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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该算好了吧!”
站立于窗前的巩成琪,看着外间笼罩于夜幕中的天空,他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些担心。
他之所以会担心,原因倒也简单。于黄州开征厘金,并没有上官的许可,不过是他私自而为!
换句话来说,开征厘金这件事,他没有得到朝廷,甚至也没有得到五省经略洪大人的同意,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他自己自行其事,自作主张罢了。
其实,他在黄州推行厘金征收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巩成琪上任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推行了,在他抵达黄州时,就开始尝试如何增加税收,当时正是秋收刚过,这湖广的米粮外运极多,黄州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对本地的米行商贾推行捐厘之法,规定每米一石捐钱二十文助饷,因为不过只是区区二十文,倒也不多,所以米商们倒也爽快,立即便同意了。见在黄州推行顺利,他又把此法推行到府内其它州县的米行,并对其他各业大行铺户,一律照捐抽厘,大致也就是值百抽一。
一开始的时候,巩成琪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如果阻力大的话,他就会立即停止,可其它各县的米商虽说多少有些不满,但最后都乖乖的把这值百抽一的税金给交了出来。而更为重要的是,百姓们居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没有反应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这值百抽一的“厘金”并不会直接从他们的身上抽取,即便是商贩们因而加价,百姓们也只会怪那些奸商,至于官府,奸商涨价,又与官府何干?
而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在试行的这两个月之中,各县一共收钱足足有五百余串。五百串钱!瞧着是不多,可若是放之全国呢?虽说知道放到全国没准就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到时候,朝廷自然也就不差银钱了。
可巩成琪知道,只靠这五百串钱,还不能够说服朝廷。想要说服朝廷就需要更多的银子,需要用更多的银钱才能说服朝廷。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在江北看到过路费,于是他便仿效江北的过路费的方式,成立厘金局,然后派本地的练勇到黄州各水陆要冲去设关卡,当然,他并不像江北那样征收过路费,而是对通过的货物按其价值派捐,表面上是自愿,可谁都知道,这里头可没有丝毫自愿的意思。对于过往的客商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自愿”。
现在,巩成琪之所以会这么担心,正是因为这件事是他自行其事,是他瞒着上面自己办的差,若是有了效果,到时候上书朝廷,朝廷自然非但不会怪罪,还会给他加以赏赐。
可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就没有任何人能保住他,至于他的那位主子,月前就已经病死了,自然不可能再保住了他。
从试办厘金以来,巩成琪一直在赌!
他在赌着即便是朝廷知道了,只要这法子有效,他非但无过反而功。到时候,他巩成琪便是大清国的功臣,毕竟对于大清国来说,从来都是只看重结果,至于其它从不会过问。就像大清国为入主中原,一路屠城一样,即便是杀尽了四川,也不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屠戮过甚”罢了。
所以,只要他能够为朝廷弄到足够的银子,于大清国来说,就是大功一件,绝不会有人追究他的自作主张。
“但愿一切如我当初料想一般吧……”
就在巩成琪心里这么默默言语着的时候,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借着光,巩成琪隐约能够看到来的正是厘金局总办钱江。
“牧之,怎么样?”
一见到钱江,尽管还想要保持为上位者的体面,但巩成琪有些急切的话声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大老爷,恭喜大老爷,贺喜大老爷!”
钱江一边恭喜,一边拿着帐本说道。
“算出来了,算出来了,全黄州,这一个月征得厘金4563两3钱……”
够了,够了!
4563两!
足够了……
瞬间,原本担心不已的巩成琪整个人猛的坐到了椅上,那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浓浓的笑容!
够了!
足够了!
有了这几千两银子,他巩成琪便可以向朝廷请功了,到时候他的名字便可以直达圣听,到时候……谁还敢再说他巩成琪不过就是一个奴才!
4563两银子!
这瞧着是不多,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两,但这却是黄州府一地一个月来收取的厘金,若是一年的话,至少能收取5万两银子!如果能够将这个办法推行全国的话,一年别说是几百万两,即便是几千万两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以说,自此之后,朝廷便再也不会有银钱不足之虑。
有了这些银子,朝廷就能够用兵江南,而他巩成琪,自然就是大清国功臣,自然就能为皇上所重用!
随后,激动不已的巩成琪又询问了一番厘金局的开支,相比于收入,厘金局的开支几乎是不值一提的,不过只是区区千余两的开支罢了。最后巩成琪自然对钱江好好的安抚一番,甚至放诺他,若是这厘金局的差事办好了,一定会推荐他外放为官,如此自然也是让钱江为之感激涕零。随后又叮嘱了钱江一番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的巩成琪,这才回到房中入睡。
如果说在此之前,巩成琪睡不好、吃不香,那么昨天晚上,在得到了一个月收了四千余两银子的厘金之后,他整个人都睡得很沉,嘴角不时颤动着,甚至就连那脸上也带着笑容。
第二天清晨,沉浸于梦中的他突然大叫一声,猛然坐起,睁大眼自言自语道:
“啊!不对,这都是主子的功劳!”
