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底水平通道中行进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隐隐的亮光。
“走近之后,我发现原来是个巨大的洞口,洞外前方,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峡谷,峡谷两边是两排陡峭的山崖,中间直直一条大道。
“队伍从洞中出来后行进在大道中间,这时,在我身后的燃裳荼赶马上前与我并肩而行。
“她指着身后的大洞说:‘这个大洞,是八十一山通往外界的十七个出口之一,也是去往诸神庙最近的一个。洞里纵横交错的地底通道,是除了山顶浮桥之外,八十一山之间的最主要的交通途径。出了这洞,便出了八十一山的范围。’
“‘前面这条大道,是上天为我旱魃人造设的天然通途。大道两旁,是两条并行山脉,一路全是高山峭壁。两条山脉,都高不可攀,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紧紧夹着这条大道,从外看来,就如同一条山脉,显世之中,无人知道有条大道穿行在山脊中央。
“‘所以这里是八十一山山顶之外,我族唯一可以大队出现的地方。
“‘虽然如此,从这里到祖山,中间还要经过十三处隘口,隘口便是山脉中断处,显世之人通行的地方。上古时代,诸神庙建成之后,我族先人们便在这十三处隘口处凿通了地底,将大道隐于显世关隘之下。十三处隘口,将此大道分成了十四段,先人们便将这条大道命名为十四峡大道。’
“我听了啧啧称奇,赞叹道:‘旱魃族先人们,真是智慧超群,选择了八十一山这样独特的地形,又有这样一条大道与祖山相通,虽居于秘世,却避免了藏匿于地底的境遇,同显世之人一样,可沐浴在日精月华之下。’
“燃裳荼说:‘虽说祖先英明,但我旱魃人最为感恩的还是上天赐予的这片秘林和高山峡谷,使我族能有隐身之屏障。’
“说话间,日已西斜,燃裳荼转身问随从之人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随从之人回道:‘正交酉时。’
“燃裳荼说:‘命令前队,扎营休息。’
“随从之人策马向前队跑去。
“我问:‘像这般赶路,几时可到诸神庙?’
“燃裳荼说:‘历代君母出行祖山,都是日行八十里,恰好四十天可到达,首日何时出发,到达时正好是第四十日的同一时辰,分毫不差。我们此行,将在四十天后的巳时到达诸神庙。’
“刚说完,队伍从前到后,陆续停止前进,君母车辇也停了下来。
“燃裳荼跳下马来,向君母车辇跑去候旨。
“我也下马走了过去。
“你奶奶下了车辇,对燃裳荼说:‘你去忙扎营的事吧,我这里不用操心了,有卺婿君陪着就好。’
“燃裳荼领旨而去。
“你奶奶屏退左右,对我说:‘这山谷风景绮丽,你陪我去那边岗上走走吧。’说着指了指东边山崖边的一个小山岗,那里还留有一片残阳余光。
“我与你奶奶信步走去,来到山岗顶端,向下望去,细长的峡谷向左右两边无限延伸。峡谷正中的大道,像一根细长的游丝,穿行在峡谷中,两头都消逝在幽沉的暮色之中。
“你奶奶抬头望着西边山脉中乱云裹挟的夕阳,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早从君山出发,我就心神不宁,坐在车上连连打冷颤。是不是我这个君母无才无识,不堪为旱魃之主,上天有意提醒于我。’
“我一听,以为她病了,连忙上前给她号了脉。她脉象却特别平稳,一点有病的迹象都没有。
“我安慰道:‘你初到旱魃之地,又登了大位,一则食宿各方面不习惯,二来肩上有千斤重担,心中难免有压力。时间长了,习惯就好。你自己也要学会排解压力,调节心情,不要过分紧张。’
“你奶奶点了点头。
“我见她双眉紧锁,还在沉思,接着宽慰道:‘这次往祖山祭祀,是你的大事,应该高兴才对,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如今旱魃族境宁民安,正是难得的治世,待祭祀归来,大行仁政,必能使旱魃族再现盛世。你虽不谙治理之道,但朝中不乏贤良之才,忠义之臣,可先仰仗她们行治理之策,一边可寻良师学习治理之法。以你的慧根,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明主。’
“你奶奶脸上露出了笑容,瞥了我一眼说:‘但愿像你说的那样。其实我也并不觉得登上君母之位有很大压力,内心反而生出一种昂扬之气,立志想要当好君母。可今天的感觉实在是非常奇怪。哎——,算了,可能真如你所说,需要调节调节心情。’
“这时,夕阳已经落入群山,峡谷中一阵阵刮起了顺沟风,时间虽是初秋,却透着丝丝的寒意。
“突然,你奶奶惊呼道:‘那是什么?’
“我忙朝她指的地方望去,只见西边山脉顶端堆着一叠叠各色云层,从上到下颜色从暗黄逐渐变得深沉,紧贴山顶的一层像一团墨般阴黑。整片云海,如同天际拉起了巨型的大幕。除此之外,没发现任何东西。
“我说:‘那不就是山和云海吗!’
