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五日,你奶奶带领旱魃族文武重臣,依照仪规,每日行典祭祈福告祝之礼。我为副祭,执礼器终日侍祭不暇。
“不觉到了第六日上,祭礼告成。
“正午时分,祭祀队伍整装待发,文武大臣在神殿外排成两列,等候君母登辇回都。临别之时,你奶奶长跪于大殿正中,念诵辞神经文。我立在她身后。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诸神庙奉祀官元陆。元陆向我轻轻招了招手,转身往边上走去。
“我不知何意,但见她召唤我,我便跟着她走了过去。
“元陆将我领进神殿旁一间小室之内,让我坐了。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还没等我开口问明缘由,她先开口问道:‘不知道卺婿君此去,是想终老于旱魃之境,还是要重新回到显世去。’
“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被这一问,脑中一片空白,愣了半刻后说:‘我本想完成此次祭礼后,还回显世。但受了燃裳苴大人所劝,也为了能帮君母分忧,为旱魃之民出一份力,决定就留在旱魃之境,以了残生。显世之中虽有儿孙,但也用不着我操劳了,就算回去,也没多大意义。’
“元陆说:‘卺婿君难道不觉得此生没有还未完成的使命吗?’
“我笑着说:‘我在显世,孑然一身,一辈子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度过,儿孙之责,虽有亏欠,但也都尽力负担过了,此外,并没有什么牵绊之事。更何况,我一生在田亩中度过,也没有个一官半职,平头百姓一个,谈不上什么使命不使命的。’
“元陆说:‘卺婿君,你过谦了。在显世的普通人面前,你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小老百姓,但实际上你却是显秘二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旱魃族中,你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夫;显世之中,你是首阳山玄门的后继掌门。怎么能说你身上没有使命呢?’
“我说:‘旱魃族中,我只是个外来客,只不过依仗君母的面子,被人供养,做个闲人而已。至于首阳山,也不过是跟着师祖学了几天本领,只是一名普通的玄门弟子而已。’
“元陆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惊讶地问道:‘长老何故大笑啊?’
“元陆说:‘我笑你身怀美璧而不自知。’
“我更加迷惑,问道:‘这又是何意?’
“元陆说:‘你可知道天下玄门的至宝是什么?’
“我是玄门弟子,当然了然于心,说道:‘乃是缙云神剑和《玄门术》。’
“元陆摇摇头说:‘缙云神剑虽在首阳山中,却不是玄门宝物,而是娲皇族之宝。’
“我更加一头雾水,怯怯地说:‘首阳山虽不在显世统序之内,也不受希母之辖,但从第一代山主至今,山中之人,全都是娲皇族人。神剑既是娲皇族之宝,也当是玄门之宝。’
“元陆说:‘首阳山如今虽是玄门正宗,可玄教并非出自娲皇族,而是发轫于羲皇族。显世之中,仅有首阳山百余口人敬奉玄教,可在秘世,羲皇、羽山、傲黑等族,都是全民所奉,门弟子何止亿万。而羲皇族却视缙云剑为大凶之器,厌憎万年,恨不能毁之而后快。玄门之人所恶之物,怎能说是玄门之宝呢?’
“我听完她所讲,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问道:‘如此说来,玄门之宝就只有《玄门术》一样了?’
“元陆点点头说:‘想必卺婿君也知道《玄门术》如今在何处了?’
“我说:‘师祖曾与我讲过,当年伯夷叔齐带到西地的《玄门术》已经与缙云神剑一同封禁在藏剑洞中了。’
“元陆说:‘那是原本,还有一本呢?’
“我说:‘原本之外,应该不止只有一本吧,我手上倒是有一本,是当年我下山时,师祖交给我的,让我悉心保存,万万不可损坏,更不能遗矢。并叮嘱我下山之后要潜心修炼玄法,但我一辈子庸碌无为,全都纠陷于琐事,并未好好修炼,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元陆说:‘说句失敬的话,卺婿君你是真糊涂呀。’
“我心中茫然,连忙说:‘有愚鲁之处,还请长老赐教。’
“元陆说:‘如今世间所流传的《玄门术》,只有一本,这唯一的一本就在你的手上。’
“我惊呼道:‘啊?!’
