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国府上下在为即将的远航做着准备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中都,同样也有人在为即将的远行做着准备。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坐于屋中的潘仁远看着这首词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毕竟,谁都知道这首词的做者何人,是当年陛下往山海关的路上所作,结果却被这家人如此悬于中堂。而且瞧那字,不过只是一手寻常的正楷,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当真只是商人!
就在潘仁远的心里突然生出这种感叹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只见此宅的主人已经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虽是皱纹满布,但是气度却远比寻常老人所能相比。
“在下潘仁远,见过老会长!”
潘仁远趋前行礼道。
虽说身为王府长吏,可是潘仁远对此人却仍然极为恭敬,毕竟,这人是北洋商会前任会长,现任会长是他的儿子,而他甚至还是陛下的布衣之交。
打量着潘仁远,梁天佑笑说道。
“是潘长吏,不知长吏前来有何吩咐?”
“啊!”
潘仁远再次揖道。
“老会长着实是惊煞在下,在下怎么有吩咐于老会长!”
“长吏,不必多礼。”
趋前几步扶起潘仁远,梁天佑笑道。
“你是官,我是民,又岂有官下于民之礼?”
虽然对方看似客气,可潘仁远却知道,对方是在给他下马威啊,于是便默然微笑道。
“老会长虽未谋官身,可却也是我大明中兴之功臣,当年老会长领北洋商会,为我大明赚取军资岂止数百万,如此奇功,在下自然是佩服,这礼,实在是理所当然之礼。”
被潘仁远这么一恭维,果然便听梁天佑笑道。
“方才见你看这副字画可瞧出来是谁的墨宝?”
潘仁远心里便觉得好笑,这山海关雄关图,并不适合用作商人之人装典门面,但又装模作样地鉴赏了一番,因为上面并无印章,所以他便摇摇头回道。
“恕在下眼拙。”
对方的回答让梁天佑捋须哈哈大笑。
“你可看清楚了此画虽是凡家所作,可画上的诗乃是今上亲笔手书!”
“啊?”
听说这竟是陛下的墨宝,潘仁远不由大吃一惊,脸色也是不由一变。心底也是暗自敲起鼓来。
这副字往这一摆,自然表示出主人家的身份来,陛下的字或许只是寻常,谈不上好字,可是陛下的身份却在那,字因人贵,陛下的墨宝可不是寻常人能求来的,甚至可以说,极少外流。
而现在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商人之家,这又如何不让潘仁远对这家的主人高看一眼,甚至怀疑起此行的目的能否达到了。
瞧着潘仁远变幻的脸色,梁天佑的心底只是得意的一笑,他端起茶杯喝茶时,也忍不住瞧着墙上的字画,这副字画是当年儿子往山海关时,恰好看到陛下刚题完,所以才机缘巧合求来了这副字。
从那时起,这副字便成了家的镇宅之宝,他倒也放心,直接悬挂于正堂,每到有陌生人来时,他都会介绍一番,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显示出自家的不同,当然也是在提醒着外人,他们与皇家那是有关系的,他自己也是陛下的布衣之交。
见潘仁远这副模样,梁天佑更是得意的笑说道。
“陛下的墨宝等闲人物难求一字、难求一字啊……”
难求一字!
字不难,难的是,相比于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的堪称大家的好字,朱明忠的字,顶多也就是童生水平,尽管大家从未曾提及此事,可朱明忠自己却很清楚,唯恐将来几百年后被后人与网上嘲讽的他,极少拿出自己的“墨宝”送人,所以除非是机组巧合,他的墨宝一般是难以见人的。
一番感叹之后,梁天佑突然起问潘仁远的来意,
“老朽只顾得感叹,却忘记问及长吏的来意了,不知长吏此来可是有事与老朽?”
潘仁远当然是有事而来,原本因为那副字对此事已经觉得的希望不大的他,他最终还是决定道出来意。
“在下此来确有一桩喜事。”
“喜事?”
捋须望着潘仁远,梁天佑问道。
“这喜从何来?”
潘仁远笑道。
“在下知道老会长尚有有一女,才貌双全尚待字闺中,此番在下前来,却是想成就一桩好姻缘的。”
“哦?”
瞧了潘仁远一眼,梁天佑淡淡的说道。
“不知却是谁家公子?”
