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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近年关,这家家户户就越是热闹,往负责收留城市中的寡孤的养济院里头,每过了腊月二十之后,每天中午都能吃到一顿肉食,虽说不多,但却也是实属难得,毕竟往日里一月才能吃到一两次咸鱼。
至于寻常百姓的家中,这会更全都被喜庆的气氛所笼罩着,近年节的时候,人们便开始杀猪宰羊,准备迎接新年到来。
今年是个好年景!
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是如此以为,且不说风调雨顺的,便是那苛捐杂税也免除了不少,对于百姓来说,这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年景。
永历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天不过是刚刚擦黑,这清河城内,鞭炮声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连绵不断。
在烟花之外,最为寻常的便是那指粗的红纸小炮,一文钱便可以买到一串来,一串由百余个小炮鞭结而成,至于拇指头粗的震天雷一文钱也能买到十来个,至于那点着了尾巴就能窜上天空的窜天猴,价格自然是稍贵一些,而那能在半空中绽放的烟花则是身价不菲,往年月,只有藩王、权贵之家才会以放烟火来争奇斗胜,可在这清河城中,却有许多寻常百姓在那里放起了烟花。
不过,天将擦黑的时候,自然没有多少人放烟花,大都是在那里放炮的,待到天色全暗下来的时候,那空中便热闹了了起来……
“砰!”
焰火在半空中炸开,迅速散落成一个巨大火花,然后,又有数十朵火花在空中绽放,将夜幕中的清河打扮的分外的妖娆,尽管此时的礼花并没有后世那么炫目,但却点亮了这夜空,让这天地间多出了年味。
“过年了,过年了……”
那些孩子们提着纸糊的灯笼,在大街小巷里往来穿梭,他们会借着灯光从地上拾起未炸的鞭炮,然后欢蹦乱跳的点着那些爆竹,在爆竹声中发出一声声欢笑。
至于家中的长辈,则在贡桌上摆满了果子,那是敬神敬祖的果子。
别说是寻常百姓家如此,就是那高悬着灯笼的经略使衙署,这会同样也是如此,鞭炮声不时的在这衙署后宅中响起,年节的最后一天,这会衙署里头的官员已经放家回家,纵是卫兵亦有少数人返家探亲,至于后衙,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之所以冷清,原因到也简单,相比任何大户人家来说,朱家的人丁委实太过稀少,不过只有朱明忠自己和郑灵两人而已。
不过对此,朱明忠自然是早有准备,去年春节的时候,一个人形影离单的过着春节,着实让他倍觉苦恼,今年他把“一家人”都请了过来,所谓的“一家人”里自然包括寇云、夏紫云以及金锁三人。对此,郑灵倒是没有反对,毕竟只有两人的春节,实在是太过孤单了。
“夫君,不妨去把石军正和小昭都请来吧,他们两人只身在清河,也太过孤单一些。”
自从那日给石昭说出那番话后,郑灵一直试图给其创造机会。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这不合适,”
摇摇头,朱明忠说道。
“四石他们父女,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明天吧,明天再请他们过来吧!”
四石毕竟不是家人啊。这大过年的请他们父女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心里这么寻思着,那边桌上的饭菜已经上齐了,看着满桌的饭菜,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朱明忠却稍显得有些低落。
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句话着实不假,到了年三十,朱明忠自然会想到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家人,心中自然难免颇为伤感,他的脑海中不由的又一次浮现出父母的音容笑貌。想着此生不可再见的父母,朱明忠那眼眶不由一湿,泪水便不由自主的划落下来。
“夫君,你这是……”
看着他脸上滑下的泪水,郑灵连忙问道。寇云、夏紫云和金锁,无不是诧异的看着他,但作为侍妾的她们却不敢说什么,毕竟她们只是侍婢,能做到这桌上,都已经是老爷开恩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家人,一时有些感伤……”
嘴上这么说着,看着郑灵,朱明忠又说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为夫是一人形影离单的过年,今年却有灵儿相伴,得此贤妻,实在是为夫之福,当敬灵儿一杯,这杯酒,为夫敬你。”
看着这桌上夫妻二人的恩爱,另外三人虽然是各有心思,但却仍然难免有些羡慕,但在羡慕之余,她们却不敢奢求其它,毕竟,对于她们来说,这一切只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毕竟她们的身份。
想到自己的身份,夏紫云的心思就是一阵浮乱,看着那沉浸于幸福之中的夫人,心中更是满满的羡慕,尽管她是被强入府中,但是通过这两年的接触,她却知道,这世间或许真没有几个及得上朱明忠的男子了,抛开相貌、才学不说,单说是心痛女儿家的那个心思,便不是寻常男子所能相比的。
这时,看到桌上的肘子,她便不露声色的夹起一块肥肉,放到妹妹的碗中,然后说道。
“小妹,你多吃些肉,”
她这一让还不紧,让原本正准备动筷子的金锁一看那肥肉,腹中顿时翻腾起来,那股强压着的吐意涌上来的时候,只让她急忙捂嘴站了起来,还未到门边,无法控制吐意的她,便吐出了些胆水来。
“金锁,这是怎么回事?”
