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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了!
湖广右路总兵刘芳名降了,且大开城门负荆请罪!
八月二十三,封闭多日的武昌城门大开,那城头上飘扬着的“清”字三角旗,不知何时被降了下来,换上了久违的“明”字旗。在城北的武胜门处一队明兵骑马驶来,另一队明军官兵列队站立,他们无一例外的皆戴“朱漆勇字盔”,若是有了解明军的会发现,这些明军头上所戴的“朱漆勇字盔”的式样与旧时的式样有所不同,这是因为李子渊出身于忠义军的关系,所以这“朱漆勇字盔”用的自然是忠义军的式样,而与后世的托尼式钢盔有些类似,只不过其帽檐相对比较宽大,而且其材质也从钢质变成了竹篾,不过只是涂有一层大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现在江北的忠义军,这种头盔的材质又换成了铁质,以增强其防御能力。但是在这里却是因陋就简的仍然用着只能遮阳而不无抵挡箭矢等物的竹篾盔。
不过虽是如此,此时此刻这些头戴“朱漆勇字盔”的兵卒看起来倒也是极为威武,他们一个个脸上无不是带着得意的笑容。
不攻而克!
武昌重镇,居然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的轻易拿下,他们又怎么能不得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再也不需为自己的性命担心,毕竟现在武昌的清军已经投降了,他们不需要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攻下城昌坚城。
兵卒们得意非常,将领们同样也是得意洋洋对于他们来说,武昌的不战而克,同样也象征着他们的功业,在他们的功绩薄上又添上了浓浓的一笔。尤其是对于西讨军统帅的李子渊来说,更是如此,他相信这一刻,他已经挤身于当世名将的行列了。
在队伍的正中一面红旗大明旗迎风招展,红色的旗帜下方。骑在马上的李子渊面带微笑,左手执辔,右手持鞭坐在马上,左右二人拉马侍立。在他的身后一幡,上一个“九江总兵官”五个大字,这是他的官阶,他是九江总兵官,是张煌下麾下的所谓的“五虎上将之一”,而这五虎上将正是其麾下的五位总兵,只不过论其麾下的兵力来说,毕不如李子渊,毕竟其麾下皆是精锐。
在李子渊身后的另一边有一面旗上书写着“李”字,三排十余名侍卫骑马而立,他们皆穿着江北式的盔甲。在李子渊的身前一侍卫横刀,四人分二列举刀站立。而在他的面前数十人解了那金钱鼠尾,任由那指精的头发披散于脑后,然后就是这般跪伏于地,领头的正是满清的湖广右路总兵刘芳名,他的背后背着一些荆条,双手捧降表作递呈状,其它的武昌文武官员无不是低头双手伏地。
投降了!
不费一兵一卒。
这刘芳名便献城投降了!
尽管看着刘芳名跪在那里,但是所有人却仍然有些无法相信,毕竟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了,来的太过轻易,原本他们甚至准备付出上万人的代价拿下武昌,可是现在,却不费一枪一弹,武昌城就拿了下来。
“……实在是罪孽深重,不敢求大帅饶恕,但宁夏镇和湖广右路诸将,他日所行皆是受命于罪人,所有罪责,罪人愿一已承受,还请大帅开恩……”
在刘芳名跪伏于地,喘着粗气表述着自己的罪过,并愿意伏法的时候,李子渊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而只是抬头看着前方的武胜门,
武胜门的门楼清晰可见,那门楼上飘扬着“明”字旗,而在城门洞后方,可以看到跪伏于地的百姓,城千上万的百姓就那么跪伏于城门后的道路两侧。
武昌克复了!
从今以后,这武昌就姓李了!
心下得意非常的李子渊看着跪伏于地刘芳名,他之前说什么?李子渊并没有留意,他甚至都记不起这人说了什么,他压根就没有听,只顾得得意了。
好吧!
他是来投降的,既然是来投降的,那就要好生宽待。想到这,李子渊便跳下马,展颜一笑,亲自扶起刘芳名说道。
“刘军门何需如此,今日刘军门能识得大下大势,重归我大明,实为我大明之功臣!”
