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又解开了一颗衬衣扣子,觉得礼堂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似乎从未如此紧张过……
可眼前的人一波波上台,又一波波下来,整个班级的名字都报完了,却没见何欢出现。
周沉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给方秦打电话:“想办法帮我查一下何欢最近有没有来过学校,尽快!”
“好!”
证书颁完之后还有一些学生奖项,随后是获奖人发表感言,后面还有闭幕仪式。
周沉已经坐不下去了,他从礼堂里出来,礼堂门口是一小片人工湖,湖边有草坪和垂柳。
这季节垂柳已经葱郁,一簇簇吊下来晃到湖面上。
周沉便在垂柳的绿荫下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抽了烟出来,目光一直定在不远处礼堂的正门上。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小时,礼堂里响起激烈的掌声,闭幕结束,成群结队的学生从里面涌出来。
每一张都是年轻姣好的面孔,却没有一张属于他苦苦寻找的人。
周沉手心里的汗早就被外面的风吹干了,他用夹着烟的那两根手指擦了擦额头,掐了烟站起来,抬眼间却睨见人群中闪过一道白色人影,长而顺的头发一直垂到后腰间……
周沉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都涌到了脑门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顺在人群中,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前,宽热的手掌重重拍在她的后肩上。
“何欢…”
女孩被人重拍了一下之后迅速回头。
周沉定住。
“先生,你叫我?”那根本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抱歉…”周沉难得口齿笨拙,刚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方秦打来的电话。
“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他赶紧将手收回来,那女孩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甘心地离开。
“喂…”
“周先生,我打听到了,何小姐上周确实回过一趟学校,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毕业证书也一并提前领了。”
“毕业证还能提前领?”
“照理是不允许的,但校方领导之前知道她跟您的关系,所以对她就特别关照了。”
周沉站在散开的学生群中狠狠闭了闭眼睛,抽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疏忽了。
何欢平时看着稀里糊涂,可真要办成一件事绝对不会含糊。
他应该早就料到这丫头不会来参加毕业典礼,如果她真有心躲着自己,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找到。
“周先生……周先生?”
“我知道了,先这样,挂了。”
周沉在回公司的路上接到于玮彤的电话。
“怎么样?见到何欢了吗?”
周沉握住方向盘,沉了一口气:“没有,她没出现,学校说她上周就去把证书领走了。”
“怎么这样啊!”于玮彤也有些接受不了,不过这么看来那丫头真是诚心要躲着周沉了。
于玮彤又想起那晚周沉在西餐厅里落寞的样子,不免又有些同情起来。
“周先生,您也别太着急了,你和何欢之间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之前您跟她离婚可能真是伤到她的心了,所以脑子里一时转不过来,等她有天想明白应该会主动跟您联系。”
这分明就是宽慰哄人的话,更何况周沉根本等不了了。
这段时间对于他而言真是痛苦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期待与痛苦中度过。
“或许我还没等到她联系我就已经先疯了。”周沉的话语挫败,语气有些自嘲,于玮彤作为旁观者听了都甚觉酸楚不堪。
为什么明明相爱相惜的一对人,最终会弄成这样的结果?
……
周沉挂了于玮彤的电话,心里一阵烦躁不安,仿佛全世界都荒了。
原本他还寄希望于毕业典礼,这是他站在茫茫荒野上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标杆,可现在毕业典礼结束了,何欢没有来,唯一的标杆也消失了。
周沉长吁一口气,习惯性地打开车里的音响,流畅的钢琴曲飘出来,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真是越想念便越烦乱,连音乐都跟他作对吧,音响里流出来的音律是他所熟悉的那首曲子——《卡布里的月光》。
曾经可以治愈他烦乱的曲子,如今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带有穿透力,像利箭一般穿过他的心脏和身体。
周沉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的车影和人流全部融合交织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开车开不下去了,这样很容易出事,于是放慢车速将车子停到了路边上。
音响里的音乐还在继续。
周沉疲惫地弯腰趴在了方向盘上,手背托着自己的额头,耳边是熟悉的旋律。
卡布里的月光。
何欢曾有次搂着周沉的脖子撒娇过,她说如果她能够把教师证考下来,就让周沉陪她去卡布里玩一次。
周沉忍不住苦笑,他愿意抽时间出来陪她去呢,可是她现在人在哪里?