“元陆接着说:‘原本《玄门术》本是东夷文字书就,首阳山开山之祖得伯夷叔齐所传,初时并不识东夷文字,潜心学习二十载,方可识读。为了便于后世修习,他便将《玄门术》用西周文字转写了一稿。原本封入神剑洞之后,此稿便为世间孤本,成为首阳山第一宝物,也是首阳山主传承的象征物。老山主将经书传与你,便是认你为他的继承人了。’
“闻听此言,我一时如惊雷贯顶,大受震撼。
“元陆见我满面惊恐,默不作声,说道:‘你既为首阳山的未来之主,便要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我此时心中一团乱麻,见她说到责任,便回道:‘我一生庸碌,身无所长,能担得起什么责任?首阳山中已有师祖开门弟子夷齐冲,主持山中日常事务,他武艺玄法都十分优秀,堪当大任。待我今后择闲暇之时,上趟首阳山,将《玄门术》交到夷齐冲手上便了。’
“元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令师将镇山之宝传于你手,你自然可以传给他人。但据我所知,首阳山中掌门传续,只在师徒之间,如果你收了弟子,可以将经书传给他,也可将山主之位传他,可你与夷齐冲乃是师兄弟,而且他还是你的师兄,你将经书传于他,有悖师道伦理。’
“我说:‘那我便将经书归还师祖。’
“元陆噗嗤笑了,她坐回原位,将头向我靠近我,语气平缓地说道:‘卺婿君,无论如何,你身上的责任是推脱不掉的。还是想着怎么面对吧。玄门之事,我也是道听途说,但我闻得你玄门之中有玄缘一说,令师将至宝传于你,必定是玄缘所牵,怎能违背?’
“我说:‘可我实在能力有限。要说责任,我万万不敢推脱,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的职责在哪儿,更不知如何去承担这个责任。’
“元陆说:‘你的职责就是挽救天下苍生。’
“我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说道:‘长老不要与我玩笑。’
“元陆表情严肃地说:‘先不要慌张,坐下来慢慢听我讲。’
“我又坐下身去。
“元陆说道:‘想必你也知道,四十年前有邪恶力量现于旱魃之秘林,至今仍在作祟。但四十年来无人能找出邪恶力量发散的源头。
“‘旱魃族以全族之力,虽将邪恶力量的影响降到了最小,但那也只是一时之策,必不能长久。一旦邪恶力量超出了旱魃人的控制,世间又会有一系列的麻烦事发生。
“‘但是,这些都只是一个开始,远不是我们将面对的全部挑战。
“‘近几十年来,各种征兆都明明白白地显示,人间将经历几千年未有之大劫。无人能够逆转。
“‘在大劫中,能使世间重生的重要力量,恰恰在你首阳山上。’
“我说:‘首阳山区区几百人,怎么可能成为世间重生的力量。’
“元陆说:‘这是上天所昭示,不可能有错。四十年前,应各族所请,曾在诸神庙中问卜后五十年人间之世的兴衰,卦象中现四句箴言:劫生于隙,危可倒悬,少主拯世,在渭之泉。
“‘后两句的意思就是说,首阳山将有少主出事,拯救人间危难。
“‘五十年之期,已过了四十年,如今正在世间大变的前夜。但首阳山少主还未出现,此事让我寝食难安。
“‘按四十年前卦象所示,以我推算,令师将不久于人世,令师仙逝,你将承接山主之位。而箴言中所说的少主,一定就是你之后的首阳山主继承者。’
“我说:‘这么说,我也将不久于人世。’
“元陆说:‘这倒未必,以我对卺婿君你的了解,如果你选中了堪当大任的人选,必定会在生前让位。’
“我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元陆又说:‘所以,为了人间兴废之事,你不能留在旱魃族,也不能就此而浑浑噩噩,了却残生。’
“我说:‘那我该怎么办?’
“元陆说:‘现在,你得马上回到显世去,尽快寻访到你的接班人,也就是将来可拯救危局的少主。’
“我说:‘这个我倒也愿意,总比在旱魃之地无所事事要强。可是我怎么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元陆说:‘我这里有八个字,你可依照这八字去找,假以时日,我想必定能够找到。’说完递给我一个小纸封。
“我接过纸封问道:‘那我要到哪里去找呢?’
“元陆说:‘你可云游显世各地,有缘自会相遇。’
“元陆说完站起身来说道:‘大队就要出发,我也就不久留了,希望能早日觅得救世之人。’
“我好奇地问道:‘不知道长老所说的大劫到底是什么?何时会发生?’
“元陆边送我出了小室,边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除了上天,没人能知道。愿诸神赐福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