他之所以会这么淡然,是因为女儿虽说已经二十岁,之所以未曾嫁人,是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对象,寻常人家自然落不到他的眼,同样也进不了女儿的眼。
“回老会,这位公子却是天潢贵胄,说起来亦是我大明宗室,亦是潘某之主,当今桂国大王。”
潘仁远一口气说完后,便看着梁天佑,心里有些紧张。
对于这位老会长的女儿,他也曾有报耳闻,她是才貌双全不假,可眼光确实太高,一般人很难为其相中,所以才会至今未曾嫁人。
正像潘仁远意料中的那样,梁天佑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轻应了一声。
“原来是桂王啊。”
尽管知道对方可能不会欣然答应,但是潘仁远却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这么平静,于是诧异道。
“难道老会长居然连桂王也看不上?”
瞥了一眼潘仁远,梁天佑说道。
“长吏可是以为,以桂王身份,老朽会欣然答应此桩姻缘?”
尽管对方言语中的轻视,让潘仁远心里一恼,但他顿时明白过来笑道。
“老会长莫非是不想女儿远嫁南洋?”
何止是南洋!
但是有些话却不能说,他只是应了一声。
“老朽不过只有三个女儿,自然不想女儿远嫁的!”
叹了口气,心知这并不是真正答应的潘仁远笑说道。
“老会长,若是令千金能嫁予我家大王,非但可为正妃,而且于老会长,于北洋商会,亦是大为有利!”
商人重利,所以在来之前,潘仁远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诱之以利了,见对方似乎有所动,便继续说道。
“我大明有北洋商会,亦有西洋商会,两家商会因皆有特许权,所以皆以台湾为界各自垄断贸易,所以北洋不能染指南洋,更不能染指西洋。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对于这个问题,梁天佑只是随口说道。
“全天下,谁不知道此事,若是朝廷这两年不有所更改的话,待到几年后,特许权期满,两家划界就会结束。”
这是当年陛下划分的,虽说通过贸易特许权,北洋商会确实获得极为丰厚的利润,但是相比于广阔的西洋,北洋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也正因如此,现在北洋商会才会游说朝廷重新划界。而西洋商会自然是全力反对,所以双方才会于报纸上大打舆论仗,也把两家公司的特许权弄的世人皆知。
如果不是因为南洋准许私人船商进入,恐怕单就是特许权,就不知会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不过在很多人看来,将来朝廷极有可能取消特许权。可却很清楚,陛下是不会同意北方的特许权取消,因为陛下需要商会垄断对日本的贸易。
“划界是会结束,可到西洋商会与南洋经营多年,又岂是北洋所能相比,冒然进入南洋,北洋又凭什么与西洋商会竞争?”
看着梁天佑,潘仁远盯着他说道。
“桂国所以,正靠近马六甲,可谓南洋往西洋必经之中,若是令千金为桂国王妃,非但可尽得尊荣,桂国亦会成为北洋往南洋助力,如此岂不更好。况且,以家之家业,若是他日愿意往桂国,又何愁不能成桂国之豪门大族,这又岂是寻常之家所能比?”
赤裸裸的利益!
与商人之间,利益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潘仁远的话,让陷入沉思之中,身为一家之主他,自然知道,现在家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富而不贵,终究不是长久之意,若是能与桂王结亲,倒也不失为良策,而且,陛下宅心仁厚,自有容人之量。
犹豫片刻,望着潘仁远说道。
“哎,长吏可知道这三女实是老朽之掌上明珠,若非如此,又岂会至今待字闺中……”
“老会长尽可放心,我家大王亦是仁厚之人。”
见对方的语气居然松动了,潘仁远总算是长松一口气。
“令千金嫁入王家,非但自己一生富贵不说,子孙后代更皆是我桂国的凤子龙孙,他日亦将继续继承桂国大业,便是老公与大王结为亲家,以国戚身份也必定是公侯世代……”
反复思索片刻,在确定了于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之后,方点头笑道。
“我等不过只是百姓之家,又岂在意什么富贵?只盼着能为女儿找得好人家,如此才能下半生有着落,这才是为人父所想,若真是好姻缘老朽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潘仁远连忙笑答道。
“自然是好姻缘,自然是好姻缘。”
见对方同意了,潘仁远心里终于暗暗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大王的大事,终于成了,有了北洋商会作为支持,大王便可以择日就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