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护士将安安推进手术室,门上的警示灯照亮,连翘还站在原地。
“莲丫头,安安会没事。”谢从凉从背后挽住她快要倒地的身子,怀里瘦弱的身躯开始不断颤抖,越抖越厉害,最终回过身,扑到他怀里。
“谢从凉,如果安安的先心病治不好,我死了肯定会下地狱,肯定会!”
连翘在谢从凉怀里躺了几个小时,全身虚弱得如一枝软柳。
直到手术室的灯灭掉,医生从里面出来,连翘才再次活过来,跑过去缠住医生。
“怎么样?安安怎么样?”
医生卸下口罩,笑着松了一口气:“很成功,各项指标都很好,如果后期疗养得当,他的先心病会得到很有效的控制。”
一句话瞬间让连翘心里几年的包袱减轻。
她笑得掉下泪来,一个劲地跟医生说谢谢。
谢从凉也替她高兴,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安安没事,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整天了,又不肯吃东西,我现在先送你回家休息?”
“不了,我还有事,等安安转到病房之后我就走,晚些我再过来,麻烦你帮我看一会儿…”
她还要赶去风尚大典现场。
虽然时间很赶,但是这次机会是她付出诸多艰辛才得来的,岂能轻易放弃。
谢从凉派了一辆车送连翘回去换衣服化妆,那辆车再送她去风尚大典现场。
连翘知道自己这几天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妆化得很浓,还刻意选了一件色彩明艳的礼服,这样可以显气色一些。
到活动现场的时候红毯已经走完一半,她本不是什么风头人物,所以草草走一遍,也没有太多人关注。
内场那边,好多艺人都在签字板前面摆POSE给媒体拍照,连翘无心弄这些,真准备打电话给宋微言,却无意在衣衫鬓影中瞥到一道熟悉身影。
裴潇潇?
一袭冷傲性感抹胸小黑裙,先前仙气十足的长发已经剪短,再搭配浓艳的妆容,虽与之前的玉女形象大相径庭,但不是她又是谁!
连翘知道她前段日子已经出狱,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恢复元气在公众媒体面前显身…
不简单啊!连翘在心里感叹,却见裴潇潇转身轻睨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虽然隔着人群和灯光,但连翘依旧能感觉到刺骨的冷,不仅冷,还带着恨和蔑意。
连翘懒得理会,回敬她一个笑脸,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到一位穿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朝裴潇潇走去,两人贴近,她很快便亲密腕上那男人的手臂,随后又是一道冷光朝连翘射来,只是这次裴潇潇的眼神中已经带了得意的挑衅……
好吧,连翘终于明白为何裴潇潇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却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因为她挽着的那个男人,是杨钟庭。
只是地位和财富真的这么重要吗?
杨钟庭都已经快六十岁,按年龄算当裴潇潇的爹都可以,而且圈内盛传杨钟庭在那一方面有些变态的癖好,裴潇潇居然连他都敢沾?
只能说,欲望太强烈,可以让一个女人突破一切底线……
“余总监…”身后传来宋微言的声音。
连翘回头,立刻眼前一亮。
宋微言是连翘临时叫来现场的,因为安安做手术,连翘决定临时安排她代表瞑色出席风尚大典,这丫头身上的礼服也是库里的一件样衣,去年的款式,褐色印花长裙,虽然颜色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老气,但胜在她年轻底子好,配了浅淡的妆容,居然也别有味道。
“不错嘛,没看出来我手里还带了这么一个潜力美女。”连翘满意地拍了拍宋微言的肩。
宋微言立刻害羞地低下头:“余总监您别取笑我了,我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活动,鞋子都是问朋友借的,就怕丢瞑色的脸。”
“不丢脸,你这一身全穿对了,至少可以打85分!”
“只有85分啊!”宋微言有些失望。
连翘笑着鼓励:“知道剩下那15分差在哪里吗?差在你的气势,你看你走路眼睛都盯着脚尖,再好看的衣服都穿不出气场了。”
“可是我怕啊,怕出错,怕得罪人,又怕哪里不对让人看笑话!”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怕!那些人也不是洪水猛兽,而且你必须有自信,必须相信自己比所有人都漂亮!”
连翘教了教,宋微言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致又问了下盛典的情况,宋微言一一报备,了解下来还算欣慰,瞑色设计的几款礼服都受到了圈内专业人士的一致好品,倒没枉费连翘前阵子累到胃出血住院。
“那你在这里再玩一会儿,我转一圈就回去。”
“可是一会儿盛典就要开始了,你不出席?”
