虿霸看了看身后被砍掉了双手的庄永胜,又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吴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本该帮我杀掉这个人的,但你们没有完成!”
“你不用管他的话,失血会让他在二十分钟内死掉,我们算是已经帮你完成了一半,但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吴赖静静地注视着他。
过了许久,虿霸才慢慢地长出一口气,一闪身把身后的门露了出来:“你们过去吧,下一次,不要让我再遇上你!”
吴赖冷冷一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送给你的,你小子智商见涨……”
一行人鱼贯而出,从虿霸和庄永胜的身边走过去,穿过他们身后的大门,然后遇到了一个螺旋梯子,一直向上延伸着,看不到头。
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旋梯上,踏着脚下的铁梯子走了几步,炎七忽然忍不住问吴赖:“师伯,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杀庄永胜?”
吴赖的脚步顿了一下,司沐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瞪大了眼睛等着吴赖的答案。
他沉思了一下:“很简单,因为虿霸本来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杀掉他父亲!”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炎七问了半句,又似乎忽然觉得这么问很傻,于是补充了一句,“难道是他自己下不去手?”
“呵呵……我想可能是吧,詹金一直很害怕他的父亲,我和P先生之前在多芬古堡的时候跟他们打过交道,见过詹金在庄永胜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老P,你应该还记得,詹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横货,可在庄永胜的面前,他的嚣张和跋扈几乎立刻变得分毫不剩……”
P先生回忆了一下,笑道:“的确是啊,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吴赖叹息一声:“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由于庄永胜拥有巨大的财富或者是什么超强的实力,然而事实上他不过就是领主的一个办事员,根本也谈不上拥有什么地位,生杀予夺升迁损灭的直接控制权还是在领主自己的手里。
所以我刚刚就在想,或许詹金对庄永胜的‘怕’,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对父亲的深沉的爱……
我与我老爸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微妙,或许,天底下儿子对父亲大多都很难分得清怕还是爱,又或者,父子之情中,必然包含着这两种元素。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似乎可以看得出来,詹金做事极端、疯狂、不择手段,但相对的来说,也很专注,认真,就好像一个总是在认真完成作业的孩子。
对于庄永胜给他的任务,他至少是极力在努力着的,虽然办事能力放在一边……
你想想,以詹金这样的纨绔子弟,钱有的是,女人也不缺,他总不会是为了工资去干活的,这么拼命地去完成任务,以他的身份和在钱盟之中的地位,领主几乎是不会拿正眼看他的,这一点在后来他即使自愿参加生化实验也得不到重视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长生永生,是庄永胜都几乎不敢去想的奖赏,自然与詹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做事的目的也只剩下一个:得到父亲的赏识,证明自己!”
“如此分析……的确是这样的……”炎七点点头,“但如果像你所说的,他对父亲既然有爱,甚至为了父亲的长生大业不惜答应参加生化实验,又为什么要我们去杀他庄永胜呢?”
“因为他下不去手……他没法给自己一个交代!”吴赖肯定地说,“所以我不让你动手杀庄永胜,因为你杀掉他,就等于给了虿霸一个以后生活的目标,为父亲报仇,这让他的那份‘爱’有了继续的目的,有了释放的出口,而你我也会成为他永远追杀的目标,何必给自己找这麻烦呢?”
“哦……就是!”P先生赞许地说道,“吴赖考虑的是对的,詹金只是对父亲彻底的失望了,但又不能亲手干掉他,否则自己前半生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他无法面对否定自己的这个结果,他只是想把一腔愤恨都找到一个寄托罢了!”
“是啊……詹金再傻也知道生化实验九死一生,当时,可能也感觉到了父亲对自己的一再失望,他只是想变强,让父亲为他感觉到骄傲,我想,庄永胜所说的是不对的,支持詹金撑下来的最大动力,恰恰是他对父亲可能给予他的赞许的一种渴望,这个庄永胜口中的傻儿子,傻得以为自己豁出命去就能换来父爱,但真正到了实验之中,受到那么多的煎熬痛苦,换来的却是庄永胜根本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这让他彻底地绝望了……”
“唉……”司沐颇有感触地赞叹一声,“这么一说,我觉得詹金倒也蛮可怜的!”
