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伴随着数声沉闷的炮响,下一瞬间,空中就是数声有些沉闷的啸声,伴着那啸声数道黑影从半空掠过,随即就是一连串重物和地面接触的声音。
“嗵……嗵……通……”
那撞击声听着倒是有点儿像是炮弹落地时的闷响,在炮弹落地的瞬间,目标区内更是被砸的草屑乱飞。
不过炮弹并没有爆炸。
“成了!成了!”
还没有等那边爆炸,远在防爆沙袋后的戴苍,便激动的喊叫着。就在他的话声落下的瞬间,突的,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只见目标区接连升起三团爆炸的黑烟。
“引信的定时太长了!”
瞧着爆炸升起的烟云,朱明忠自言自语道。
“再打两炮,把时间改成……”
回忆着刚才从炮弹发射到落地的时间,朱明忠扭头说道。
“改成三秒。”
就在炮手准备在炮弹引领上钻孔时,朱明忠走过去说道。
“我来吧!”
随后他就把钻引信火孔的钉钻从炮手的手中取过来,然后在两秒与三秒之间的位置钻了一个孔,随后才将引信塞进炮弹顶端。
而这炮弹与常见的圆球形的炮弹截然不同,它呈水滴形,除了特别的炮弹弹形之外,其弹尾还有尾翼。
不但炮弹完全不同于寻常炮弹,就连那大炮,也不同于过去的大炮,相比于过去的大炮,它并没有炮车,差不多四尺高的炮管被双脚架支撑着,而炮尾还有一个木质的炮座,在外人看起来与臼炮倒是有些想似。
“迫击炮与臼炮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相似的是弹道,在使用上是不同的。”
臼炮是一种历史极其悠久的炮兵武器,早在十三世纪就已经有臼炮投入实战使用的记载。因为有着弹道弯曲、能从掩蔽物后实施射击的特点,臼炮可以越过坚固的城墙来轰击藏在其后的目标,正好也非常适合拿来对付藏在堑壕里的敌人。
而对于忠义军的官兵来说,他们对于臼炮并不陌生,实际上在忠义军的炮兵序列中,除了九斤野战炮使用的最为广泛之外,装备数量最多的恐怕还是18斤臼炮,这种臼炮发射的炮弹重达18斤,炮管不过仅只有一尺三寸长,相比于需要炮结构复杂的单轨炮车的野战炮,它的结构可以说极其简单,就是一个短粗的炮身,然后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十八臼炮的炮管由青铜铸造而成,不含底座的话重量仅仅只有129斤。射击时,火炮放置于平整过的地面上,火炮的后坐力会通过位于炮管尾部的短粗炮耳传递到底板上,进而被地面吸收。但简单的结构也会带来不便,因为没有炮轮的缘故,如果要改变火炮的射向或者移动阵地,靠四名炮兵炮手们就能将其抬起来。
相比于野战炮,因为臼炮的炮身太短的缘故,所以它只能用于曲射。短粗的炮管无法充分利用发射药的推动力,因此为了保证足够的射程,臼炮的发射药装填量一般远超同口径的其他火炮。以十八斤臼炮为例,其装填的发射药重达4斤,其以45度仰角发射榴弹时的最大射程则只有约三百丈。而为了承受发射药的威力,臼炮的炮管厚度远超其他火炮。尽管如此,因为其结构极其简单和而且重量较轻,所以臼炮依然算得上是一种“轻便”的火炮,同时也是一种极为“便宜”的武器,也正因如此,十八斤臼炮才会成忠义军的“大队炮”,每一个大队都装备有两门臼炮,以为其提供火力支援。
短炮身、低初速和弯曲的弹道,所有这些特征加在一起就决定了臼炮根本不是一种“精确”的武器。但较大的口径意味着其发射的榴弹有更多的装药量,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精度上的缺陷,这使得臼炮成为了攻击防御工事的不二之选。而忠义军之所以大量装备臼炮,正是试图借助其攻击城池,毕竟国内每一座城市都有厚实的城墙,相比于野战炮,臼炮的炮弹更重,用于轰击城墙自然也就更为有效,更为有效的是对于城市内部的炮击,它的威力更大一些。