瞧见金锁扶着门框呕吐的模样,朱明忠连忙问道,而郑灵也于一旁关切道。
“可是吃坏了肚子?若不然……”
话只说了一半,她的脸上就是微微一变,心底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在那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头一紧。
难道……原本脸色看似颇为红润的她,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回老爷、夫人,小婢、小婢没,没事……呕……”
话还没说完,金锁又扶着门框上开始干呕,娇俏的脸蛋上透出几分虚弱的苍白。
瞧着金锁吐得甚至想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模样,朱明忠便连忙吩咐道。
“快些去请大夫。”
尽管朱明忠是个游医,可没有了西药,或许可以看出病症,但却不知应该如何下手治疗,毕竟他并不了解中药,不懂药方。
不过虽然不懂中医,但并不妨碍朱明忠过去查看她的身体,就在他刚要去的时候,原本立于一旁的夏紫云却突然下跪叩头说道。
“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与婢子妹妹无关,求老爷、夫人责罚。”
说着她便不住的叩着头来,她的这副模样,让原本神情复杂的郑灵,那脸色变得再没有丝毫血色,夏紫云的举动,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会别说是郑灵,就是朱明忠似乎也明白了,他看着干呕的金锁,同样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妹妹年少无知,根本就不知自己有了喜,是婢子一直瞒着她……”
尽管看似满面惶恐的模样,但是夏紫云的心里却像明镜似的,她的祈求不过只是做个样子,其实从妹妹两个月前没有来月事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她在等着机会,等着把这件好事告诉朱明忠的机会。
毕竟妹妹的身份是侍婢,侍婢与大妇之前怀了身子,即便是按大户人家的通常的作法也可以乱棍打死。她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想赌,赌夫人在老爷面前,必定会表现出宽宏的一面,赌夫人绝不会陷老爷无后的境地。
尽管她知道,这样做等于置夫人于善妒之名,但是为了妹妹的将来,她不得不如此。
原本刚吐完一口苦水的金锁诧异的看着姐姐,她在说什么?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夫人,我……”
就在金锁刚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只见郑灵走到她身边,扶起她说道。
“妹妹,瞧你这吓的,姐姐我本就不是善妒的之人,当初既然许你们留于家中,就把你们当成了家人,若不然,又岂会让你们一同过年吃这团圆饭。”
尽管明知道夏紫云的举动可以说是置于她善妒之名,但是作为郑家的小姐,在片刻的不愉之后,仍然表现出了从容的另一面来。
“老爷家里本就人丁稀少,若是你们能给朱家生养子女,可不正是喜事,又何需隐瞒,妹妹,这可实是不应该的……”
转向夏紫云的时候,郑灵尽管面带笑容,但那笑容却略显冰冷,甚至都没有去看上她一眼。
向朱明忠施了一礼,然后说道。
“妾身恭喜相公……”
面对这一声恭喜,朱明忠能够感受到郑灵心中压抑着的不悦,当然,她不是因为金锁有了身孕,而是因为,看着跪在那里的夏紫云,朱明忠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心思实在太多了一些。她这么做,等于置于郑灵于何种境地。
这是喜事吗?
确实是喜事,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强颜欢笑的郑灵,朱明忠却根本笑不出来,走到郑灵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朱明忠说道。
“先喊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