是不是大明的功臣,李子渊不知道,但眼前这人绝对是他李子渊的功臣。
现在刘芳名这么一降,非但武昌尽入他手,就连同其麾下的近三万兵卒也成了他李子渊的部下,这意味着他李子渊的麾下有了将近十万大军!
有了这十万大军,他又岂需要顾忌南昌?
想到这,李子渊对刘芳名自然是态度大好,不但亲自扶起了刘芳名,取下他身上的荆条,更是亲自扶起了跪伏于地其它将领,那态度更是显得极为亲切,语气也透着亲近的意思。众人见李子渊如此亲切,原本惶恐不安的众人不由的松下一口气。
不过就在众人松下一口气的时候,李子渊却又看着降表,看着降表上的名字,他的唇角微微一扬。
“那松里、鄂勒山……”
一个个名字从李子渊的口中迸出的时候,原本刚松下口气的刘芳名不觉一愣,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他瞬间便想到昨日孔超勤的那番话来,眼帘一垂并没有说话。
“点到名字的诸位,自己站出来吧!”
收起降表,李子渊的脸上还带着笑,看着那十一个神色惶恐不安的旗人,李子渊的面色一厉,沉声道。
“来人,把这些建奴拉出去都砍了!”
没有任何犹豫不决,李子渊做出了一个很简单决定——杀死刘芳名军中的旗人。在一阵求饶声中,十一个脑袋就那么被砍了下来,一时间那武胜门前便是一片血腥,在十一个脑袋被丢到面前的查验时,李子渊又一次展露出了笑容,对刘芳名等降将进行一番安抚之后才骑着马在侍卫的护送下进了城,此时的他神情中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军门,这人是杀了,下一步军门准备怎么办?”
在城中的衙署内,姚启圣看着李子渊出言询问道。这杀人立威,是他拿的主意,收降必须要杀人,不杀人不能立威,但是杀谁?这是一个问题,刘芳名和其亲信自然不能杀,杀了他们,很容易激起他们的反弹,现在要慢慢的消化宁夏镇,让这支清军精锐为他所用。
选来选去只有让其军中的那些正宗的旗人去当那只“鸡”了。
当然姚启圣并不知道,在刘芳名投降之前,就有人对其说出了李子渊必定会“杀鸡给猴看”,所以才会劝其留下那些旗人,以便给李子渊当成“鸡”。其实大家都知道要杀人,只不过是杀谁以及杀多少的问题。
所以这些人才会被留了下来,就是留给李子渊立威的,只不过,无论是李子渊也好,姚启圣也罢,根本就不知道,这脑袋根本就是留给他们的。而只是在这里继续着他们的谋划。
面对姚启圣的询问,李子渊直接说道:
“既然李某身为湖广总兵官,自然是要用兵湖广,把武昌周围诸府县一一攻克,只有如此,才能于武昌站住脚,然后以此为根本,仿效江北于此地推行“甲兵制”,练二十万精兵,待他日好北伐中原,恢复我大明。”
此时的李子渊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那气势也和过去截然不同了,过去他是寄人篱下,而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尽管他仍然是张煌言的下属,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自立,至少要像江北的朱明忠一样,把这湖广变成他李子渊的一亩三分地。
可以说,一直以来,李子渊都是把朱明忠视为效仿的榜样,他希望能够像朱明忠控制江北一样,掌控湖广,甚至他同样还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推行“甲兵制”,然后练二十万精兵。
当然,北伐只是一个说法,真正的目的是要“拥兵自重”,朱明忠为何能在江北立足,不正是他于江北“拥兵自重”吗?
想要“拥兵自重”,就必须要先有兵,这降兵是兵,将来的“甲兵”同样也是兵!只要他李子渊有二十万大军在手,另说是张苍水,就是郑延平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到那时,这天下就不是什么三足鼎立了,而是四大金刚拱卫大明了。
到时候,他有二十万大军在的和,想干什么不行?即便是朱明忠,对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军门的回答,让姚启圣点点头说道:
“军门说的不错,值此乱事,大丈夫欲立于世,非得手掌兵权不可,军门欲立足武昌,非得平定武昌,目前收降清虏后,军门麾下官兵近十万之众,若是把持湖广到时候,军门必定可成就一番事业,于我大明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在下担心,少司马那边,到时候会插手湖广,到那时,不知军门准备如何应对?”
