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江又笑了一声,很短促的一声,双手继续在膝盖上摩挲,似乎后面的话让他难以启齿。
“既然你这么问,我也就不再绕圈子…”
……
梁念贞在厨房听到客厅那边传来“哐啷”一声。
“什么声音?”她问身后的佣人。
佣人停了一会儿:“太太,像是什么东西被砸了,听着好像是杯子…”
“坏了!”梁念贞扔下手里的碟子就往客厅那边跑,果然老远就听到连翘和陆予江的争吵声。
“别指望我会帮陆清姿那个贱人,只要她在思慕一天,我就会跟你们作对一天!所以我不光会抢思慕的客户和市场,我还会抢思慕的分销商!”
“滚,滚出去!”
“好,我会滚,而且陆予江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踏进陆家大门,以后我跟陆家势不两立!”
梁念贞匆匆跑过来的时候,连翘已经拿了手袋冲出去。
地毯上一片茶渍,杯子碎在墙角边上,连翘买来的茶叶被踢得全部打翻。
“这种时候还跟她斗什么气?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她说?”梁念贞颇有些责怪陆予江的意思。
陆予江却缓缓倒在沙发上,脸色发白,嘴里很低微地喃喃:“我没办法,始终没有办法面对她……”
连翘一口气跑到车里,浑身发抖,支着方向盘才能勉强稳住自己。
手袋里的手机却在那时候响了,屏幕上显示香港那边的电话。
“余小姐,考虑得如何?后天思慕的陆总就到香港了,估计是来跟温先生谈续约的事,但温先生还是比较偏向于您的,昨天你们在房间聊得也挺愉快,但最后怎么那么早就走了呢?挺可惜的,扫了温先生的兴致,不过温先生刚才也说了,只要余小姐点头,昨天的事他既往不咎,而且保证后天让陆总空手而回。”
打电话的是温建良的助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连翘捏住手机,稳住自己又开始颤抖起来的身体。
那头迟迟得不到答复,挺轻挑地笑了一声:“怎么?还是没考虑好?圈内不都传余小姐做派开放吗,怎么这种时候倒装起矜持来了?温先生的话讲得如此明白,你若是明天不来,估计后天他就直接跟陆总续约了。”
连翘一听就急了。
“不要,不要跟思慕续约!”
“这要不要的,得看您的意思…”
那头又笑了一声,连翘捏住手机,转身又看了一眼陆宅的灯光,月色下发出淡白色,却沁人心脾。
“好,明天我会带着瞑色的合约去香港,至于时间和地点,你们安排。”
连翘从陆宅直接开车去公司拿了合约,回去的路上经过LA’MO大厦。
顶楼的那盏灯还亮着,她知道冯厉行应该还没下班,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皱着眉在灯光下工作的情景。
这男人是个矛盾体,冷的时候如寒风刺骨,热的时候又如烈火烤炙。
连翘便是贪恋他身上那种热,特别是抱着她的时候,皮肤上好像生了火,可以瞬间温热她的心脏和四肢。
而且每回两人缠绵完,她争着要去洗澡,他总喜欢一把将她又拖回去,双手双脚将她整个人箍在胸口。
“这么快抢着去洗澡干什么?不许洗,我要你身上一直留着我的味道…”
他缠着她说这种话的时候身上总是特别热,而且还带着刚才肆烈过后的汗渍,这么汗津津黏糊糊地一抱,身上全部沾了他的体味和汗液,可是连翘不嫌腻,甚至心里曾不止一次暗想过,若能够抛却仇恨,这样跟他黏一辈子也可以。
可是后来呢?后来她还是跟他分开了,安安和他之间,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安安,但分开的这段时间,她曾多次从梦里醒过来,转身一看,枕头上一道清冷月光,却再也没有那个愿意汗津津抱着她入睡的人。
连翘用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车子停稳,开门朝大厦走去。
冯厉行的办公室在三十六楼,但没有直达电梯,连翘知道他通常会走楼梯步行到三十三楼,然后再从三十三楼坐电梯下去。
连翘便坐在第三十三层的楼道里,等着冯厉行从顶楼下来,到时候她便可以偷偷看他一眼。
看他一眼就够了,因为过了明天,等她去香港见了温建良,她知道这辈子她与他之间都没可能了。
连翘坐在楼梯上等了两个小时,胃里开始疼,她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又舍不得出去找地方吃饭,怕吃完饭回来冯厉行便离开了。
好在她在手袋里还能翻出两颗薄荷糖出来,全部吃完,继续坐着等。
大约又等了个把小时,连翘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头顶的楼梯上响起对话声和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
“厉行,要不要去找地方吃点东西?我看你一下午都在开会,晚上又没吃晚饭…”这是王琦的声音,一改平日的阴冷,变得格外温顺。
冯厉行的声音却毫无情绪:“不了,太累,想早点回去……”
连翘一下子清醒过来。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曾经蚀骨飘在她耳边,如今却回荡在逼仄的楼道空间内。
连翘抬头看了一眼,三十五楼的感应灯已经亮了,说明他们已经到了三十五楼,连翘感觉从楼梯上站起来躲到墙沿的柱子后面,这样冯厉行走到三十三楼的时候便不会看到她,而是直接从安全门出去坐电梯……
连翘计划得好好的,然后听到“啪-”地一声,三十四楼的感应灯也亮了,王琦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快了快了,快到了……
连翘紧张得将手袋捏紧摁在胸口,正准备探头出去,结果……
“…butifyouwannacry,cryonmyshoulder…”
你妹!
