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厉行的车子刚停入车位,浣葛山庄前院门房已经看到,立即打电话给周管家。
周业很快迎出来:“冯少爷,您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周鸿声呢?”他冷言问。
周业不紧不慢地回答:“老爷刚吃过晚饭,这会儿应该在沁芳池那边喂鱼。”
冯厉行也没多说,直接从前院往池子那边走,周业见他形色匆匆,知道应该是出了大事,因为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这点跟周鸿声很像,周鸿声年轻的时候处事也极其冷静,感觉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正襟坐在那里,只是这些年老了,老了就难免心思乱想,再加上周围没有什么亲热的人陪着。
想想觉得人生也是无趣,就算周家有万世产业,周鸿声到了这岁数也不过是一个孤寡老人,迟暮之年的老人就特别容易没有安全感。
周业看着冯厉行消失在小径上的身影,不由摇摇头。
这个周家长孙,周鸿声心尖上最疼的人,何时才愿意回来认祖归宗?
冯厉行疾步走到沁芳池,果然见周鸿声站在池边喂鱼,手里拿了一个青花瓷的小钵,钵里装着一点鱼食。
听到身后小径的脚步声,他也没回头,撒了一把鱼食到池子里,看着许多锦鲤都围过来争食。
“周业,你觉得这些小鱼争来争去有意思没?不过是一捧饲料,抢得你死我活,你看,肚子都翻过来了…”
冯厉行往池子里看了一眼,果然成群的鱼挤在一起,咕嘟咕嘟吐着泡争抢鱼食。
“咳-”他轻咳一声。
周鸿声这才发觉过来的不是周业,回头见冯厉行站在身后,脸上难掩喜悦之意。
“是厉行啊,什么时候来的?这周管家是越老越糊涂了,你来了也不差人通报一声!”顿了顿,朝冯厉行走近,“晚饭吃了吗?没吃我让厨房那边送过来。”
“不用。”冯厉行掩着半唇嘴的拳头放下去:“我刚到,有急事找你。”
“急事?”周鸿声不紧不慢,“能够让你说成急事,那这事肯定小不了,说吧,什么事?”
“能否帮我在清骆会再打听一个人?”
“你怎么还在跟清骆会的人纠缠不清?”周鸿声指责的口吻中带着些许担忧,但见冯厉行目光沉定,他也只能叹口气,妥协,“说吧,这次又要打听什么人?”
“名字我还不知道,但应该姓向,别人喊他向爷…”
“向爷?”周鸿声似乎很惊讶,“你得罪的人是他?”
“没有,我跟这人没有来往过。”
“那就好。”周鸿声松了一口气,又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鱼食,接着说,“这人不用打听了,我知道,他是清骆会的主事,不过外道人很少知道他,我也是偶然在饭局上听人闲聊说到过一次,据说此人心狠手辣,所以我希望你别跟他有过多来往,免得惹祸上身。”
冯厉行眼光一点点变暗,池面上的鱼食被抢夺一空,池子里的鱼也开始慢慢散开。
他忍不住从周鸿声的小钵里抓了一把又扔进去,刚散开的鱼瞬间又聚到一起,翻滚挣抢,原本平静的池面又激荡起来。
谢从凉后半夜才抵达邺城。
冯厉行亲自去接机,一黑一白两个男人从到达大厅出来,月色森森,一同往地下车库走去。
“现在情况怎么样?”谢从凉问。
“对方给我打了电话,要我交出裴潇潇。”
“用裴潇潇换安安?”谢从凉冷笑,“算盘打得很精。”
“可惜我没答应!”冯厉行的笑容更冷。
谢从凉都开始有些佩服这个男人,他心里似乎永远都有一局棋,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棋在哪里,没有人能够打乱他的棋局,就算对方用安安威胁他也没有用,更何况安安并不是他的软肋,他不可能为了安安而打乱整个计划。
可是如何被抓的是连翘呢?
谢从凉居然有些好奇起来,若换做是连翘,这男人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冷静?
