得没有窗户照明的地下走廊不至于昏暗,离开了地下室后,来到军正司侦缉局的大厅。从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这个间大厅里人来人往,各个机要部门的官员们急匆匆的走着,好像都跟后面有人在拿着鞭子抽打他们似的。
在走出大厅的时候,李少白和王明文他们俩个站住脚,他们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然后又扭头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又默默的说道。
“行动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应该吧!”
与此同时,在这个清晨,在中都城市内上百辆带有军正司徽章的马车在城市的各条道路上奔驰着,那些马车上无一例外的都坐着佩带长短铳以及佩刀的军正,他们无不是神情严肃的看着彼此。
上午,和往日一样,许临安来到了所在的商号,和往日一样,在他到达商号后,立即有年少的伙计为他端来茶,茶是提前泡好的,待他到达商号的时候,正好可以喝。
“昨天的那两笔单子结了吗?”
一边喝着茶,许临安一边询问着伙计,然后又继续部置着今天的事情,就在他说话时候,那边商号的门却被突然打开了。
大家的视线都朝着商号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壮实的身躯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手拿火铳的……巡捕?
不对!
不是巡捕,因为他们戴的是帽子与巡捕的白帽截然不同,他的帽子是黑色的。
“你们是什么人?”
在伙计的质问声中,于众目睽睽之下,领头的那个人直接走到许临安的身边,然后双眼盯着他,这个时候,许临安早已经是浑身瘫软的坐在那里,他根本就站不出来,还有一个商号的二柜,做势就想要从二楼跳下去,可是他却看到那些人端起了手里的火铳。
在二柜吓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两个人冲到他身边抓住了他,在这个时候他还企图推开那两名兵士的胳膊。
“你,你们是谁……”
许临安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尽管他的双腿发软,但他还是强撑着给自己鼓劲,然后想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你是许临安?盛和商号的东家?”
来的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许临安点点头,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而没有丝毫的血色。
“你们是、是谁?”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希望能够给家里带着信,赶紧想办法。
“军正司惩奸处……”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许临安只觉得双腿一软,刚刚站起来的他,立即瘫坐下去,然后喃喃道。
“为,为什么……”
对于惩奸处,或许他们并没有接触过,但绝不陌生,因为惩奸处就是专门惩治汉奸的机构,不知多少事清的败类被其关入大牢,最后被送上流放船,被流放至海外。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来的人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然后冷笑道。
“既然知道,当初又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许临安苦笑着,只是不住的摇着头。人谁没有糊涂的时候?
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这一天,整个中都甚至于大明很多地方,军正司以及地方的巡捕都在进行着行动,而行动的目标就是那些参与向满清走私军火以及军需物资的商人。
当一个个商人以及潜伏的间谍被逮捕的时候,在军正司侦缉局的办公室中,一个秃顶的身材稍胖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那一身黑色的军正军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可笑,不过他的神情却很严肃,倒是坐在那的王文白却是笑容可掬的看着他。
“怎么,张胖子,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
放下手中的笔,王文白看了一眼张宫山,六年前,正是在他的命令下,张宫山以商人的身份出现在中都的生意场上。
“属下不敢!”
张宫山连忙摇摇头。
“你肯定想说,那些商人当初有不少是你勾下水的,如果想要阻止他们走私军火,又何必引他们下水?”
王文白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可别忘了,当他们发现对满清走私军火可以获得暴利之后,就立即主动参与其中,而且当初,正是因为发现有人向满清走私军火,才会让你渗透进去的,好了,现在解决问题了,这一下,基本上算是一网打劲了!”
“可……为什么是现在?”
张宫山的语气中带着疑问。
“明明几年前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劲。”
这才是他最大的疑问,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参与对满清走私的名单和证据,完全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劲啊。
“那个时候,非但没有行动,甚至还刻意给他们制造方便,甚至还有一些人……”
也是在过去的三年中,受利益的驱使开始投入这种生意里的,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正是在他的引诱之下。才投身于这个行当。
对于那一些人,他难免会有一些愧疚。毕竟在很多时候他是拿他们当朋友。
也许这就是一种悲哀。身不由己的悲哀。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甚至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朝献井里跳下去。
而更为可悲的是,这个陷阱是他亲手挖出来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或许这是唯一的安慰了。
“因为当时,时机还不成熟!”
王文白直接了当的回答道。
当然,他并没有说,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陛下需要让一些武器流落到满清的手中,毕竟,借刀杀人的时候,总需要提供一些弹药。如果没有大明的铳炮、火药,他们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解决掉西北的问题。而且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当时制止了一些人,也无法阻挡在暴利下,商贩把武器卖给满清。
过去贩私盐的一率杀头,可能挡得了几个人?那些人为了利益可以不惜一切。
这种人从古至今,从来不曾缺少过。
“当时,即便是抓了,能抓住几个人?能不能引起什么轰动?完全不能引起任何轰动,也不能够让人们以此为警!”
