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横刀立马阵前。
旌旗猎猎,军鼓齐鸣,号角划破长空。
冯紫英军刀前指,全军发出一声怒吼。
“喝……”
声彻云霄。
石破天惊地齐声怒吼,让人神色激昂,心胸激荡,热血燃烧。
大地在颤抖。
面对遍野如林的肃立战士,如海如潮的万马奔腾,雷少轩突然觉得自身的渺小。丹田灵气漩涡被沙场气势震慑、感染,旋转凝滞,灵力修为似乎发挥不出来。
雷少轩曾打听过,军中交战并无修士参与。现在看来,修士在战场肃杀气势下,灵气根本无法运转,修为受到限制,无法发挥作用。亦或是修士严禁参与俗世间争斗。
“冲!冲!冲!……”
“杀!杀!杀!……”
“……”
冲锋!排山倒海的气势,劈天盖地。
洪流滚滚,相向涌动,如浪潮翻涌。
马嘶鸣,人怒吼,鼓声烈,金戈交鸣。
胡人骑兵卷起漫天灰尘,如阴影笼罩。
“轰隆隆……”人仰马翻。
拒马桩被马队冲翻,折断,深深刺进高速冲击的马匹身上,人影翻滚,鲜血横流、纷飞。
急速撞击不断,不时有身体四分五裂,血肉碎片如瀑;有的士兵倒在地上,眼见被马匹践踏,却依然挥动军刀;有的被长枪钉在地上,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雷少轩算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然而旁观战马冲击步兵的惨状,舍生忘死搏杀和血肉横飞情形,依然浑身发抖,阵阵心悸身冷。
投石机将一块一块巨石高高抛起,狠狠砸向骑兵洪流,巨石坠落,掀起圈圈血肉浪花;如蝗箭雨,密密麻麻,遮蔽天空……
大地震动,浓重的血腥让人窒息,两支军队如层层蚂蚁,如沙粒涌动,融为一片,绞杀一起。
忽然,诡异的号角呜呜响起。
胡人大阵分出两队骑兵,往北魏大阵两翼包抄。
胡人学乖了,不再一味正面冲击,仗着骑兵机动力,绕开中军,从两翼撕咬。
传令大旗挥动,北魏方阵两翼游曳的骑兵霍然分出,迎上前去。
大地震动,杀声震天。
正当雷少轩沉浸在激昂、彷徨之中,忽然感觉身边军士有些骚动,阵阵嘈杂响起,声音显得紧张,杂乱。
“校尉!”李桧大喊:“敌袭!敌人上来了。”
顺着李桧指的方向看去,山坡后,无数的马蹄声响,一队胡人骑兵如一条粗大的绳子,捆了上来。
“小六,怎么办?”罗浩、曹傲然等人纷纷靠拢过来,这几个从死囚营里刚过来的人,依然没有习惯军队的作战方式。
“不要慌乱、喧哗!”雷少轩看着几个人,冷厉道:“军中与死囚营不同,帅旗就在身后,旗在人在,旗落人亡!以死护旗。军法如山。”
众人闻言凛然,随即一种责任感升腾,浑身激动起来!
山坡后也有北魏自己的一小队骑兵担任警戒,面对如狂潮的胡人骑兵,顿时躁动起来,战马嘶鸣。
“戒备......”
“敌袭......”
兵器碰撞声多了起来……
这是一个阴谋,目标是帅旗,雷少轩冷汗涔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胡人骑兵的冲击力了。
面对骑兵大队,个人武力再强,不过如怒海狂澜一颗小石,掀不起一丝浪花。
北魏本身骑兵就少,骑兵主力已然分出,在大阵两翼与敌军纠缠交战;正面是北魏步兵方阵,也与敌人绞杀在一起;山坡背后只有少量骑兵担任警戒,根本挡不住这一队胡人骑兵。
帅旗所在必是中军重地,也是重兵所在,考虑到这些,敌军一般不会轻易攻打帅旗,毕竟攻打中军,需要重兵才有效果。
然而南军主帅冯紫英出身前锋营,不拘泥规矩,帅旗所在没有设重兵。也不知是胡人得到情报还是误打误撞,竟然派出一支骑兵,直指帅旗。
“原地戒备,准备!……”
“就地阻敌,以死阻敌,以死护旗……”
“……”
传令兵在阵地间来回穿梭,急促地传达着就地狙击的死守命令。
雷少轩脸色铁青,厉声喝道:“直属队,原地戒备,就地狙击。”
看着颇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罗浩等人,眉头微蹙,道:“曹傲然领四象阵,罗浩阵内偷袭,李桧外围机动。”这是死囚营三十六营帐曾经的团队对战方式,颇为有效。
中军护卫营是最后一道防线,挤在小小山坡上,没有灵活机动的空间,也只能就地层层狙击,却不妨局部灵活。
小小缓坡山头,在胡人骑兵眼里,不过一次冲锋就足以踏平。没有拒马桩等大型拒马装置,暴露在马蹄下的步兵,不过是草原上带刺的野草,一阵风卷过,会瘫倒地上。