眼睛盯着李子渊,姚启圣直截了当的道出了他的担心,早就猜出了李子渊心思的他,自然知道李子渊不甘于人下,既然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就此错过,他绝不会把湖广拱手相让于他人。
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就是借助这个机会,达成他的目标,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野心,而对于姚启圣来说,当年投靠满清是为了晋身,是为了飞黄腾达,现在同样也是,他会抓住任何机会,只要能够飞黄腾达,而李子渊正是他在大明这边的机会,当然,他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就需要把李子渊推到一定的高度,只有如此,才能够在他的帮助下,实现个人的野心。
“少司马……”
沉吟片刻,李子渊看着姚启圣,拱手说道。
“还请熙止教我!”
面对利益攸关的之事,李子渊自然是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之所以会求教姚启圣,是因为他知道,姚启圣既然这么说,肯定就有解决问题的法子。这姚启圣确实颇有才学,更重要的是,像其这样一心为他的幕僚不多,毕竟其它的幕僚大都心里怀揣着“大明”,可姚启圣不同,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就是李子渊!就是助他李子渊挤身郑、张、朱之列。对于这样的人才,李子渊自然会大用,甚至他都已经打定注意了,待他于武昌仿效张、朱两人设立幕府之后,姚启圣就是他的头号幕僚。
不过面对李子渊的询问,姚启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道。
“军门,就大义上来说,少司马是军门之主帅,军门此番西征,更是奉少司马之命,若是少司马欲插手武昌,恐怕军门绝无理由加以拒绝……”
“他朱明忠为何能行?”
姚启圣的实话实说让李子渊的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满,他几乎是立即开口提到了江北。
江北可以游离于郑成功之后,为何湖广就不行?那郑成功可比张煌言还要小气,他都能容忍朱明忠于江北形同独立,为何他李子渊就不能与湖广效法他?
“为何他能稳坐江北,而李某却不能把持湖广?”
听到朱明忠的名字,姚启圣的眉头猛然一跳,想到当初死里逃生的一幕,想到那黄河岸边被砍掉的一个个脑袋,想到那些生死不知,累死累活的降卒,他的后背还是不禁为之一寒,还好他逃了出来,要不然,没准他也会被丢到什么海外万里的蛮夷之地。
还好,还好,现在自己是李子渊的幕僚,再怎么样,也不需要担心被砍了脑袋或者被流徒万里。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姚启圣轻声解释道。
“军门可记得当初朱经略过江时,延平等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自然也就无意插手江北了……”
提及朱明忠过江时,李子渊的眉头微扬,甚至就连那拳头也猛的握紧了,他想到了在通济门,那朱明忠是怎么样只身出城,怎么样让忠义军的弟兄们随其一同去过江。
那些人怎么能够心甘情愿的跟随他一同赴死?
直到现在,李子渊也想不通,不过尽管想不通,他仍然仿效着朱明忠的作法,操练着他的军队。可是有一天,他们会心甘情愿与他一同赴死吗?
“再到后来朱经略击败达素十万大军,其把持江北已经成为了事实,延平等人在这个时候,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面对这一事实,加之其又意以其为屏拱护江南,自然不愿与其交恶,如此一来,朱经略于江北自立就成了既成之事,可今日军门又岂有当初朱经略的机遇?既无朱经略当初之机遇,又为何与其相比?毕竟,对于少司马来说,这湖广可是其北伐的根本,如此一来,少司马又怎么能容你把持湖广。”
姚启圣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完一不带有丝毫客气,听他这么说,李子渊的心底只是一阵气恼,但他知道姚启圣说的是事实,少司马与其它人不同,他之所以想要打下湖广,是为了北伐,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为北伐积累力量,同时湖广又是其北伐必须经之地,如此一来,少司马自然不可能接受他控制江北。
朱明忠!
当真是运气极佳啊!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江北是死路,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湖广是财丁重地,是少司马北伐的根本,少司马自然不会容忍他控制湖广,若是他意欲控制湖广,少司马这关就必须要过去啊!