“你奶奶惊魂未定,用颤抖的声音说:‘刚才有个黑影从山顶一闪而过。’
“我笑着说:‘据燃裳荼所说,这峡谷两面的山脉陡峭无比,山顶全是冰雪覆盖,连个猴子都爬不上去,那里怎么会有黑影呢。’
“你奶奶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西方,我说:‘可能是你看眼花了吧,现在起了冷风,我们下去吧。’
“你奶奶点了点头,转身向山岗下走去,边走边时不时回头看看西方的山峦。
“刚走到半山岗,昏暗中迎面跑来一人,在我和你奶奶前方一丈远的地方,单膝跪地禀道:‘陛下,首辅大人要杀木坦大统领,芹将军让我来禀告陛下,请陛下回营定夺,晚了就来不及了。’
“听到木坦二字,我心里一阵惊慌,连忙问道:‘哪个木坦大统领?’
“来人说道:‘就是燃裳木坦将军,当年打败欢兜人的老英雄。’
“你奶奶自言自语道:‘她不是几年前就罢官在家了吗,此次她应该不在随行人员之列啊。’
“我心里担心燃裳木坦,对你奶奶说道:‘这位燃裳木坦将军,是个忠义之士,绝不能让燃裳荼杀掉。不管什么情况,等我们回去再说吧。’
“你奶奶立马对来人说道:‘快回去宣我旨意,燃裳木坦不能斩,等我回去再做定夺。’
“来人起身跑了,消失在夜幕中,片刻之后,听到前方马蹄远去的声响。
“那人走了不久,前方出现了点点亮光。随着亮光越来越近,我才看清楚那是来接驾的人群。
“我陪着你奶奶坐上了来接驾的便车,一同回到了主帐中。
“你奶奶坐在帐内正中凤椅之上,我在边上坐了。
“你奶奶对左右说道:‘快宣首辅大人来。’
“有内侍出帐,不久之后,燃裳荼跟着进了大帐。
“燃裳荼行过礼,你奶奶让她在边上坐了,随即问道:‘燃裳木坦已无军职在身,此次为何随行?’
“燃裳荼一听,立马瞋目切齿说道:‘燃裳木坦并非随行人员,她是一路尾随队伍而来,傍晚时分赶上了大队。她一到来,就散播妖言,蛊惑军心,还出言诅咒陛下。实属大逆不道。按旱魃律法,当立诛。臣正要行刑,却被陛下派人止住,不知何故。’
“你奶奶说:‘她都说了些什么?’
“燃裳荼说:‘所说之言,粗鄙无比,恐玷污圣听。’
“你奶奶说:‘你不好说,那你把她带来,我来问她。’
“燃裳荼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对身后扈从说道:‘去把人犯带来见驾。’
“不久之后,几名兵士押着燃裳木坦到了大帐。
“燃裳木坦嘴里不住地大喊道:‘燃裳荼小儿,你将会是千古罪人,你快杀了我吧,我不想看到旱魃人陷入灾祸。你不顾神启,自作主张,君母将受你之累。’
“燃裳荼大声说道:‘燃裳木坦,这里是主帐,君母在上,如同在朝堂之上。你如此咆哮朝堂,也是死罪,还不住口。’
“燃裳木坦还要说话,抬头看见你奶奶,立时收了怒声,伏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口里呼喊道:‘陛下!’
“你奶奶这时才开口问道:‘燃裳木坦,你为何要来追赶祭祀队伍?不知道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是要治罪的吗?’
“燃裳木坦立起身来,直挺挺跪在下面,老泪纵横地说道:‘请陛下速速调转队伍,回都去吧,改天再择时往诸神庙祭祀。’
“燃裳荼怒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放肆,祭祀之事是我族大事,非同儿戏,岂能你说回去就回去。’
“你奶奶朝燃裳荼压了压手,转头问燃裳木坦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回去?’
“燃裳木坦说:‘此去祖山,大为不吉,若执意前行,将对主上之体大有关碍。’
“燃裳荼又插言道:‘如此诅咒陛下,实实罪不可恕!’
“你奶奶看了看燃裳荼说:‘荼大人,先听她把话讲完。’
“燃裳木坦也看了看燃裳荼说:‘燃裳荼,真正罪不可恕之人是你。’
“燃裳荼一听,怒不可遏,大声吼道:‘将这狂徒拉出去砍了。’
“两旁兵士立马押起燃裳木坦就往外走。
“你奶奶一拍桌案说:‘燃裳荼,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君母吗?’
“燃裳荼却说:‘陛下,您新登大位,急需立威于全族,对这种狂徒切不可姑息。’
“说完回头对押着燃裳木坦的兵士说:‘带下去。’
“这时,账外传出一个声音:‘我看你们谁敢带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