“可不是嘛!”炎七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看不到詹金的身影了,“孩子年爱父亲,父亲却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庄永胜可能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子,因为他跟自己不像。”
“不管怎么样……剩下的问题是詹金自己的,他会不会救庄永胜?”P先生猜测道。
吴赖仰头想了想:“
呵呵,我想不会的……”
几个人说着话,继续朝楼梯上面爬上去,而实验室大厅里,虿霸正慢慢地走到庄永胜的面前,直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父亲”,这个用自己的生命和尊严去换来“永生”的本该是白发苍苍的父亲。
“詹金……快点特么的救我,你还傻愣着干什么?真特么是个白痴……”詹伟森两条断臂上的剧痛让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哆嗦着叫道。
詹金低着眼皮,似乎没有听到似的发呆,然后缓缓地说:“你儿子已经死了,詹金已经不存在了,我是……虿霸!”
“你……你不要跟我扯这个!你特么是谁我很清楚,快扶我进治疗舱,我的手……我的手还能接上!”庄永胜怒吼着命令道。
虿霸忽然一伸手,手上飞出一条细长的蛛丝,啪啪两下把庄永胜的两条断臂粘住,然后手指轻轻挥舞,那条蛛丝就开始把庄永胜给裹了起来,像蜘蛛在吃掉猎物之前所做的那样。
“你……你这个傻瓜,你特么想要做什么?”庄永胜惊恐地高声叫骂。
虿霸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把庄永胜给缠得死死的,然后,手上结出一块白色的蛛网,厚厚的像一块手帕似的,啪地一弹,糊到了庄永胜的脸上。
那块蛛丝黏糊糊的,很细密,几乎是密不透风似的,一旦糊到嘴上,庄永胜立刻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但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愤怒地瞪着一对惊恐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儿子。
“父亲……”虿霸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倒吊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兀自轻声说着,手里,还在织着第二块蛛丝,“自小,我就以你为榜样,看你在商界成功,看你风光无限,你是我打小就崇拜的人,然而,基因决定了我可能天生愚钝,并没有继承下来你的智慧。
但,我还是一直以自己是您的儿子而觉得骄傲。
即使你不喜欢我,甚至可能根本不想承认如此优秀的你,有一个我这么笨的儿子。
每次你跟别人提到我的时候,都会摇头苦笑,那虽然有几分戏谑,但对我来说却是极大的打击,你看不上我,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所以,我一生竭尽全力地表现,甚至为了你的远大目标去杀人,残忍地用任何方法去完成你交给我的每一项任务,然后看你每一次满意的点头,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可惜,这奖赏我也很少得到。
您有四个孩子,我却只有一个父亲,你可以选择喜欢哪一个,我却没有任何选择……
您把我当做傻瓜一样的哄骗,告诉我接受基因实验就可以变得无比强大,可以成为您最优秀的儿子,所以我才答应,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个过程是如此的痛苦漫长,我千百次隔着实验用的玻璃罩朝你哭诉,求饶,希望你能放过我。
然而,我在你的眼里看到的只是屠夫对于家畜般的冷漠……”
詹金说着,啪地把第二张蛛网糊在了庄永胜的嘴上,刚刚还能从蛛网的缝隙之间勉强呼吸到的一点空气也变得更加的艰难了。
詹金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笑得苦涩而难堪,他眼睛空洞地望着远处:“我的确比较傻,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没骨气没出息的傻儿子,我理解不了你纵横天下的豪气,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追求长生不老,或许是你的人生过得太成功了,你总担心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够用来享受这种成功,你叱咤风云却垂垂老去,你壮怀激烈却逐渐萎靡,你害怕了……”
詹金说着,指尖又结出一张蛛网,贴在了庄永胜的脸上,堵住他最后可以呼吸的一点缝隙,庄永胜立刻因为极度窒息而浑身颤抖起来。
他像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在黏糊糊的蛛网底下痛苦地张大了嘴巴却呼吸不到一丝空气,绝望让他双瞳充血,胸膛努力地起伏着……
“你是一个强者,但不该被时光打败,你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握住了领主手,像虔诚的教徒一样信奉他给你描述的那个美好的世界。
但我可以告诉你,他骗了你……”詹金悲哀的眼中忽然盈满了泪水,“我已经不是你当初厌恶的那个傻儿子,而你,也不再是我自小就崇拜的父亲了……”
慢慢的,庄永胜踢蹬的动作放缓下来,最终停下了挣扎,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詹金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揭掉父亲脸上蒙着的蛛网,露出来的,依旧是庄永胜那一张苍老的脸,五官扭曲表情惊恐,深深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把岁月写在他的额头上,瞳孔已经浑浊,面颊深陷。
“看……我就知道他给你的青春不过只是一个假象,一切,都是虚假的……”庄永胜无力地歪倒在父亲的身边,抱起庄永胜的尸体,低头久久不语。
终于,在停滞了许久之后,詹金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悲苦,重重地呜咽了起来,叫了最后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