李子渊盯着姚启圣,看着他那副瘦削的脸颊,好一会长叹口气,然后反问道。
“那以熙止看来,如果我欲把持湖广,应该怎么做?”
李子渊并没有注意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对自己的自称出变成了“我”,显然是不再以“军门”自居,而是以求助于姚启圣,对于他的这个心态变化,姚启圣自然是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从现在开始,两人已经从主从的关系,变成了友人,这正是姚启对一直以为所谋求,这是他实现自身野心之前的必须要达成的一个基本前提。
意识到距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心下颇为得意的他,故意拿捏了片刻,在李子渊流露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时,才开口说道。
“军门,相比当实朱经略谋定江北,咱们的非但实力单薄,而且不像朱经略一般有着败达素十万大军的赫赫威名,再者也没有身为江南屏障的需求,所以,自然不能效仿朱经略当初于江北的做法……”
姚启圣先是拿李子渊现在的情况与当初朱明忠平定江北时的情况进行一番比较之后,然后才继续说道。
“不过军门若是想要把持湖广,免得少司马插手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看接下来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后,姚启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略略顿了一顿,随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但并没有喝。
见他不说话了,李子渊顿时心急起来,在其露出一副心急难耐的模样时,姚启圣端起茶杯轻轻啜饮,却是瞧他瞧得分神,在心下略微得意着。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喝着茶,直到喝了几口茶,润了嗓子之后,他才继续说道。
“军门,既然现在这武昌已经拿了下来,自然需要上报少司马,您说是不是?”
出人意料的是,姚启圣一开口说,就提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常识。毕竟李子渊总归是张煌言的下属,是其麾下的五虎上将之一。
“这是当然!”
李子渊点点头,就是当初朱明忠也在攻取淮安府之后,命人上报郑延平,被逼走江北的朱明忠尚是如此,更何况是他。表示赞同之后,李子渊又是一副恭听姚启圣出谋划策的模样。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他说话,姚启圣什么话都没有说,整间书房安安静静的,只有屋外庭园传来些许竹子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响。
相比于李子渊的急切,姚启圣倒是也不着急,他又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杯子,凑在鼻间一闻,一股浓而不腻的蜜香随即扑鼻而来。先是闻香、而后又是轻尝。嗯,这的茶叶确实不错,恐怕寻常人,拿磁卡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着,想来没准这茶味是贡品也不一定,若不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这样的贡茶又岂会流落至此?
就像是朱家的皇子皇孙一样,曾几何时是何等的自在,而现在呢?落地凤凰不如鸡啊!
感叹着这茶叶与皇子皇孙们的遭遇之余,他又感叹起了个人的命运无常,若非是这乱世,他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姚启圣又在心底一阵自嘲,未免也太过感伤了。
“军门。”
终于,沉默良久之后,姚启圣开口了。
“熙止。”
放下茶杯,李子渊有些焦切的看着他。
“既然需要将武昌克复的消息上报少司马,为何不上报郑延平?目下郑王爷受朝廷之命主持江南,你身为九江总兵,克复武昌,自然需要上报郑王爷。”
姚启圣的建议传入耳中,李子渊猛地里眼前一亮,他心念一动,立即明白了姚启圣这个建议的用意。
“熙止,你是说,借郑王爷之手谋取自立?”
可不是嘛,现在江南三分,郑成功、张煌言,还有朱明忠,看似都是大明臣子,或却都是各为其主,若是这个时候,他倒向郑成功的话,自然可以让其势力大增,如此一来……这湖广岂不就成了郑成功的地盘?
“可是,熙止,若是上报郑王爷”,
想到其中的隐忧,李子渊又忧心仲忡地说道。
“万一郑王爷那边也要插手湖广,到时候该怎么办?”
姚启圣不以为然地笑道。
“军门以为郑王爷会不知您上报于他的心思?”
“自然瞒不过郑王爷。”
李子渊点头说道。郑成功不是蠢人,他不会蠢到以为自己是卖身相投,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是湖广,不容张煌言插手,又怎么可能容他郑成功插手?
“既然郑王爷知道你的想法,他自然乐意助你于湖广自立,要知道……”
姚启圣微微一笑,看着李子渊,缓缓的说道:
“这湖广在你手中,总好过在少司马手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