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币取代银两,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对近代史的了解,让朱明忠很清楚这一点,以两为记量单位带来的银两成色以及数种两制的重量混乱,从“一条鞭法”以银为税一直延续到20世纪三十年代,直至“废两改元”之后,才得以消除。
而对于百姓来说,“火耗银”才是真正的恶政,既便是在江北“火耗”也是官府用于获利的办法。
“……在熔铸银子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损耗。而火耗最初主要是熔铸银子的工钱,但其损耗远远达不到一成的水平,至多只有3%-5%也就了不起了。但于地方官员来说,他们却因而发现这是一条生财的好路子,于是在上面打起主意,于是火耗越来越多,绝大部分便入了地方官的私囊,至于这火耗加多少?全凭官员的良心,多出来的都是他自己的!纵是廉吏,所加者亦不少于一成五。”
身为户房主事的姚湘提及“火耗”时,感叹间又把声音略微提高,然后抱拳说道。
“自经略入主江北以来,感清虏压榨百姓之甚,所以断然将“火耗归以公”定耗费一成,江北百姓皆经略之善,可说说当下这火耗,于我江北之民,实无多少负担!”
姚湘的话音刚落,身为军饷局总办的傅山便直接说道。
“无多少负担,总归也是负担!”
作为军饷局总办的傅山,非常清楚史密斯建议发行“银币”会从根本上给从事银钱兑换业务的钱庄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打击钱庄业同样也是他的目标,毕竟能够与其相互竞争的只有钱庄。
“江北各府每年所取田赋不下百万,一成火耗便是近十万,如此焉能不是百姓之负担,若是加以盐税、商杂等,每年所收不下三百万,火耗不少三十万,百姓之累,难道不入姚主事之目!”
傅山的回击倒是极为有力,面对他的回击,姚湘倒也未有丝毫恼怒之状,而只是反问道。
“以银币代以银两是好,可傅总办别忘了,这百姓所缴纳田赋杂捐,往往不过银数钱、钱数百,如此官府方才需要征收火耗以便将碎银铸锭。若是按傅总办之建,一两之下皆交以制钱,那到时候这地方田赋杂捐所收税款必将皆为制钱,如此衙门可不就是无银可用?待到时,衙署又岂有银两充饷?”
说罢,姚湘冲着经略行礼道。
“泰西有泰西之法,而我中国有中国之道,行以两银加以火耗费,虽火耗费伤民,但经略推行“火耗归公”之法,已令江北百姓无不拍手皆言其善,他日待到将清虏尽数驱于关外之时,经略自可请旨将“火耗归公”之法推行天下,如此,自可令天下百姓再无需受“火耗”之害。”
身为户房主事的姚湘,之所以反对推行银币,自然也有他的考虑,而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除了为公之外,同样也是为私,现在他已经感受到了军饷局的压力——现在的军饷局非但掌握了发放官员、兵卒饷俸,而且还掌握着结算等原本属于户房的权力,甚至就连户房的银库厚银,眼看着现在对方主张推行银币,唯恐其借口夺走户房银库的他,又怎么可能不出言反对。
“再则,国人已经习惯银两,若是行以银币,届时,百姓若如现在一般,对银币加以剪边,又该如何,难不成,到时候仍按足值兑钱与它?若是不按足值兑钱,而按重量,那又与银两有何区别?”
接连的理由从姚湘的口中道出时,傅山只是不时的皱着眉头,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投向经略,现在最重要的是经略的态度。见经略没有说话,至于史密斯,因为还不有流利的用中文答问,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傅山只能靠他自己了。
“银币被剪,自然只能按重量折算,就像制钱若是碎裂,不也只能作杂铜出售?制钱尚是如此,怎么银币便不能?”
“至少无人刻意剪磨制钱,但银币却不同,奸民拿银币剪磨皆可得到钱利!到时候如何阻止百姓剪磨?”
“剪磨银币,只得作杂银称重于银号或军饷局折换,商铺可直接拒收,税吏亦可拒收!既然商铺可拒碎裂制钱,为何不能拒收被剪过的银币?”
事关利益,一位户房主事,一位军饷局总办,两人为了各自部门的利益,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而作为最终决策者的朱明忠,只是看着两人,凭借着领先三个半世纪以上的见识,他很清楚银两的天生弊端,当然也知道军饷局提出的银币制的不足,不过,他并不准备立即做出决定,他需要让他们自己通过辩论去解决问题。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独挡一面,而不是每碰到问题的时候,都把问题丢给他。
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作为决策者的朱明忠,有时候宁可在后院的工坊之中呆上几个小时,也不愿意在这里听他们争论着早就已经知道答案,知道其中利弊的问题,但……真理越辩越明。
“……一般寻常百姓如何分辨这银币只是被剪磨些许?若是每枚银币只磨去些许,聚沙成塔之下,既可获利甚巨!”
姚湘不客气的指出银币的一些不足,自从得知了军饷局的银币方案之后,他就在研究着如何阻止银币,阻止军饷局对户房权力的侵蚀。当然,除此之外,银币的天然不足,也是他加以反对的根本原因,
“……再者,这银币亦有防剪磨手段,就像这银币两面边缘的齿牙就是为了避免剪切,如果发现边缘的齿牙有损,自然可以直接拒绝,如此,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能加以识别……”
傅山的回应,让早有准备的姚湘拿出了两枚银币,递给傅山然后说道。
“傅总办,既然你说寻常百姓可以从其边缘即可分辨出银币剪磨,那么这两枚银币,那一枚是被剪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