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痛心!!!!)
什么是铁石心肠?
在兴乾三年四月,人们似乎见证了铁石心肠。
面对上千个士子的以绝食要求朝廷恢复科举,恢复进士科的要求。
在事件持续了六天之后,面对多人饿死的结果,皇帝终于对恢复科举的折子作出了批复,回答是极为简单的——朝廷已有文官录用考试,无须再设科举取以进士。
这一句话,等于宣判了千年科举制的死刑。
这样的回答即便是在朝廷中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文官在得知陛下旨意后,纷纷于文华殿外伏身痛哭,大有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在宫中的朱明忠听到宫外的哭声震天,便命宫廷侍卫传谕大臣们退朝,但群臣直到中午仍伏地不起,企图迫使皇帝屈服。
内阁辅臣王忠孝等人更是撼门大哭,“声震阙庭”。天子震怒,令侍卫逮捕为首者六人。此举令其他人更为激动,冲至宫门前擂门大哭,陛下再下令将五品以下官员一百六十八人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待罪。二品官以上,除王忠孝年迈特赦外,为首其它五人举族流黑水都督府(远东滨海地区)。
兴乾三年这一场风波,尽管没有大明常见的“廷杖”,但是为首五人举族流放的事实,让反对废除科举的官员们纷纷缄口,在建元三年之后,在科举的问题上,终于以朱明忠获胜告终。不过,为了安抚天下士子,朝廷将在未来五年内从内库中拿出了巨款,用于在全国各府县建立图书馆,供天下百姓免费借阅,并且每年由朝廷划拨专款,用于图书馆添制书籍。府学、县学开设实学课程,而县学入学考试仍以经学为主,实学为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寒士来说,仍然是公平的,当然,这种公平是以14岁为限,他们必要在14岁之前考入县学,就读四年后,优秀者考入府学,两年后可考入书院。县学、府学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这个时代的中学,至于书院则成为了大学。
这种变革与妥协,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无人知晓,就像是世人不知道兴乾三年,对于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样。
在变革没有显现其力量之前,谁都不知道,这场变革会把大明带往何处,但是对于当事人的朱明忠来说,他相信这场变革是有益于大明的。
其实,也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他才会一如既往的坚持着,面对任何压力,也不作丝毫妥协。
铁石心肠,或许。
但铁石心肠却是为君者的必须。
不过,身为父亲,朱明忠却有着自己的柔情的一面,就像此时,面对身边只有不足四岁的儿子时,朱明忠的脸上所显露出来的却是柔情,看着似小大人似的端坐于那里的儿子,他知道必定是他娘教他一定要稳重,毕竟,他是大明的皇储,是大明的太子。
今天这是家宴,参加者,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儿子,还有一个客人。
“桂王,你我按辈份本是兄弟,今日既是家宴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吧!”
将视线投在朱慈煊的身上,感觉到他的拘谨,朱明忠笑说道。
“臣弟遵旨。”
尽管知道这不过只是为帝者的客气,但朱慈煊仍然选择了遵从,毕竟,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选择。
作为孝匡皇帝的儿子,他原本也是大明的皇储,就像……用余光看了一眼端坐于陛下身边的太子,他也曾像这样坐于父皇的身边,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大明的皇位已经归还正统。
“皇弟,朕听说你在北京守制时,曾日夜研读经书?”
看着神情拘谨的朱慈煊,朱明忠尝试着缓和眼下的气氛,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曾几何时,朱慈煊也是大明的皇太子,只是现在皇帝变成了自己。至于皇太子则是自己的儿子,他朱慈煊,只是大明的桂王。
“回皇兄,臣弟也是闲来无事,才专心圣人文章,以为修身养性。”
朱慈煊每一个都是斟酌之后才会说出来,唯恐说错了话,毕竟他人身份让他不能说错那怕一个字。
“圣人文章,嗯,修身养性研究一下既可,至于什么“半部论语治下天下”的妄言狂语,是万万不可的!”
尽管陛下的话,让朱慈煊一愣,但他注意到坐在陛下一旁的太子,这时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端坐于那里,似乎是在听着父皇的教导,尽管不是对他。
“臣弟不知。”
朱慈煊急忙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所谓“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不过只是尽以儒家之言治以天下,若以儒家之言治天下,那么这天下是姓朱,还是姓孔?”