在一次演习中,目睹了部队对于臼炮的使用之后,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后世的迫击炮,其实迫击炮就是现代版本的臼炮,只不过其更加轻便。
所以在观看了那场演习之后,朱明忠便绘制了迫击炮的图纸,当然只是借鉴了后世的迫击炮结构和原理,却又根据时代的特点对其进行了改进。比如其炮座与臼炮一样,厚木板做成的底座。总之就是在制造迫击炮的时候尽可能的立足与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
“我们使用臼炮是用来攻城的,是想借助18斤炮弹轰开城墙,而这种迫击炮是用来轰击敌军的,就是在作战的时候,轰击其队形,就像这门迫击炮,它的炮管重不过百斤,全重不过两百余斤,虽说用人力扛运有些勉强,可是用骡马驮运却很轻松,以后每个中队可以装备两至三门迫击炮。”
一边借鉴着后世对迫击炮的应用,朱明忠一边用绳子扎系着药包,装发射药包扎系在弹尾的尾翼上。
因为硝酸和硫酸制取的成本较高,所以,迫击炮使用的发射药仍然是黑火药。而不是无烟发射药,不过这也导致了迫击炮的射程无法与后世的迫击炮相比。
“这样的话,一个大队就有9门迫击炮,一营就有27门,与敌军作战的时候,27门迫击炮可以在短短几十秒内打出上百发炮弹,如此一来,势必可以轰碎敌军的阵形,这样我军就可以完整队形对其实施进攻……”
之所以装备迫击炮就是为了利用它的射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尽可能多的炮弹倾倒到敌人的头上,与敌人最大程度的杀伤。同时摧毁敌人的队形,为步兵的进攻创造机会。
将装好的炮弹递给炮手之后,那几名炮手立即跑到炮位旁边,将先是撕开一个发射药包,然后才将炮弹从炮口塞进炮管,因为没击发底火的关系,所以只能像普通的野战炮一样,只能通过点燃引火管的方式发射。
又一次,随着数声炮响,三门迫击炮炮口飞出的黑色的弹丸径直朝着远方飞去,差不多两秒多之后,两发炮弹接连在目标上空约两丈左右的空中凌空爆炸,爆炸的位置正好在一颗树上方,因为炮弹是凌空爆炸的,所以在硝烟散尽的时候,尽管那棵树依然矗立着,但树上的叶子却全都消失了,一些枝条也被炸掉了。不过另一发炮弹却是在接地后才爆炸,显然这是炮弹头部的锥形木质引信没有定好时。
既然是这种定时性并不怎么准确的锥形木质引信,在这个时代都是划时代的发明,这是朱明忠的发明,正是这种中间钻孔直到两端通透,然后向孔内装填火药的简单的木质引信,使得忠义军的炮兵拥有了瓦解敌军阵形的武器——开花弹。而这种引信需要炮手视所需要的射程计算炮弹飞行需要的时间,然后按照计算出的数据将引信切割成合适的长度,以使其尽量在预定的距离爆炸。不过因为引信的统一性很差,装填的一致性难以保证,因此每个引信的燃烧速度不是固定的,这导致很多时候发射出去的爆炸弹都只能靠运气来保证会不会在预定的距离起爆——也正以为如此,炮手们往往习惯将引信截得比预定的引爆时间要长一些。这也导致了第一轮试射时,足足过了两秒炮弹才爆炸。
“经略,这……这可真是神了,别的不说,若是在战场上,弟兄们打出的炮弹,都像您打的炮弹这样,不是凌空炸了,就是落地就炸,恐怕都不用打,就能把清军给炸没了!”
来到目标区,看着炸出的几个弹坑,关鹏程更是惊讶的看着那棵树,但凡是被弹片碰到的地方,全都露出了白色的木头茬子。
“可不是,刚才那两发凌空炸的炮弹,若是搁在战场上,至少能炸死上百人!”
“射程三百丈,虽说射程不比野战炮,可这炮毕竟是大队炮,就像军门说的那样,每个大队都装配上几门的话,若是几十门炮一起瞄准敌军放,到时候那效果,效果可提高了不止一倍,估计甚至都不需要打枪,单就是用炮炸,都能把清军给炸没了!”
