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连翘给全子打了电话:“我明天应该就走了,晚上要不请你吃顿饭吧,上次山体塌方幸亏你照顾我,一直没机会跟你好好道个谢。”
全子似乎在那头想了一会儿:“好吧,但可能下午我赶回镇子要很晚了。”
“没事,我等你。”
连翘挂了全子的电话便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啥可以收拾,她这次来只带了个很小的箱子,将这几天穿的换洗衣服装进去,目光刚好瞟到箱子隔层防水袋里露出来一个藏青色的格纹边角。
她将边角抽出来,看到方巾角落里的那两行字,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情绪似乎一下子都坍塌了……
这是冯厉行昏迷期间她守在ICU门口新绣上去的,整整绣了两天两夜,上面每一针每一线都含着她的坚定。
当时她就想,不管冯厉行怎样,她都不走了,如果他醒,她便好好呆在他身边,如果他长睡不起,她就守着他,这辈子也不会嫁人了,独自把安安和二宝抚养长大。
只是没有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因为昨夜几乎没有合眼,连翘下午在房间倒是饱饱的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靠近5点了。
山里的天黑得早,天际已经灰沉沉一片,全子没有打电话过来说什么时候到镇上,不过连翘也不急,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出去。
小镇也就那么大,这几天连翘都已经把它逛透了,记得离小旅馆不远的街角口有家酒楼,所谓酒楼其实也不过是稍规整一点的饭馆,与城里的大酒店肯定没法比,但相对于镇上其他小餐馆,那里也算很体面的地方了。
连翘走进酒楼看了一圈,里面挺空,几乎没什么客人,不知是因为饭店没到还是因为没生意。
服务员却特别殷勤,见连翘气质不俗,都跑过来问她是不是要吃饭,连翘没法拒绝她们的热情,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将酒楼的名字发给了全子。
全子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幕完全黑掉,街上也已经没几个行人。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今天没在镇上,刚赶过来,有些晚了。”全子气吼吼地跑进酒楼,亮堂的灯光将他有些黑的脸照得特别精神。
只是可能跑得急了,他额头上居然还有汗。
连翘却丝毫不介意等了他这么久,反正自己也没地方可以去。
“坐吧,我也刚到。”她扯了一个善意的慌,可是桌上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出卖了她。
全子不是没看见,他之前就看出连翘不对劲了,况且连翘手里还夹着半支烟,雾气把她的眼睛都熏红了。
服务员见她等的人总算来了,立马凑过去递菜单,连翘随手翻了翻,懒得点,又递给全子,自己继续抽烟。
全子随便点了几个菜,问连翘还需要什么吗?
连翘想了想,将烟掐了:“有酒吗?要不我们喝点酒?感觉今天挺冷。”她还呵呵笑了一声,通红的眼睛看着特渗人。
全子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些发愣,好久之后才问她:“你想喝什么酒?”
“就上回山体塌方的时候你在车里给我喝的那种白酒,味挺烈,喝了人暖和。”
全子略显尴尬:“这种酒楼应该没有那酒。”
“那算了,不喝吧。”连翘有些扫兴,全子都看在眼里,她想喝酒不是因为天气冷,分明是因为心里有心事,这些他都明白,于是将车钥匙扔到桌上:“要不我出去给你买吧,附近的小卖部应该有。”
全子还真把酒买来了,最普通的那种竖长玻璃瓶,买了两瓶,用牙把瓶盖子咬开,给连翘倒了小半杯子。
连翘不干了。
“给我倒满!”
“这酒有五十多度,烧刀子!”
“我知道,烈的好。”
烈酒浇愁,她心里已经快疼得不行了,还不允许她喝点酒么?
全子没辙,只能帮她倒满,她皱着眉一口气就喝掉了大半杯,胸腔里火辣辣地滚烫,好像这样可以把疼痛都一起烧掉似的。
那顿饭连翘几乎一直在喝酒,全子一开始还会试着劝她几句,可到最后索性也由着她去了,陪她倒了一点,她却不舍得给他喝,抢了他的杯子过去。
那时候连翘其实已经醉掉了,支着胳膊趴在桌上,脸红扑扑的,眼里却浮着湿气。
那样子的连翘多好看!
全子有些痴了,用手去推她,问:“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连翘赶紧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久?”
