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梵大厦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行政部门发动了所有保安在大厅堵着,里三层外三层,沈春光从中间挤进去,因为是公司内部员工,所以刷了卡能够通行。
因为涉及藏毒案。且情节严重,上午警方已经来过公司一趟,相关人员均被带走,余下的人也完全没有心思工作了,唯独企宣部,因为这部门是公司对外的窗口。一旦公司出事,企宣部便是首当其冲。
沈春光进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诡异,大多数人都埋头不说话,只有平时负责与媒体接洽的员工在闷头打电话,电话内容可想而知,肯定是应付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
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呢?
外面天空阴沉,十一月底,云凌已经有些冷了,办公室里亮着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像是大雨将至,大山将倾。
沈春光走到自己的格子间,开了电脑,问后面的同事。
“钱经理呢?”
“钱经理?好像没来,说是生病了,请了病假。”
是了,这种时候中层都人人自危,不管你跟这事有没有关系,就怕警方过来把自己带走问话。
“那戚主管来了吗?”
“来了,在办公室。”
沈春光放下包去找她,推开门,戚洁正站在窗口打电话。
“…能否让你下面的人把新闻压下去…对。我知道就算你们不发别家也会发,但苏梵毕竟跟你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什么?老丁,话不是这么讲的。我知道你在那位置上也是身不由己。可做人做事总得凭良心……不不不,我不是在跟你训话…我只是……喂,喂!”
那边明显挂了戚洁的电话,戚洁似乎骂咧了一句,扶着额头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沈春光。
“戚姐…”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沈春光走进去。
戚洁叹了一口气:“看到了?公司里现在一团乱,几个能作主的高层都被带走了,中层人人自危,也不敢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围丽刚巴。
“可你还在为公司的事找人打关系。”
“我?呵……”戚洁摇头,拿着手机走到办公桌旁边,“我大学实习就进了苏梵,在这里做了十几年,如果没什么意外我是希望一直做到退休的,不想眼睁睁看着它垮掉。”
“垮掉?不会的!”沈春光不信,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
“事情你清楚吗?”
“让你看新闻你没看?”戚洁靠着桌子,网上铺天盖地全在讲苏梵运毒的事,沈春光看了,可是新闻内容都差不多。
“网上那些只是捕风捉影,我想知道一些更具体的。”
“什么更具体的?”
“比如曝光的石料是什么样子?比如为何苏梵在腾冲会有一间地下仓库?那边仓库的负责人是谁?还有,为何仓库会突然起火爆炸?”
沈春光问了一系列问题,戚洁看着她,眼神晃了晃,以为她要回答,说出来的却是:“你怎么知道仓库在腾冲?”
“……”
“新闻里似乎并没有说仓库的具体地址。”
沈春光只能呼口气:“现在这些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你知道多少?知道多少全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
“或许我能帮到一点什么。”沈春光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可某种感觉告诉她,那场火灾根本不像意外那么简单。
戚洁将手撑在桌面上,想了想,又盯着沈春光看了几眼。
沈春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干什么?”
“你和苏总之间…”
“朋友!”
“你不信任我?”
“不是。”沈春光笑,“真的只是朋友,但是很好的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沈春光的目光浮到窗口,窗口摆着一盆绿植,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在缅甸出事,苏诀在医院见到她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烧伤部位发生感染,缅甸的医疗水平又差,沈春光陷入重度昏迷,大概连医生都要放弃她了,可是苏诀握住她的手在病床旁边守了三天两夜。
沈春光醒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微弓着身子,将额头搁在她的手臂上,抬起脸,胡子拉渣,眼里全是红血丝。
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这种话根本就不可能从苏诀口中讲出来,他什么风浪没见过?
沈春光将目光从窗口又挪回来,看着戚洁:“我这条命是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所以他出事,我什么都能为他做。”
戚洁了然,然后是一副“就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的神情,笑了笑:“行,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但我知道的也不多。腾冲那间仓库也不在公司的物流系统里面,至于到底是高层从中运作还是有人陷害苏梵,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石料确实都出自苏梵在缅甸的玉矿,而这几年缅甸玉矿都是归苏总直接负责,所以这事若要追究,苏总的麻烦很大,至于火灾原因,从警方现场的调查显示确实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
“仓库具体地址在哪里?”
戚洁想了几秒:“这我也不大清楚,因为这次事情影响太恶劣,所以有些消息上面都是瞒着的,不过我刚给陈律师打了电话,他透露了一些消息,仓库在腾冲镇一个小村庄里,据说还是一个旅游景点…”
沈春光不由冷哼一声,果然在那里。
“你哼什么?”戚洁不明。
沈春光笑了笑:“是不是在银杏村?”
“对对对,好像是这地儿。”戚洁不免狐疑地看她,“你似乎知道很多事。”
沈春光也只能苦笑,她倒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陈律师的电话吗?”
“怎么?你想见他?”
“嗯,他对案子应该比较了解,我想问清楚,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他想办法带我进去见见他。”
“他…”
“…苏诀!”
“……”
戚洁也没再多问下去,有些事已经很明显,她从手机里翻了陈律师的号码出来:“他是苏总的私人律师,上午已经进去见过苏总了,不过你这么冒然跟他联系,他未必愿意见你。”
“我知道,但总得试试!”沈春光将陈律师的号码存进自己手机,抬头看了眼戚洁:“谢谢!”