睁开眼睛的时候,巩成琪才注意到,这里那里是皇上召见的紫禁城,而是他的府衙后宅。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想到在梦里头已经成为朝中一品大员的他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得意,即便是皇上见着他的时候,也是恩宠有加,巩成琪不禁一乐。
“嘿,你小子,当真是个官迷儿……”
嘴里这般自嘲着,可是那脸上却带着些得意,巩成琪知道这美梦可不是什么痴人说梦,只要他能够帮助朝廷解决这银饷的问题,到时候于朝廷来说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时他的名字便能直达天听,有了皇上的赏识,什么一品大员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哼哼,就凭那群庸才都能官居一品,更何况是本官!”
此时的巩成琪全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在这个时候,他又回到了当年他考取秀才时的得意,那时候,别说是奴才,即便是主子里头又有几人考取过功名?可他却能功取功名!
他是奴才不假,可他也是读书人,而且颇有才学的读书人,能够为朝廷、为主子分忧解难。而一直以来,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主子能够知道他的才学的机会。
只要他巩成琪的名字能达天听,凭自己的才干就不愁升官!
想到将来官居一品,为众人仰视的一幕,巩成琪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双眼睛中更是带着渴望,那是对官位的渴望。
到时候,本官可就出人头地了!
到那时,巩家便就不再仅仅只是包衣了,巩家就是全大清国,最为主子依仗的包衣。
就在他的心底这般言语着的时候,空中隐隐的传来一阵雷鸣,那雷鸣让巩成琪不由的一愣,他诧异的走到门外,抬头朝着天上看去,看着那晴天目中尽是一副疑色。
“这不是阴天啊,怎么会有雷声?”
疑惑中,那雷声似乎更密、更响了,下一瞬间,突的一阵阵闷响从城墙处传了过来,就像是有人用巨锤敲打城墙似的,那声音让巩成琪整个人不由的有些诧异。
“狗子,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感觉有些奇怪的巩成琪对一旁的家奴说道。
那边家奴还没有出门,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府尊、府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明军,明军打过来了……”
明军打过来了!
衙役的喊声让巩成琪顿时大惊失色,差点没摔坐在地上,那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这会更是变得煞白。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明军打来了!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对于原本准备在黄州大干一场的巩成琪而言,根本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将他的如意算盘完全打乱了。
“这,这怎么办?”
尽管明知道,明军早晚有一天会用兵武昌,可是他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毕竟这黄州位于江北,毕竟,那张煌言在江南。他应该会从江南打到武昌才是,怎么会径直杀到了黄州。
至少应该等到他巩成琪上完折子,为主子召到朝中委以大任之后,才应该用兵啊!怎么偏偏现在这么早就用了兵。如意算盘完全被打乱的巩成琪,自然有些不太接受眼下的这个局面。
“这下可全完了,全完了……”
不说其它,单就是那隆隆的炮声,就足以让巩成琪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雷声。单就是这么多炮,这黄州城定是守不住的。
怎么办?
“现、现在明贼在什么地方?”
与那衙役用“明军”不同,巩成琪开口便是“贼”,不过却又与朝中的许多满臣自欺欺从称其为“贼寇”不同,而是称其为“明”。或许是在因为在他心中,大明仍然还是一个国家。
“回大老爷,那江上尽是明军的兵船,江面都给遮严实了,成千上万的明军正准备上岸!若不然大老爷去城门上瞧瞧?”
衙役的回答让巩成琪的心头顿时一紧,那本就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这会变得更白了。
现在还上城门上瞧个什么?难道去瞧死不成?
怎么办?
顿时巩成琪便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之所以会这么焦急,是因为他知道黄州城根本就守不住,这城中不过只有几百民勇守城,那么点人能顶得住红夷大炮不停的轰击吗?
听着那似雷鸣般的炮声中,似巨锤敲打城墙的声响。这黄州城墙不一会定会被红夷大炮给轰碎开了,到时候,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急成一团的巩成琪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时候,这衙门里的几个衙役已经悄悄的离开了衙门,其实何止这衙门里的衙役,便是府衙里的一些官吏,在得到消息之后,无不是纷纷选择了离开,只有少数几个官吏,纷纷赶到了后衙,等待着知府大人的吩咐。
瞧见这衙内的几名官吏,心知不能再这么自乱阵脚的他,便强自镇定下来,瞧见其中少了不少人的他便开口问道。
“宋典吏,快,快去请宋典史……”
这边巩成琪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听着人说道。
“回大老爷,宋典吏逃了,还有康师爷,也逃了……”
都逃了!
不单这府衙里的各房官吏都逃了,就连巩成琪请来的师爷,这会也独自一个人逃了。
“都他么的是群废物!大清国的天下就是让这群废物给毁了!”
嘴里头这么骂着,巩成琪的心思一转,立即沉声说道。
“快,快去藩户,把银子装上银车,那些银子,万万不能资敌了!”
片刻的慌乱之后,巩成琪立即做出了一个选择——离开!
当然,他不会空着手离开,至少那府库里的银子是不会留在黄州城,他需要一个理由离开黄州城。随后他又抱着拳冲面前几位说道。
“诸位,非是我等不愿守城,实在是这各县解来秋税都在黄州府库内,若不将税银带走,恐怕只会留做资敌,我等虽有心以死报效君父,可,可这银子,总是要解走的……”
原本神情惶恐不安的众人一听,眼前无不是一亮,连忙急听附和道。
“大老爷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等愿听大老爷吩咐!”
那里还需要什么吩咐,在瞧见巩成琪脱下官袍的时候,他们无不是吩吩脱下官袍,不过片刻功夫,便一众人便“护送”着银饷从北门离开了黄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