“因为明天我就要走了,我要回去了!”她咯咯笑着,迷离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声音很轻快,可表情明明都写着痛苦。
全子知道她心里肯定藏着事。
“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讲什么?你要听什么?”连翘又笑了一声,难受得手臂也支不住了,整个人趴在桌上,手里的酒杯被她贴在滚烫的脸颊,下巴削尖,看着特别让人受不了。
全子忍不住将手伸过去,想触碰她一下,可连翘突然抬头,楚楚的眼睛盯着他:“我都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了,知道为什么我要赖在这里不走吗?因为我害怕回去,回去之后他就要跟我离婚了,这次是真的,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特别可怕,所以我才要逃出来……”
语无伦次,但全子听懂了,不再说话,将手缩回来。
后半场全子也陪她一起喝,喝到桌上的菜都已经凉了,厨师已经下班,全子只能喊了一碟花生米。
两人就着一碟花生米又喝了大半瓶,酒楼已经早过了打烊的时间,但他们不走酒楼又不能赶他们出去,到最后就变成所有服务员都坐在厅里看着他们喝。
他们也无所谓,越聊越起劲,花生米就着劣质白酒,服务员一个个怨恨的眼神恨不能在他们身上戳出几个洞。
直到酒楼的玻璃门被人再度推开,一个高挺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先生,抱歉,我们酒楼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喊了一声,可那男人似乎完全不理,直直地走到连翘桌子前面。
连翘一手抱着酒杯,一手趴在桌上,笑语嫣然,醉醺醺地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一点点靠近,面容清晰起来,是冯厉行,可是不可能啊,他怎么会来这里?
连翘伸手戳着冯厉行的脸,咯咯笑着跟对面的全子说:“我好像真的醉了,居然出现幻觉。”
冯厉行俊目森冷,看着喝得一派糜烂的连翘。
深夜,小镇,她居然如此有说有笑地在餐馆跟个男人喝酒聊天!
冯厉行的火都发不出来了,只是走过去一把将烂醉如泥的连翘从椅子上拎起来,连翘也没反抗,因为喝得实在太多了,意识完全断片儿,所以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
全子这才看清冯厉行的样子,很年轻,很出众,只是表情看上去很寒戾,像是跟连翘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是谁?放开她!”全子还有些神智,他认得这不是上回在山里见到的男人,上回那男人年纪要比他大,面容也比他清雅。
冯厉行却不说话,狠狠瞪了全子一眼,半扶着连翘出去。
服务员也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冯厉行抱着连翘快出门时才想起来还没结账,赶紧跑过去:“先生,这位小姐还没埋单!”
冯厉行眉头打结,但也没有说什么,支着连翘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纸币便拍到旁边的桌子上。
全子看到连翘挂在椅背上的一件黑色毛衣,毛衣是他前几天给连翘披回去的,但外面挺冷,于是拽了毛衣便追出去,可追到门口的时候他便停了脚步。
冯厉行正搂着连翘过马路,街对面停着一辆银灰色奔驰,里面的司机见到冯厉行过来,立即下车替他开了后座车门,冯厉行再扶着连翘把她先塞进去……
就这么一个场景,全子便不去追了,傻愣愣地站在酒楼门口,头顶彩色的灯牌映出他满脸落寞。
车上的连翘安稳。
她是真的喝醉了,将脸贴在冯厉行胸口,那里有她熟悉的温度,可是贴着又觉得不过瘾,忍不住将手去圈他的身子。
冯厉行哼了一声,将连翘的手臂扯下去。
窗外是小镇萧条的几盏路灯,司机问他去哪里?
他看了连翘一眼:“在镇上先找个能住的地方!”
“嘭-”一声,连翘被冯厉行扔到硬硬的床板上,后背撞得挺疼,酒倒是醒了一点,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房间和吊灯…
这哪儿啊!不是她之前住的小旅馆!
连翘缩着腿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站稳,一个身影扑过来,冯厉行一手将她再次推回床上。
连翘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瞪大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人。
发白的脸,寒漠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在看,盯得她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你…怎么在这里?”
“对,我怎么在这里?”冯厉行的声音似乎比眼神更冷,“我真是不该来对不对?来了就坏你的好事,你看你都跟男人喝酒喝成这样了,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跟他滚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