“不用,举手之劳。”
“不是,我要谢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沈春光笑,拿了包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戚姐,你要是有什么进一步消息,麻烦通知我。”
戚洁点头,看着沈春光瘦白的脸:“知道,你自己注意,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
沈春光从公司出来,一路便给陈律师打电话,对方一开始没接,打了好多次才接通,可沈春光讲明来意,对方一口拒绝。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风头本来就很紧,律师当然不会轻易见与案情无关的人。
沈春光不依不挠,干脆弄到了陈律师家的地址,中午就开始在他楼底下蹲点。
一直蹲到晚上十点多才见陈律师的车回来。
沈春光几乎是一冲而上。
她其余什么话也不说,只要求进去见苏诀一面,陈律师却直摇头:“沈小姐,我不清楚你和苏总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案子在没宣判之前,所有涉案人员都不准保释,也不准见律师之外的任何人。”
“家属或者至亲也不行?”
“不行!”
陈律师一口回绝,扭头就要进楼道。
沈春光又追上去,她知道现在律师肯定什么都不愿意透露,可她只需要求证一点:“苏总这次是不是麻烦很大?”
陈律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可这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沈春光从小区出来的时候感觉步子都是浮的。
缅甸玉矿是苏诀在直接管理,曝光的石料均出自缅甸玉矿,就算她相信苏诀没有涉案,可警方不会信。
还有一个苏霑,他在美国就医,算是逃了一劫,可沈春光清楚苏霑绝对和这件案子有关系,但她口水无凭。
还有她在克钦邦营地仓库看到的那些石头,上面有苏家玉矿的编号。
还有关略,他曾多次问过苏家仓库的事。
还有昂莱的死,索明德的威胁,她被绑在那棵树上时,她听到关略似乎曾对索明德提过仓库的事。
“索将军无非是要仓库里那批货,我答应你,十日之内必定找出来给你!”
沈春光脑中一晃,仓库,货,难道就是指因为火灾曝光的那票货?
那么关略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一定知道什么!
沈春光掏出手机给那男人打电话,对方不接,她挂了再打,对方还是不接。
十多通电话之后,关略那边直接关机。
沈春光站在路口,凉风吹过,她不由哼笑一声。
原来这是一场局,她之前只窥见了一个边角,现在她要去揭开全局。
可是这个男人明显在避她,她就偏要见!
沈春光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喂…”
“喂,姐,你这么晚有事啊?”那边是中介公司小姑娘永远都如沐春风的轻快声音。
沈春光直接说明目的:“之前那套房子还在吗?”
“哪套?”
“公园里,26层!”
小姑娘似乎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哦那套啊,今天有人去看过,挺喜欢的,约了明天就签合同。”
“那就说明现在还在喽?”
“……”
“在是在,不过……姐,你不是嫌租金太高吗?”
“多少?”
“什么?”
“租金一个月多少?”
“不连水电费和物业费,一个月四千八。”
“行,那给我吧。”
“可我已经跟别人说好了。”
“说好了就回掉,我再加你一千中介费!”
“……”
中介公司上午九点才开门,小姑娘骑着电动车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沈春光已经站在那等。
秋日早晨的气温很低,前天下了雨又降了好几度。
沈春光裹着一件大衣站在雨棚下面,背靠着柱子。
小姑娘停好车去开门,老式的卷帘门,使劲往上提,边提她边说:“姐,你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嘛,你看外面多冷,我们这……”说完一抬头,沈春光已经转过身来,手里捏着烟,眼圈从嘴里吐出来,一张脸白得吓人。
小姑娘愣了愣,卷帘门“哗啦——”一声弹了上去。
沈春光扔了烟头:“走吧,我上午还有事。”
“……”小姑娘顿了一会儿才转神,屁颠屁颠又跑进店里,拿了钥匙和合同出来。
速战速决,沈春光进房子之后直接在合同上签了字,点了一万多块钱出来,现金,沉甸甸的一大叠。
小姑娘都有些傻了。
之前她一直苛刻租金,现在这么贵的房子居然说签就签。
“姐,你不需要看看屋里的情况,比如电器好不好用,比如…”
“不用了,我相信你!”
“……”
“先租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我还住,到时候再联系你。”
“……”
小姑娘将钥匙交给她,拿了厚厚一叠钱出去,关门的时候沈春光还站在客厅中间,已经又摸了一根烟点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
一层两户,双电梯,关略住的那套是大户,沈春光租的这套房间面积明显不如他的大,也就百来平米,不过装修还不错,家具家电齐全。
沈春光叼着烟,走到窗口,往下看便是楼下的绿化带,一大块空地,空地上停着几辆车子。
中午沈春光回了一趟宾馆,退了房,行李也不多,她叫了一辆车把东西搬到了公园里。
折腾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几乎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喉咙疼得像火烧一样,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片药便倒头睡觉。
睡到傍晚被电话铃声吵醒。
缅甸的号码,沈春光赶紧接起来。
“喂,齐大哥…”
齐峥一听沈春光那破锣嗓子的声音,立即问:“扁桃体又发炎了?”
沈春光没吱声,却问:“新闻你看了吗?”
“没看,不过事儿我都知道了,缅甸这边也已经传开,苏诀真进去了?”
“……”良久沈春光才“嗯”了一声。
齐峥叹气:“行吧,我来看看,能不能抽几天回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