“安安对连翘很重要,所以绝对不允许让安安有事。”谢从凉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也带着一定威慑力。
冯厉行反而轻笑:“安安对你不重要?他可是你的儿子。”
“可是你知道这件事我不能插手太多,毕竟条子也牵扯在里头,我身份特殊,所以只能在暗处。”
“所以这也是他们敢对安安下手的理由!他们知道你暂且拿他们没办法,况且又是在邺城,所以才劫了安安,利用安安威胁我说出裴潇潇的下落!”冯厉行简单解释一番。
谢从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挺厉害的啊,我们这道上的规矩都被你摸透了。”
“不用摸,虽然我与你道不同,但很多原则是具备共性的。”
这起案子到目前为止已经牵扯了太多,杨钟庭,杨钟庭背后的清骆会势力,谢从凉,谢从凉背后的长乐门,最后是刑警,也就是谢从凉口中所说的条子。
清落会与长乐门各占一片天地,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所做营生也全然不同,基本没有利益纷争,所以不可能为了杨钟庭的私人恩怨闹到两派相斗的地步,况且这件事牵扯到条子,双方也不会轻易行动。
挟持安安大抵是因为杨钟庭发现裴潇潇没死,一时急坏了,才想了这个下下之策。
“现在裴潇潇那边安全吗?”
“应该很安全。”冯厉行说话间掏出一支烟递给谢从凉,自己也抽了一支点上,“黄律师给她申请了污点证人保护,暂时她不会有危险,所以目前而言,只要连翘不到他们手里,一旦拘捕令下来,杨钟庭就逃不掉了。”
“可是安安还在他们手里!若对方是亡命之徒,保不准会对安安下毒手,你这着棋未免太险了点?”谢从凉觉得冯厉行未免太过于自信。
可冯厉行冷眉一扬,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谢从凉,“向来都是险中才能求胜,况且我已经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把裴潇潇交出去,杨钟庭始终是个祸患,他多活一天,连翘就多一分危险,而我绝对不允许她发生任何事。”
“你的意思是,宁愿牺牲安安,也要把杨钟庭揪出来?”谢从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开始冒出寒气,再看眼前的冯厉行,穿着白色衬衣站在月光下,面色如常,可黑眸中的冷光却不似一般人。
这男人太可怕了,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心里始终有笔清清楚楚的帐。
“你不能这么做,如果连翘知道她会恨你一辈子!”谢从凉气得将烟踩灭在脚下,“安安对她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如果安安出一点点差池,她会先杀了你再杀了自己!”
呵斥的声音在空荡冷清的停车场搅起一片回音。
身后一直跟着谢从凉的人看到两人表情不对,立即戒备地冲过来将冯厉行围在中间。
冯厉行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蛊惑地摸着下巴冷冷笑了笑:“这是我的决定,况且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我都没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从凉努力地沉住气,握了握拳头。
冯厉行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箭在弦上,已经收不回弓。
“都散开,让他走!”谢从凉手指挥了挥,冯厉行身后的人全部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他笑着向谢从凉稍稍点头:“谢谢,照顾不周。”遂自己坐进车里径自驶离。
“莲丫头从哪儿给自己惹了这么个禽兽?心比我还狠!”谢从凉唾了一口,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连翘给冯厉行打了很多电话,他都没接。
多硬的心哪,居然一个都不接,连翘恨得眼泪都淌不出来了,只能躺在床上喘气,看着头顶的那盏宫廷古董水晶灯,眼底洒下一片亮晶晶的光。
冯厉行将手机调成静音,看着“陆连翘”三个字在屏幕上亮了又闪,闪了又亮,他却只能握拳顶住自己的额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却始终不敢接。
连翘再度收到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次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安安缩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身下是白色的床单,上衣被人脱掉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脖子,手臂和肚子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肿胀一片……
“啊……”
守在门口的大庆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凄厉尖叫,像是连翘在里面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
旁边下手赶紧问:“大庆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大庆咽了一口唾液:“不要轻举妄动,这女人点子很多,当心受骗。”
“可刚才那声音叫得实在是…”实在是毛骨悚然啊,旁边的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大庆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先别乱了套,再等等,等等里面有没有别的动静。”可一整个下午,屋子里都没有再传出一点动静。
可没动静大庆又急了。
这姑奶奶可是谢从凉的心肝儿啊,稍有差池谢从凉回来还不得把他们都削了,可又不敢开门进去看,因为都知道这女人精得跟狐狸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饭点,厨房那边的菲佣端了饭菜上来。
大庆朝身后的小弟使了眼色,大家在门口围成一个圈,他这才开了门跟着菲佣进去。
之前连翘砸碎的东西都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了,房间里除了家具基本没什么摆设。
大庆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往里头走,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但依稀可见床上蜷着一具身影。
“嫂子…起来吃饭了。”大庆讨好地冲床上的人喊了一声,头一别,示意菲佣把饭菜端过去,正准备转身出去,却觉身侧杀过来一道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