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为海寇袭夺,漕运总督亢得时身死,淮安府治山阳县又为降寇漕丁骗据,知府外逃……
接连的消息传至扬州城的时候,只让这城中的人心更是惶惶不可终日,那原本还开出几个时辰的城门,突地一下关上了。
即便是这城门关上了,那些避于城中宅院内的盐商们,一个个的无不是眼巴巴的瞧着知府衙门,瞧着那盐运使衙门,尤其是后者,毕竟,这守城兵早就被调至了瓜洲,这会早就被丢进长江里喂了鱼,至于这守城的现在则是盐运使衙门里的盐丁,换句话来说,现在当家主事的只有盐运使。虽然他不是守城官,可这兵是他的,即便是知府这会说话也远不顶盐运使,毕竟,这兵是人家的。
现如今局势都到这地步了,那高朝令怎么还不投降?
对于曾经或是经历或是耳闻过当年扬州十日惨状的这些盐商来说,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高朝令能像镇江知县一般,直接打开城门投降,而不是据城死守,他以身报效朝廷不当紧,可万万不能拖着大家一起死。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他们曾经靠着满清挣了很多银子,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为满清去死,朝廷永远只是朝廷,性命在是自己的!
清来降清,明来降明,这才是保住性命的根本。他们绝不会像当年的扬州盐商一样,把自己的身价姓名全部押上,他们是晋商,当年可以和满清合作,现在同样也可以和明军合作,只要能够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
正当这些来自山西和陕西的盐商们千方百计的试探着扬州知府的想法,试图与其一同说服高朝令效仿镇江开城投降时,盯着那看似依然部署守城的盐运使衙门时候,在那衙门里,这几日高朝令却是成天惶惶不可终日的等着消息。
“老爷,人家听说这戏园子里,这几日上了新戏……”
喜云倚在高朝令怀里撒娇道,她本是秦淮河名妓。高朝令刚任盐运使时,盐商们出钱为其赎身,将她送入府中成为了高朝令的小妾,凭着过人的姿色,和色艺两绝的才学,深得高朝令的宠爱。
即便是现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也不妨碍她每天到戏园子里听戏,作为女子她知道这种军国大事和她没有关系,哪怕是破城了。又有何妨无非就是换个主子而已。
女人有时候很实际!
“这都什么时候,还听戏!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当真是个下三滥的贱货!”
高朝令有些厌烦的一把这平时极尽恩宠的女人推开,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宠爱有加,然后冲着门外大喊道,
“老六,让你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若是达素将军来了,咱们可还得还得去拜见达素将军……”
所谓的拜见达素将军,不过只是一个借口,有时候,即便是出城也需要借口,免得手下起疑心。
一任盐运使任上得银又岂止数万两,对于当了整整个三年盐运使的高朝令来说,他早就积累了一笔不菲的家业。
这么多年,这两淮的盐利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朝廷顶多能摸着两成,其它的都落到盐商手里了,盐商人吃肉,做为盐运使的他,自然能喝着些汤。便是这些汤,就足够他一生吃喝不尽,足够他高家挥霍几世。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不是疆吏,虽说领着漕丁,可他没有守城之责,即便是这城丢了,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守城那是知府衙门的事。和他这个盐运使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三年已经积蓄了足足上百万两身家的他来说,自然不愿意把性命白白丢在这地方。千里做官只为财,之所以当这个盐运使,为的可不是要把脑袋丢在这里,为什么大清国尽忠。要是如此的话,当年她恐怕早就为大明朝尽了忠!既然当年没有为大明尽忠,现在又怎么可能会为大清国尽忠。
这大清国的将来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只要把那二十万两银子弄到手,就足以说服京城里的那些人救下他条性命,甚至将来还有可能外放个肥差。即便是再不济这20万两总是多捞的银子。这年头儿谁会嫌银子扎手!
至于其它,暂时已经顾不得了,那位过去宠爱有加的小妾,不过只是一时暖床之用,瓶子里嗯从有家不过是为了让她在床上更好的伺候自己罢了。
这扬州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反正家人都在山东老家,趁着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扬州,才是上上之选!
可问题是郑侠如那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如果郑侠如那边没有消息的话,能不能安全地顺着大运河返回山东老家那都是个事。
“当初真应该早点儿把这扬州丢了,早点离开扬州,又何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心里这般念叨着,高朝令甚至想到,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不等郑侠如那边的消息了,二十万两……无非就是少挣二十万两!
可关键是——船!
必须要找到可靠的人使船,这也是他选择郑侠如的原因,郑家有盐船。
除了船之外,郑家在大运河上的关系也是他所需要的。尤其是现在清河已经让明军占领的情况下,就更需要郑家的关系了。现在只有靠着郑家的关系,才能够保护他平安的返回山东老家。
“实在不行,便就直接花钱雇条船,只要把银子运回家便成……”
就算是将来明军攻入京师,重新夺了天下,也不会贸然去捕抓前朝旧吏,毕竟这天底下为大清国当差的人太多了,他们还能一个个儿的上门抄家不成?
只要他自己老老实实留在山老家当个寓公,就凭着这些年积累的家业,就是子孙那辈子也都可以跟着享尽清福了。
尽管宦海沉浮十几年后,高朝令不甘心就这么做寓公养老,他甚至还寻思着,拿着郑侠如的二十万两,前往京师活动一番,先把罪责给推掉,然后待到局势稳定之后,再重新外放个肥差,即便是盐运使当不成了,便是放个江南的肥差,也不是不行!