这样的反问,让朱慈煊的心头猛然一紧,他几乎是立即联想到最近的风波,他来京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那些士子绝食,也让他见识到了陛下的铁石心肠。现在陛下会这么说,倒也不出他意料。
“皇弟可记得,于刘邦记载之中曾言“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一说?”
至于这番小兵与郦食其的私下对话是否属实,朱明忠并不知道,但是并不妨碍他这个时候,拿这件事教育朱慈煊,当然也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臣弟亦曾于书中看到。”
朱慈煊如实的回答道,但是他的目光中,尽是不解。
“其实,这所谓的儒学,于修身养性,作为为人的道德规范倒无不可,若是用它来治国,不过只是拿来一用罢了,就像当年汉高祖拿儒冠溲溺其中一般,于皇帝而言,无论是所谓“外儒内法”,不过只是说辞,无论是儒也好、法也罢,不过只是治国的工具,就似那儒冠一般,内急时可以拿来一用,仅此而已,用时拿来一用,不用时既可弃之一旁,如此,方才是根本,至于治国,凭是是实,是因实而行,实践方才是根本,至于所谓儒、法百家,不过只是为手中工具罢了。”
只差没有用夜壶去比喻儒家的朱明忠,并不知道他的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语,给朱慈煊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他甚至瞠目结舌的看着陛下,完全忘记了进宫之前老师以及幕客等人的叮嘱,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陛下,完全不能理解这番话。
“就像这饭桌上的筷子、汤匙等物一般,这百姓道德,自然是要讲究儒家的忠孝仁义,可若是规范百姓行为,自然是要靠法令,若是兴水利、筑工程、造兵械,自然要兴以工科,因事不同选择既有不同,若是仅以儒家治国,何人兴修水利,实施工种,制造兵器?”
陛下的话似雷鸣一般在朱慈煊的脑海中回响着,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皇虽有名份依然失去天下,而皇兄却能够起于草芥。不说其它,单就是这份见识上,就远非父皇所能相比。
“这所谓的“圣门学问”,明辩是非可,修身养性可,可若是为其所蛊惑,痴迷其中,以其为治国方略,那么两宋两亡天下,我大明亦险些亡以天下,就是前车之鉴。”
陛下的言语传入朱慈煊的耳中,只让他顿时变得心神不定起来,他甚至变得越来越惶恐不安,因为这些话,不应该是他听的,他,他只是宗室亲藩,只是桂王,对于他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当一个安乐大王,至于其它,他不敢想,也没有想过,可陛下现在对他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突然,朱慈煊的心里升出一种危机感,看着一旁眨着眼睛听着陛下教导的皇太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是孝匡皇帝的儿子,也曾是大明的太子,而现在,天下士林之中不知多少人因为陛下废除科举,对陛下怀恨在心。而现在陛下诏见他,又与他说这些话,难道,难道……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朱慈煊只觉得后背一凉,浑身不断的颤抖起来,他意识到也许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陛下随都有可能为排除隐患,杀掉他!
“陛、陛下,臣、臣弟,只,只是偶、偶尔一读,儒,儒家经书荒唐,实,实非治国所,所能用……”
听着朱慈煊结结巴巴的言语,朱明忠看着他满头的冷汗,联系到现在的局势,便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皇弟。”
摇摇头,朱明忠看着他说道。
“朕之所以对你说这些话,并非是试探之言,这次诏你进京,也非是有意加害于你,宗室虽有远近,可是亲亲之情又焉能做假,经流寇、清虏屠戮,我皇明宗室可谓是百不存一,如此朕又岂忍心加害宗室?”
看着惶恐不安的朱慈煊,看着这不过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想到在另一个时空中,他惨死天吴三桂的弓下,朱明忠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可皇弟若是他日为人所蛊惑,朕又能如何?”
就在这一句“又能如何”把朱慈煊吓得三魂不在时,又听见陛下说道。
“将皇弟圈于凤阳,形成囚徒,朕又于心何忍?所以,朕想……将你封国于海外,不知皇弟以为如何?”
封国于海外!
这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朱慈煊的脑海中首先想的是汉王朱高煦,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像朱高煦一样,喊出一句话。
“我有何罪,要被赶到万里之外。”
可是话到嘴边,朱慈煊还是想到了汉王后来的遭遇,于是说道。
“臣弟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