狂妄的叫喊远远传来,胡人狰狞的笑容已经隐约可见。
步兵对付骑兵,必须减缓骑兵速度,否则受到骑兵高速冲击,阵型会崩溃,届时骑兵便如虎入群羊,任意宰割。
短暂慌乱后,警戒骑兵迅速下马,将马匹调转,紧紧挨在一起,死死抱着马头,不让马动弹,形成一堵马墙。
然而,下马士兵和马匹就此处于无防护状态,用自己的生命,筑起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线,以此减缓骑兵速度。
惨叫,嘶鸣,哭嚎,怒吼,挥刀声……
第一道防线迅速被冲散击溃,也让胡人骑兵速度瞬间减缓下来。
越过生命编织的第一道防线,迎来长枪队第二道防线。
一杆杆长枪斜插地上,闪着寒光,不是用来杀敌守护自己,而是用来阻挡马匹;两手不是杀敌,而是斜插长枪,紧握保持角度,迎接死亡;血肉身躯面对死亡的刀光、呼啸而来烈马,伫立不动,瞬间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逃跑、躲避都避免不了死亡,既然如此,就用生命为身后的战友迎来一丝生的希望。
乱箭穿身,开膛破肚,被长枪刺穿,钉在地上;惨叫声、嘶吼声、求救声,怒吼……
恐惧、惨烈、发抖,所有的人都欲疯欲狂,汇成一曲激荡天地的悲歌。
雷少轩目眦欲裂,恨不得以身替之,然而他无法离开自己的岗位,贸然加入只会破坏防线。
几道防线,终于让胡人骑兵速度迅速降了下来。
胡人多是轻骑兵,没有速度,就如没牙老虎,成了步兵屠杀对象。
山坡地方狭小,骑兵速度一旦降下,便没有足够空间重新提速冲击。
“杀!......”雷少轩怒吼着,冲入人群马群。
杀!杀!……
血光飞溅,血肉翻飞。
战场煞气冲天,冲散一切灵气,暴戾纷繁的各种怨气,压抑着元神,神念混乱,丹田旋涡运转迟滞,但是雷少轩已经忘记自己是修士,只靠勇力搏杀。
五丈之内,刀法如神。
雷少轩将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刀挥出,一篷血雨;一刀劈去,头断肢残;刀横,刀断枪折;刀卷,风卷残云……
雷少轩到处,如烈火焚林,火过处,一切皆空,湮没。
血肉横飞,血腥狼藉,地上到处是断臂残肢,横七竖八尸体,四处散落兵器、弓箭……
雷少轩记不清杀了多少人,身上鲜血淋漓,一层一层覆盖全身,只剩两只眼睛闪亮。
身边敌人逐渐稀薄,雷少轩稍缓过精神,环顾四周,猛然吃了一惊。
雷少轩身边,督战队正与胡人激烈战斗,混乱不堪。
然而,不远处帅旗下,一圈胡人围着帅旗攻击,手握旗杆的竟然是董文海,几个亲兵围成薄薄一圈防守阵型,正拼死抵抗。
董文海披头散发,手提长剑不停挥动,颇为笨拙生疏。
董文海是个文人,显然没有亲历厮杀,即便生死关头,依然不知道如何出剑,扶着帅旗,凸显无助,岌岌可危。
雷少轩顿时明白,董文海手里长剑根本就是文人彰显风雅的道具罢了,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顿时心里哭笑不得。
雷少轩骤然闪动,兔起鹘落,身影如风,急遽飞奔帅旗。
如狂风卷过,一扫而空,胡人外围人马惨叫连连,层层阻挡被雷少轩撕开。
说时迟,那时快,最内圈一个胡人见状,不顾一名北魏亲兵向自己挥刀,直突董文海,拼着身伤身死也要杀董文海。
刀砍在胡人左臂,胡人忍剧痛,猛然前扑,刀光一闪,胡刀劈向董文海面门。
董文海惊恐万状,绝望地闭上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流星闪过,击在胡人身上。
“噗”
一柄长刀狠狠地将胡人钉在地上,湛青刀没入胡人身体。
董文海浑身发抖,惊魂未定,瘫倒在地。
“杀!”
雷少轩一声怒吼,碎星枪在手,身形突闪到帅旗下,左手顺势拉起董文海,枪尖如仞荡开,顿时血肉飞溅如瀑,金戈阵阵交鸣。
雷少轩悍勇如斯,胡人见状肝胆俱寒,亲兵士气大盛,迅速收缩,组成简单军阵,护住帅旗。
眼看事不可为,胡人有了退意,雷少轩没有追赶之意,守护帅旗才是第一要务。
山坡上战斗激烈却又短暂,冯紫英已然发现异常,数支小队迅速分兵包围过来,眼看不妙,胡人果断撤退。
护卫队也不追赶,战斗本就不是他们的任务,督战和守护南军帅旗才是职责。
大战持续到傍晚,胡人退去。
夕霞灿烂,映红了天空。
雷少轩躺在山坡上,疲惫不堪,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