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明的南都,南京城中的勋臣府邸极多,尽管这些大明开国勋臣之后大都十四年前降以清军,但清廷随后废除所有明朝勋臣的爵位,这些所谓的勋臣更是被清军剥夺全部家产、贬为庶民。尽管现在这南都已复,可是这些被剥夺家产后该家族穷困潦倒,一蹶不振的勋臣之后,并没有索要他们的房产,而这些为满清抄没的勋臣府邸则成为了郑氏诸将的府邸。
作为破城首功者,朱明忠同样也得到了一座宅邸,这曾属于英国公的王府,离通济门的兵营不过只有一里多地,虽说这座王府多年失修,但是数百年间精心修建的王府内景色极为雅致,在朱明忠看来便是后世所谓的四大园林之一的拙政园亦无法与之相比,占地百亩的王府,府内泉水成群,完全是以水为中心,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两百年间历代英国公后人,皆是于此水畔花木掩映着楼台殿阁中享尽人间富贵。
几十年前,与此享尽人间富贵的勋臣们,又何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被逐出国公府,整个家族穷困潦倒。又岂能想到,这国公府的主人亦会发生变化?
人间富贵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尽管心中有些感叹,但置身于那么楼台殿阁间,看着那满塘的荷花,朱明忠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眉头紧锁着,身后朱大咸、于树杰、石磊等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皆是一副凝重模样。
李子渊、张金生……
于心底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朱明忠只觉得一阵气堵,千算万算,居然还是没有算通人心!
人心!
人心难测啊!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现在,虽然未见富贵,但他们两人或多或少便已存异心了。而偏偏他们还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是军中的主将,但是现在他们却偏偏背叛了自己。
“现在,这一切,还只是猜测!”
回过头来,朱明忠看着他们苦笑道,
“金生之所以未加拦阻,想来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想借兵卒之手,逼大将军放人……”
这句话,朱明忠自己都不信,因为他很清楚郑成功的脾气,他的脾气极易冲动,冲动之余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忠义军官兵当真去讨说法,没准现在南京已经血流成河,非但忠义军会因为哗变而遭到弹压,而且自己这时恐怕也是身首异地。
至于李子渊,他的拦阻,又是什么?
他到底是何用意?
虽说他的拦阻使保住了忠义军,保住了自己的脑袋,但是否心存异志,恐怕……
之所以会这么说,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朱明忠很清楚,现在军心不能乱!
“军门,若是当真如此,事情倒也简单,只是他们虽然于军门回府时,无不纷纷赶来探望军门,但是其异心已出,这几日他们更是与相好亲信联络,如果不尽早应对,只恐夜长梦多……”
看着朱明忠,尽管作为他的师兄,但朱大咸在这个时候,仍然和其它人一样称其为军门,毕竟其于忠义军中的角色是参军。
“军门,这几日在下一直留于营中观察,这是几日来两人宴请、秘邀的名单……”
一直沉默不语的石磊在递出那张名单后,便沉默不语了,作为曾经的锦衣卫,这不过只是他的本行,虽说已经荒废多年,可想拾起来倒也简单。
“这……”
接过名单一看,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朱明忠的眉头一皱,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后劲营中的兄弟,现在他们……
人心啊!
“军门,江阴子弟绝不会为其所惑。为忠义军之将来,还请军门早下决心!”
于树杰的话让朱明忠先是沉思片刻,而后又摇头说道。
“军心不能乱!”
在朱明忠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军心。不等他们开口劝说,他便伸手阻止他们说道。
“想解决此事容易,今天招他们入府,设下刀斧手,便可将他们二人斩杀,但是……”
看着厅中的三人,朱明忠反问道/
“杀人或许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它并没有了解决问题,反而会进一步激化问题,杀了他们两人,军中其它后劲营中的兄弟,又会如何?这份名册上……”
抖着那份几乎包括所有后劲营左右两翼以及中军中基层军官的名册,朱明忠反问道。
“这些人,到底有多少人为其所用,又有多少人不愿随他们二人?又何曾得知?杀了他们两人,若是引得军心惶惶,又该如何?”
“军门,值此关键之时,可果断行事,杀死领头者,至于其它再杀一儆百,如此军心可定!”
于树杰的回答显然是处理问题最简单的办法。
“哼哼,若不然,便拿着这名册,抽十杀一,如此可好?”
将名册往桌上一丢,朱明忠的眉头一锁。
“现在,最关键的是军心,我忠义军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万人同心,若是军心凌乱,不待清军南下,这忠义军便散了!”
长叹口气,朱明忠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们看这国公府,朱某不过方立寸功,便赏得国公府,如此看似富贵,可国姓爷麾下,无不是纷纷住进这等国公府,听说因此还引得诸将不快,因为觉得自己的府邸小了,现在大敌正是当前,清虏所谓安南将军领兵十万,正沿大运河南下,酋首更是于南苑演兵,意领二十万八旗绿营精锐亲征,而我等……”
看着左右,只觉得一阵郁闷的朱明忠,反问道。
“我等,又在干什么?争宅子的争宅子,争位子的争位子,甚至就连我忠义军中,亦是如此!如此,又焉能中兴大明,复我河山!”
朱明忠的痛心疾首模样,让朱大咸、于树杰以及石磊无不是一愣,就在这时,突的厅外传来一个声。
“可若是左右统领心存异志,他日即便是军门于沙场上,又岂能放心杀敌?”
走进来的正是朱明忠的老师,一身青布儒袍的朱之瑜迈过门槛,刚刚从常州赶来的他一来到府上,就赶到这厅中,恰好听到了他的这番话,于是便看着朱明忠反问道。
“若是军门于敌撕杀时,左右统领,临阵不进,不遵号令,届时明忠又该如何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