如果说将来大明朝又重新夺了天下。那也没事儿,这天底下谁会嫌银子扎手?只要有了银子,到时候指不定还能在新朝另外谋一个差事。
“世人本爱官人,又何错之有?”
心底这念叨着,高朝令又自语道。
“实在不行,便拿自家的银钱过去,先于京城活动一下,将来外放之后,再说其它……可就是不知道这将来的局势会是怎么样?到底是大明朝还是大清朝?这天下?哎……难啊!”
就高朝令寻思着如何为将来作打算的时候,那边有门仆禀报道。
“老爷,郑侠如求见!”
一听到郑侠如求见,本就一直盼着他的高朝令一听,几乎是立即出言说道。
“快,快快请他进府!”
高朝令大呼小叫的吩咐道,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吩咐道。
“请,请他去书房!”
随后高朝令便一直焦急的等着,直到下人说客人到了书房时,他才故作姿态的缓步走到书房,可在他进门后,见到郑侠如的时候,言语间的急切,仍然将他的心境尽显无疑。
“士介,你是何时回来的?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一出,高朝令便有些后悔了,这不就是告诉他,心急此事嘛。可现在的局势又如何能瞒得住人?
对于高朝令来说,他可不想就这般白白与此丢了性命,丢了身家。
“大老爷……”
不待郑侠如把话说完,高朝令便说道。
“士介,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高兄,是小弟见外了!”
郑侠如笑了笑,看着高朝令说道。
“高兄,这件事办成了……”
说的时候,他已经取出了一张纸。隐约的可以看到那张纸上盖着大印!
“高兄,这是沿运河北上的凭证,只要高兄拿此凭证,运河上的明军皆不会加以阻拦,也不会加以搜查,至于这扬州……”
瞧着高朝令,郑侠如反问道。
“高兄可安排好一切?”
实际上,今天中午,他就已经从回到了城中,他一直在等着,等着城中的消息,正像是他意料之中的那样,从知府到知县以及城中的盐商,都要寻着活路,军门打下淮安的消息,已经震动整个扬州,面对大有成为孤城的现实,这扬州城中的众人,自然纷纷寻起活路来。
只不过,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早在他们纷纷活动之前,这边高朝令已经另有打算了,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士介尽管放心,你只管命人拿着我的手令去打开城门,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到时候,大军只管化妆成援军进来,至于盐丁那边,孙尔府哪个狗东西,捞银子、嫖婊子他还行,至于打仗……哼哼,他还没那个胆!这几日,他可是一直问着,什么时候从凤阳过来的援军过来!”
说完这番话后,高朝令又看着郑侠如问道。
“那,那些东西都备好了吗?”
见一切都如最初的计划一样,郑侠如便点点头说道。
“高兄的安排小弟岂敢不尽力?东西都已经给您运到船上,小弟在运河上给您备了十艘盐船……”
听高朝令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郑侠如自然将已经安排好的事情都告知对方,当然也包括那二十万两银子。
所有的一切,都像两人商量的那样,到郑侠如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甚至高朝令还当着他的面吩咐师爷准备好劳军的银子——这些银子,当然这些银子并不是他押运过去。
“备车,备车……今个银子不先运过去,凤淮镇总兵就按兵不动!他们都是一帮什么东西,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吗?”
就在高潮令抱怨着的时候,他的师爷挨过来问道。
“大老爷,这这,凤淮镇的兵到什么地方了?”
“离城不到五十里,这不,派人传来了信,没有三万两银子,他们断不会过来,这群发国难财的王八蛋,等过了这一关,非得好好参他们一本!”
高朝令没好气的说道。
“嗯,届普,这样,你亲自押着银子过去,一定招呼好那帮孙子,咱们扬州可全指往他们!”
“是,是,小人知道。”
赵平跃连忙赔着笑着,可是却悄悄回到自己屋里,飞快地收拾财物。他的钱不多,但也不少,足足有两千多两银子。这银子早就换成了二百多两金子,若是说,援兵没来,不定他还会呆下去,等着高朝令投降,可现在,对于他来说,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出去!
就在身为师爷的赵平跃为自己打算着的时候,那边高朝令已经命贴身的长随准备起了一切来,其实很多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会装车送出城去。
一见到贴身的长随,高朝令就问道。
“准备好了吗?”
“已经收拾妥当了,大车就在后巷里停着,那些船小人已经看过了,都停在城外贩私的码头上!”
下人的回答,让高朝令只是点了下头,便没再说什么,随后便掏出一把钥匙,直奔后宅的一间库房而去。在库房的大门被打开后,几十口多个铁钉楠木箱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随后高朝令便对人喊道。
“全都搬上车!”
虽说这些年捞的银子有一半都换成了金子,可依然足足装了三十几口箱子。对于高朝令来说,这便是他最后的指往。
“当初,真应该先把东西给运走了……”
古往今来,当官的上任,都是轻车简从上任,千车百船离任,因为交通不便,任上捞的东西,只能在离任的时候带走,当然,他同样也给自己留了后路,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命人将几万银子运回到老家,。
“唉,这下……罢了,罢了……”
摇摇头,瞧着这些箱子,想着盐运使这个肥差就这么没有了,高朝令只是一阵心痛,可仍然吩咐道。
“长顺,都装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