“我到不到场无所谓。”反正她又不是明星艺人,设计师在这种活动中基本就等同于幕后人员。
连翘暂别宋微言,随手拿了杯酒在场内闲逛。
遇到相熟的媒体或同行从业者就聊两句,看似漫步目的,但潜意识里她的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搜索,不肯放过每个穿白衬衣的男人。
可是一圈下来,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连翘略有些失望,却又安慰自己,以他的身份,大概不会高兴来参加这种活动。
草草转了数个小时,礼堂那边庆典已经开始。
连翘打算先回医院,却在签到处看到几个记者正在围着弋扬和陆清姿作采访。
她赶紧闪到一边,趁自己还没被那两人看见。
那段采访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连翘躲在角落里喝光了手里的那杯红酒,好不容易撑到弋扬和陆清姿离开,她正准备走出去,可步子一动,胃部剧烈的抽痛……
不行,连翘撑住柱子,缓了缓神,头却开始晕得厉害,只觉得一口腥味往外翻…
“余小姐…”
连翘忍着恍恍惚惚回头,模糊的视线中晃着一道熟悉身影。
她虚弱“嗯”了一声,眼前开始发黑,手里的空酒杯滑下去,“嘭-”的破碎声,连翘一口血全部喷在碎玻璃渣上……
“余小姐,余连翘!”
周沉一臂揽住连翘倒下来的身子,抱着就往外跑。
当时很多人都被吓到了,只看到周沉抱着一个女人从外面冲出来,女人穿的鹅黄色裙子上面全是血迹。
有胆子大的记者追着周沉在旁边不断拍照。
周沉一贯温雅冷静,很少冲人发火,可那天在场的人真正见识了他“龙颜大怒”的气势。
“如果谁敢再敢拍一张,我绝对让他在记者这一行混不下去!”
结果所有记者全部灰溜溜停住,看着冯厉行抱着怀里那女人穿过长长的红地毯,步伐匆忙地步下几十层台阶,消失在月色里……
后来周沉跟连翘开玩笑。
“我估计和你真的八字不合,每回你见我都没好事,第一次是我错拿了你的箱子,第二次你掉进了游泳池,第三次你从山上滚下来,第四次胃出血复发……”
是的,连翘溃疡还没好的那副肠胃啊,因为安安手术情绪过度紧张劳累,再次复发了……
这次复发来势汹汹。
在急症室里她又呕了两次血,那件真丝礼服几乎被冷汗浸湿,可是即使痛苦成这样,她在病床上半梦半醒间,还始终握住周沉的手,一声声喊着冯厉行的名字……
冯厉行接到周沉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在电话里听完周沉简单的叙述,他立刻叫司机掉头,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冯厉行抵达病房的时候连翘还没有醒,手上挂着点滴,鼻子里接着氧气管。
周沉就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前面,双臂撑成一个三角形,额头抵在指尖上,头微低,似乎正在纠结什么很困惑的问题。
“周总……”冯厉行开口。
周沉的沉思瞬间被他唤醒。
“来啦。”像是自言自语,又站起来将椅子拉开,看了眼床上的连翘,自嘲般笑了笑:“胃出血复发,在活动现场晕倒了,刚才还呕了两次血,医生说情况有些严重,所以应该会要留院观察一段日子…”
这话像是在交代冯厉行什么。
冯厉行点了下头:“好,知道了,谢谢!”
“不用谢,那你守在这里吧,我先走了。”周沉略有些颓疲地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冯厉行又叫住他。
“我刚才那句谢谢是谢你给我打电话。”
“那就更不必谢了。”周沉再度转身,温雅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苦涩的笑,“她在急症室抢救的时候半昏半醒,但嘴里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所以我想她应该很想见你…”
……
周沉走出住院大楼的时候重重呼了一口气。
好像已经太多年没有出现能够让他紧张的人,也太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无力适从。
或许真的是年龄增长,到了这年纪,在某方面的果敢决断已经大不如前。
他站在台阶上,又转身往那间病房看了一眼,随后慢慢踱步往停车场走。
还未走到自己车边,不远处的一辆红色跑车便先开了门。
苏卉从车里走出来,一身露肩黑色拖尾礼服,就那样赤条条地站在风口里。
“你怎么在这?”周沉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