人在哪里呢?
周沉将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来,前面行人照旧,车流照旧,车子里的钢琴声也照旧。
唯独何欢不在了。
他又嘘了一口气,仰头倒在皮椅上,脑中一闪,像是突然抓住了某个思绪。
等等。
她想去卡布里,她说等她教师证考下来之后就去卡布里。
教师证…教师证!
周沉好像一下子又活了,他立即掏出手机又给方秦拨了过去,声音都在抖,却透着兴奋:“帮我尽快查出下半年教师证资格考试的日期和考场地点!我等你回复!”
十分钟后方秦就给他回了电话。
教师资格证考试是公试,由省教育厅统一组织考试,下半年的公试时间定在七月中旬,邺城的考点就在大学城内。
这消息就像是一针兴奋剂。
无论如何何欢应该还没本事通过教育厅去提前就把试考了吧,除非她自动放弃,但依周沉对何欢的了解,她应该不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况且之前她为了备考确实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周沉相信她那天肯定会去参加考试。
周沉那天没有回公司,开车直奔回家。
他记得何欢在网上报名教师资格考试的时候用的是自己书房里的那台电脑,果不其然,他开机后进入报考网页,上面已经有用户名和密码登陆历史,直接点进去便能看到何欢所有的资料和考试信息,而现在已经临近统考时间了,后台也已经将她的准考证上传了上去。
那一刻简直无法用“激动”这个词来形容周沉的心情。
他将电脑合上,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忍不住笑自己,周沉啊周沉,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被一个丫头弄得方寸大乱?
那半个月对于周沉而已又是一轮煎熬,期间老爷子那边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下了最后通牒。
江秀瑜也拐弯抹角地联系上他,话里没有任何责怪周沉的意思,只说是何欢自己不懂事,居然隐瞒怀孕的事,可她联系周沉的目的无非也就是打听何欢的消息。
两周之后便是教室资格考试的时间,确切而言是心理学和教育学两门课的考试时间。
周沉从网上将何欢的准考证打印了下来,上面清晰写着她的考场地点和座位号,所以周沉这次来“截”她更加具备准确性。
可惜因为是省内统考,所以非本人持有准考证不能入内。
周沉便将车子停在考场门外等,为了避免被何欢看到,他还故意开了辆公司的车子,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停车位。
进考场时周沉便盯着门口,陆陆续续的考生进出,但却没有看到哪个背影像何欢。
考试时间从上午9点一直持续到中午11点。
周沉在车内坐了将近三个小时,抽了一整包烟,靠近11点的时候他索性下车出去,站在门口等。
交卷铃声响了一声,几个教室里开始有交完卷的考生走出来,人越来越多,周沉的心也越来越揪紧。
那真是一个极其残酷的过程啊,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失望,所以这次反而变得更加紧张,目光沉沉然然,却又害怕还是扑了一场空。
“何欢…”
耳边人群中似乎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难道是错觉吗?
周沉定住扫过去,几米之外的树荫下站着两个女孩子,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侧脸正对周沉,矮的那个却只是留给周沉一个背影。
他想果然是错觉啊,那背影根本不像何欢,最大的差异就是头发。
何欢有一头长而柔顺的黑发,而背对着周沉的那女孩子却只留了一头齐耳短发。
周沉失望地正欲转身,不远处那两个女孩子却开始说话了。
“你考得怎么样?”
“感觉一般吧,有几个知识点复习得不扎实。”
那声音……周沉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了。
梦里梦外,那声音他已经听了千百遍,可如今人就在眼前,他的脚步却一下子挪不动。
该如何上前,拍拍她的肩?
“走吧,先出去,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打车吧。”
矮个子的女孩子转身回头,抬眸间看到数米之外的周沉。
其实两人分开才短短两个月多月,可怎么感觉像是隔了几辈子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