不肯让戴苍出风头的关鹏程也跟着跳起來,大声补充道。
作为军人的他很清楚,这种迫击炮优点,如果能够大量装备的话,很有可能会改写战争的进行方式。尽管现在忠义军的火铳兵凭借自生火器的犀利,但是火铳的有效射程不到五十丈,相比于火铳火炮的射程更远,且威力更大,但是数量却非常有限,尽管为了攻城特意装备有一定数量的臼炮,但是臼炮的射击精度却非常有限,而现在迫击炮非但重量轻,而且可以像臼炮一样的普遍装备,且其精度颇镐,而不是像原来的臼炮那样,在战场上完全是凭运气。
“可不就是如此?”
身为炮兵教习的李度远,作为戴苍的学生,自然不会在意戴苍出风头,也紧跟着在一旁附和道,不过他的话语的却显得颇为专业。
“原来的18斤臼炮的炮弹威力虽说更大一些,可是没有准头,可现在的迫击炮却不同,可以调整射程不说,而且准头颇高,至少不比普通的大炮差,若是在与清军打仗的时候,相隔里许之外,在其列阵的时候,把迫击炮都集中起来,然后以迫击炮的密集火力一阵炮弹打过去,这清军的士气至少可以被炸去五六成,这个时候,再以火铳兵列队排枪射击,队列凌乱的清军自然不是咱们火铳兵的对手,到那时,咱们忠义军打仗,基本就是先用炮轰上一阵,然后再把步兵派上去便行了。”
这不就是17世纪的炮兵轰、步兵冲吗?
李度远的话让朱明忠的唇角微微一扬,心底想到了后世一个颇为形象的步兵战术基本原则,不过这六个字看似简单,但其中却有着很多的学问,毕竟炮兵的使用牵涉到很多数学方面的知识,尽管现在讲武堂那边已经建立起了炮兵科,但是教材仍然极为简陋,想要建立现代化的炮兵,就必须要掌握现代化的炮兵技术。
在拿破仑时代,炮兵不只是体力活,还是技术兵种,必须要经过快速和精准的计算才能在炮战中获胜。可以说正是法国强大的数学造诣使法军炮兵在欧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法国18-19世纪交替时期,冷兵器依然在陆军中占有重大优势,故而数学用处不大。但早期炮兵和海军对数学要求较高。而军官素养远不止弹道计算和三角函数。尤其注意的一点是,拿破仑时期,以拉普拉斯为代表的半数数学家均是行伍出身,法国把该领域仰望星空的掌舵者用在了帝国的崛起上。
必须要想办法完善炮兵的教材!建立现代化的炮兵培训体系。尤其是炮兵军官教育体系。毕竟在这个时代,火炮是最重要的武器。无论是陆军也好,海军也好。火炮可以说是军队战斗力的根本,而数字足够优秀的炮兵军官则是炮兵部队的灵魂。
心底暗自这么寻思着,想到现在讲武堂中的炮兵科使用的那些16世纪末以及17世纪前期传入中国的炮兵教材,朱明忠的心思顿时浮动起来,他几乎本能的想到了向欧洲派出留学生学习炮兵。毕竟,相比于中国,欧洲人已经建立了基本的炮兵学科。
可问题在于,即便是他现在向欧洲派出留学生,是否有可供学生学习炮兵的学校或者军事院校?
甚至,即便是有学校可供留学,那么现在又有合格的精通数学的学生适合选派吗?不说其它,就是讲武堂的炮兵科的学员培训,都需要从头教授他们数学,如果不然,他们根本就无法学习弹道学等炮兵学问。
对17世纪欧洲的一无所知,让朱明忠的心思一沉,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对这迫击炮也没有先前那么热衷了。
武器从来都只是辅助作用,关键的是建立一个完整的科学体系,西方火炮技术领先于中国,又岂仅仅只是武器上的领先,而是整个体系上的领先,而不仅仅只是一两件先进的武器,而后世中国的落后,也是整个体系上的全面落后。
关键还是教育!