连翘的手机铃声就在那个当口响了起来,突兀的英文情歌响彻整个楼道,然后这么一吵,三十三楼的感应灯也亮了,
“谁?谁在楼下?”王琦先问,接着连翘听到沉闷的皮鞋脚步声从头顶追过来。
“厉行,厉行你去哪儿?”王琦跟在身后追。
楼上一阵脚步声,连翘头皮都麻了,直接用手臂摁住手袋,闷头往楼下跑,但冯厉行腿多长啊,几步就跨到三十三楼了,扶住栏杆一眼就看到了正蹬蹬蹬往下溜的那个背影。
“站住!”他朝下面吼了一声。
连翘一听跑得更快。
冯厉行见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嘴里“fucking”地骂了句,继续往下追,眼看就要被他追上,连翘更心急,踩着高跟鞋两层台阶一跨,结果鞋跟一崴,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陆连翘!”冯厉行大声吼出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惊慌。
追过来的时候连翘已经从地上自己爬起来,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扶住扭到的脚踝,脸埋着,垂下来的刘海刚好遮住大半个脸,所以冯厉行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跑啊,继续跑!”他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台阶上,将手插进西裤口袋,像是逮到猎物的豹子,拽拽地这么说了一句。
以为这只小野猫会像平时一样反抗或者狠狠回刺,可面前的女人却突然抬头,下唇被她咬着,小巧的脸上满是泪渍。
那么隐忍又委屈的模样,一下子就触动了冯厉行心口那根弦,仿佛他又看到了五年前那个跌入他怀中,咬着下唇无措又害怕的陆连翘。
就那么一会儿,他眼中的冷意稍稍收去,遂即染了一些柔意。
那时候王琦也追过来了,刚好看到两人相对的画面,当时连翘坐在地上,神情痛苦却又倔强,眸子冷飕飕地盯着冯厉行,而冯厉行站在上一层台阶上,高大的身影对着她,居高临下。
“余小姐……”王琦很惊讶,问,“你怎么会在这?”
这问题问得连翘更尴尬,再转眼睨了睨冯厉行,他眼睛半眯,已经浮出一点笑容了,还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过来办点事,不想坐电梯。”好牵强的借口,不过无所谓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撑着墙面强行站起来,也不顾脚裸撕心裂肺的疼。
冯厉行就那样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看着她龇牙咧嘴地转身,再一步步扶住栏杆艰难地挪步子,可刚走一层整个人便因为疼痛往一旁斜。
“小心!”
冯厉行条件反射一般冲过去从后面支住她的上半身,一手扶住她的后腰,另一手圈住她的胸口。
动作贴近又暧昧,连翘一下子就闻到他身上好闻又熟悉的体味。
“就这么想逞能?”他还是维持抱住她的姿势,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
连翘酸得赶紧别过去头深呼吸。
正尴尬之时王琦已经走了过来,冷冷地将连翘打量一番:“脚好像肿了,能走吗?”
“能!”她抢白。
“那你试试!”冯厉行气得一下子松开她的手臂,因为失去重心她整个人又往一边倒,情急之下她只能自己攀住他的手臂。
这男人是故意的!
连翘愤愤戳他一眼,正想骂,可他却上身一底,等连翘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横抱在怀里。
“你去把车开到楼下大门口,我先送她回去!”冯厉行命令般回头对王琦说了一声,很快将连翘抱出楼道。
电梯一层层下去,漫长却又短暂的三十三层。
连翘乖乖躺在冯厉行怀中,看着液晶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心里的忧伤和难过却不断加重。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自从上次颁奖礼之后好像连翘就没再见过他,可是他的五官和模样已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夜深人静之时便会冒出来,连同思念一起将她吞噬。
连翘贪婪呼吸了一口气,头歪着枕在冯厉行的臂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这么贪念的味道,恐怕以后她再也闻不到了。
“冯厉行,我不想回家,我想去你那里……”
就让她再贪恋一次吧,再给她一夜时间,等过了明天,等她去香港见了温建良,她便不会再与他见面,所以连翘将脸半埋在冯厉行胸口,口气温羸地说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