看着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的张宫山,王少白继续解释道。
“按大明律,百姓可以持铳,但必须是汉民,而铳商不得将火铳售予非汉民,否则一率重惩,可是在利益的驱使下,那些个铳商、铳匠,往往都是置国法于不顾,这几年西南山蛮高价买了多少铳弹?那些铳弹对朝廷、对汉民都是威胁,可卖铳弹给他们是谁?正是汉人奸商,这样的人,抓一个,还会再冒出十个来,那些山蛮愿意用二十两银子买一支火铳啊,足足几倍的利润,别说是商人,就是平头百姓未尝不为之心动!怎么办?”
盯着张宫山,王少白反问道。
“他们卖的铳弹越来越多,对朝廷就是威胁,将来怎么办?抓不完、关不尽,偶尔的抓住几个,他们难免还有侥幸心理,所以……”
王少白最后冷冷一笑。似乎是在讽刺的那些人的幼稚和天真。
家人并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实际上都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或者说本身就在朝廷的计划之内。他们甚至还自以为聪明的去收买那些官员,只是为了让走私变得更加顺利。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朝廷的纵容之下。现在那些人不但给了朝廷去制裁他们的借口,同样也给了朝廷去清算那些意志不坚的贪官污吏一个借口,
很多时候引蛇出洞是必须的,当然这个蛇必须在朝廷的控制内。
“需要杀鸡给猴看,这些人就是鸡,这一次抓捕名单上除了满清潜伏的间谍之外,商人一共有75人,他们大都是有头有脸的商人,这些人被抓住后,自然会引起轰动,本人杀头,家人流放,咱们需要拿他们去警告百姓,告诉他们,把铳弹卖给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
话声一顿,王文白说道。
“这个鸡,必须要等到现在才能杀!”
杀鸡给猴看,要分时机。如果不能抓住一个有力的时机,那么这个鸡也是白杀。
“属下明白了!”
张宫山连忙立正答道,随后又试探着说道。
“那那个人呢?”
“那个……”
王文白往西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总得留一个人给主子报信不是,而且将来,你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将来?”
诧异的看着局长,张宫山的目中带着不解,更多的是疑惑。
“还有将来吗?”
难道将来还要继续与满清进行军火贸易?
“在我大明于盐场实施就场征税之前,贩私盐者斩,可这天下的盐还是半出官,半出私,杀头的大罪也挡不住他们的趋利之心,再比如晋商,当年他们向满清走私物资时,又岂能顾忌那是杀头大罪?人心趋利,为暴利挺而走险的,古往今来又岂止一人?你不去卖,其它人会去卖,到时候,他们卖的可不仅仅是武器那么简单,他们会像晋商一样,甚至出卖军事情报,为清军领路,做向导。”
局长的回答让张宫山连连说道。
“怎么会,不,不会的……”
在他看来,这一切似乎有些不太可能,毕竟当年那些晋商的教训已经非常深刻了。他们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向那些晋商一样,为了银子不惜一切。
“怎么不会呢?”
王文白颇为感叹的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晋商也只是想挣点钱,挣点暴利而已,可后来,是越陷越深啊,这就是人性,当他们从那里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时,他们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了那些晋商,也不是一开始就认定要当汉奸,他们一开始的时候,不过只是想挣点钱,就像把火铳卖给西南蛮的小商小贩一样,他卖一支火铳可以挣十几两银子,卖了一支,等于干上几个月,他就会想着,若是卖上十支,岂不就发了?那时候。脑子里想的可就不是其他,而是银子。他挣到钱了,然后呢?十支、百支、千支,最后,为了获得更多的银子,他们会越来越大胆,越来越肆无忌惮,为了获取钱财,他们会想尽办法,他会想尽办法,同样对方也会想尽办法抢更多的东西。等到那时,恐怕又会出来一个“八大皇商”,他们会毫无底线,毫无下限的,最后他们所思所想无非就是自己,他们会为了那点银子不惜一切。”
局长的解释,让张宫山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作为军正司的军正,对于人性他当然了解,而且在生意场上闯荡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贪心不足就是人性,在向满清走私军火的过程中,不知有多少小商小贩就是冲着那几倍的暴利,翻山越岭把铳弹卖给满清,如果不是因为他掌握着“大宗贸易”,那些小商小贩以及小商号或许早已经像局长说的那样,发展成了新的“八大皇商”。
在沉默良久之后,他看着局长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为什么,现在要对他们动手呢?毕竟,这是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网啊。”
“你傻啊!要是再让他们发展下去,就是尾大不掉!你还真准备让他们变成新的“八大皇商”吗?”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陛下的地方就是在这里。陛下总是能够看到人性的最阴暗的地方。然后针对性的制定一些计划。把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引到陷阱之中。
在那些人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一切不过都在计划之中。
有些不明所以的下属。王文白哈哈笑道。
“猪养肥了好过年,养成个妖精,可就不好杀了,下去吧!至于这批军火……”
养了这么多年的猪,现在到了杀猪的时候了。这也是当初的计划,方面是为了杀一儆百而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杀猪。
毕竟猪养肥了就是留着杀的。
沉吟片刻,王文白说道。
“先发一部分过去,你呢?暂时先避避风头……”
之所以会这么叮嘱他是因为在将来还有更多的用处,毕竟陛下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还要继续拿那些人当枪使。这也意味着这个计划可以继续实施。
养猪,就像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完了这一茬还有下一茬。现在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所以这一茬不能留着,现在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
现在已经是杀猪的时候了。毕竟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