在心底念叨着这句话,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后世的义务教育,19世纪从普鲁士作为开始,欧洲各国纷纷建立起了以强迫为基础的义务教育,由此开启了欧洲全面领先于东亚的节奏,而日本欲救富强推行维新变法的时候,教育同样也被其放在了首位。后世的人们在总结洋务运动为何没有成为明治维持的时候,很多人将其原因归于两国的制度以及变革的决心,但事实,最本质上的不同是洋务运动首先选择了洋枪洋炮,而明治维新从一开始,就把“求知”放到首位,而欲求知必兴教育,最终,没有教育作为基础的洋务运动不过只是无根之萍,看似可以造军舰、大炮的工厂,不过只是作坊。顶多也就是能够仿制出几件看着模样相似,实际上性能并不能满足实际需要的武器。甚至即便是仿制也不过是在外国洋员的帮助下仿制出来的。
而在“我大清”沉浸于购买的大批洋枪洋炮以及自己能够制造各种各样的洋枪洋炮的时候,日本却通过教育积累了其进步的力量,将作坊变成了工厂,本国的技术人员取代了外国的洋员,从而一步步的实现了国家的近代化。这才是日本后来居上的原因,甚至二战后,日本同样也是如此,也是通过对教育的重视,去促成国家的崛起。
可以说,对于任何后进国家来说,要想实现国家的腾飞,就必须尽可能的学习和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思想理论和科学技术,为自己所用,不能总是闭门造车。要做到这一点,教育是必须首要重视的。教育“先行”,以教育的先进成果来引导经济的发展。
虽说明知道这一必然,但是现在的中国却与明治政府所面对的朝代不同,明治政治所面对的是西洋全面领先于东方的现实,如此才有了日本仿效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将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传入国内,取代了传统的“四书五经”的传统儒家教育的行为,可以说其教育改革的首选便是打开国门向西方先进国家学习。
但是现在,西洋相比于东方的先进,只是某些领域,而且现在西洋同样也在学习东方,学习儒家文化。
现在冒冒失失的“求知识与世界”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吧!
坐在马车的返回清河的时候,朱明忠的脑海中,与教育有关的事项仍然在那里翻滚着,或许,现在通过纺纱机、织布机等机械的变革,正在一点点的带动起工业革命的链条,但是朱明忠并不希望仅仅只局限于此,他并不希望未来中国的发展就像英国一样,通过差不多一百年的时间,通过不断的技术积累、革新,通过工商业发展刺激技术、科学以及教育发展的方式,去缓慢的推动这场变革。
他更希望中国能够在短期内,通过向西洋学习从而弥实自身的薄弱环节,然后通过国家的有力引导的推动,把一百年的时间,缩短到50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前,他曾把这一希望寄托于通过推进工商业的发展来促进技术革命。
但是现在,想到作为后进国家的普鲁士以及日本等国的崛起之路,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所忽视的问题上。
教育!
可以通过举办教育的,通过教育去促进国家的发展!
像普鲁士、日本一样建立义务教育!
建立义务教育!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同时,朱明忠的心底又涌起一阵疑虑。
但是在这个时代有可能建立19世纪那样的覆盖全国上下的义务教育吗?毕竟现在是17世纪!
在17世纪的中国,有可能建立一套完整的义务教育体系吗?
而且这一套义务教育体系应该教受学生什么?学生们又应该从中学习什么?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所谓的教育兴国也不过是个笑话。
心有所思的朱明忠,一直回到衙署的时候,那眉头依然紧锁着,就在他刚一门到衙署,甚至还不等他从这一路上的思绪中走出来,那边就又有人通报。
“兵部张尚书秘使求见。”
那边的通报声,让朱明忠的心情略为显得有些沉闷。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从得知李子渊投奔郑成功之后,他就知道,张煌言肯定会派人来江北。
现在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朱明忠反倒不太想插手这件事,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件事却关系到,郑成功与张煌言之间的关系。
如果不能够妥善处理的话,很有可能会激起两家的冲突。
“哎,这件事有些难办啊……”
摇了摇头,朱明忠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早在半个多月之前,他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毕竟,现在江北已经开通了两条电报线路,而在南京对面的浦口,就开设有电报站。通过那些电报线路和派驻各地情报站,朱明忠第一时间得知南京以及其他地区的情报,然后有针对性地做出各种准备。
所以,从得知李子渊背叛了张煌言之后,这边就已经对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了预测。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朱明忠就一直在等待着张煌言的密使。
有些事情总是无法回避的,尽管朱明忠并不愿意趟这次浑水,但是为了大明的将来,却又不得不参与其中。
“让他先等着,”
思索片刻,朱明忠又说道。
“告诉他我一会见他,先让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