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光到了水晶宫之后,柴露先带她去见范庆岩。
通往后堂的中庭门口果然立了“谢绝宾客”的牌子,两边走廊都站了好些人,虽然已经换了便装,但看肤色和身形便知是边境过来的缅甸人。
“将军过来了?”沈春光试探性地问。
柴露“嗯”了一声:“上午刚到的,这会儿正在贵宾包厢。”
沈春光的脚步不由沉了沉。
三年前苏梵在缅甸帕敢的玉矿发生塌方。死伤很严重,沈春光正好也跟着苏诀去了现场,当时就从苏梵外派在帕敢当地负责玉矿的人口中听到过“昂莱”的名字,说他教唆当地矿工闹事。
这也是沈春光第一次听到“昂莱”的名字。只是那时她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没有多问多去管,更不清楚昂莱是谁。什么身份,到底跟苏家有何联系。
那场爆炸发生之后沈春光一度又在帕敢镇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后来被辗转送去密支那接受手术,手术后被留在医院疗养。
疗养期间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关于“昂莱”的事。
三年前昂莱也只是克钦邦第一特区的指挥官,如今却是缅北三区独立军总头领。
沈春光三年前就知道苏家和缅甸独立军有些瓜葛,毕竟是在缅甸的地盘经营玉矿,不可能与当地政府和武装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当年苏家玉矿出事,死伤那么多人,昂莱借着矿工闹事想敲诈苏家一笔,当时苏诀和沈春光都在帕敢矿区。
那是沈春光人生一个转折点,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她记得特别清晰。
记忆中塌方事故发生之后,苏闳治和苏霑连夜飞抵密支那,老爷子要求苏诀去密支那与他汇合。说有急事要处理。而让苏霑去矿区料理事故后事。
当时沈春光还一度纳闷苏家人的处事风格真的很奇特。
苏诀人都已经在矿区了,为何老爷子要将他又临时叫去密支那,而再折腾着让苏霑来矿区?
后来沈春光才了解到,老爷子叫苏诀去密支那是为了与政府军洽谈。而让苏霑来矿区是为了安抚矿区这边的独立军不要借机闹事。
毕竟那场塌方死了逾一百多人,这种事故在国内便是灾难,加之缅甸政局动荡,政府军,地方武装,各种势力之间抗衡相存,苏家要在缅甸经营玉矿,各势力之间都不能得罪。
不过苏家和缅甸当地势力这些背后的动作都是沈春光事后才了解到的。
爆炸发生之后她接受了多次手术,从帕敢到密支那,又在仰光呆过一阵子。记叼布弟。
虽然每次手术都由齐峥安排,但苏诀都会尽量抽时间飞去缅甸陪她,有些工作上的事他也没有刻意隐瞒沈春光。
沈春光知道这几年苏诀与缅甸政府军一直有联系,但也仅限于工作上的联系,却没料到苏霑和独立军之间会有私交。
知道他们有私交也就在三四个月之前吧。
当时沈春光刚从缅甸回腾冲,“认识”了柴露和范庆岩,后又经他们介绍“认识”了苏霑。
苏霑头一回见沈春光也着实被惊了一下,因为她那张脸和死去的唐惊程长得太像,但范庆岩已经调查过沈春光的身世,也就腾冲镇上一普通人家的姑娘,背景清白,苏霑也没怀疑。
至于头一回见昂莱,大概是在她认识柴露的半个月以后,也是在水晶宫,柴露带她进了后堂专设的贵宾包厢,里头坐了好些人,苏霑也在。
当时的情形沈春光还记得,敞亮的包厢里一溜儿男男女女,男人喝酒,女人穿着清凉的衣服在旁边伺候,沈春光进去的时候包厢里的气氛已经很乱很暧昧了。
范庆岩就拉了她走到角落一个缅甸男人面前。
男人年纪不算大,四十多岁吧,面宽肤黑,身上是一件土黄色的短袖军装,身形偏胖,胸口依着一姑娘,穿着缅甸的笼基,一边往他嘴里塞水果,一边叽叽歪歪地说着缅甸语。
“来,沈小姐,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范庆岩就蹲下去在那缅甸女人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那缅甸女人大概是翻译,抬起身来跟旁边的胖黑男人聊了几句。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沈春光一眼,眼里当即冒光,挥手让翻译坐远一些,拍了拍自个儿边上的沙发,示意沈春光坐过去……
“你是缅甸女人?”这是昂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中文,不过很不标准。
沈春光也是在那天才真的见到昂莱,也知道原来苏霑一直和昂莱有私下联系,甚至范庆岩也牵扯其中。
不过那晚还出了一件乌龙。
昂莱大概是腻透了缅甸姑娘,肤色偏黑,身形干瘦,到底不如中国本土的姑娘来得水灵,所以见到沈春光这样水准的“缅甸籍”姑娘他就收不住了,当晚就要带她回酒店。
沈春光当然是不肯,她不是水晶宫的人,况且凭什么要让她去陪一个“死胖子”,可范庆岩又不敢得罪昂莱,叫柴露把沈春光拉到旁边的小包间,足足在里面当说客当了半个小时,说到最后沈春光还是不愿意。
柴露那性子也是急脾气。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叫了人过来要把沈春光绑酒店去。
沈春光没法子,只能赌一把,面红耳赤地挣着跑回贵宾包厢,泪眼婆娑地一下就扑到了苏霑怀里。
“霑少,杏儿不想去陪那个死胖子,你帮帮杏儿好不好……”
那一哭可把苏霑的心肝儿都哭碎了,更何况沈春光还带了那张脸。
男人吧,有时候他们的心理构造真的很怪异。
当初唐惊程当着众人的面一刀戳碎了苏霑的蛋蛋,这事后来被关略用一只玉麒麟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但这口气这笔账一直记在苏霑心里,特别是唐惊程向他下刀子时那股狠劲,苏霑做梦都梦到过很多回了,事后也一直伺机想要了唐惊程的命。
现在却好,恶狠狠的唐惊程死了,换了个千娇百媚的沈春光软着身子趴在自己怀里。
“…杏儿不想去陪那个死胖子,你帮帮杏儿好不好……”
沈春光这么一撒娇,苏霑当即就找不到边儿了,这张脸,梦里都出现过很多次的脸,现在要求着他帮忙,他当然要帮,当晚为这事苏霑就跟昂莱翻了脸。
范庆岩从中调停,两边不得罪,好在昂莱也不是“小器”之人,总不会为了一个沈春光就真的跟苏霑闹翻,况且两人之间还有利益勾结,所以最后还是昂莱让步了。
那晚沈春光有幸逃过一劫,也借此和苏霑勾搭上了关系,此后便有了那栋银杏村的院子,再往后她就在水晶宫见到了关略……
“到了,庆哥在里头等你。”走在前面的柴露突然说话,将沈春光的思绪从回忆中带了出来。
沈春光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小包门口,她在心里闷口气,脸上却笑着:“露露姐,到底什么事啊,非要把杏儿半夜叫过来,而且还弄得这么神秘兮兮…”
柴露抱着手笑:“你进去就知道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坏事!”说完她就走了。
沈春光又在包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里头灯光调得很暗,拉了帘子。
沙发上的范庆岩一手捏烟,一手把玩着电视遥控器,见到沈春光进来,他立即掐了烟走过去。
“杏儿,来啦…”范庆岩一副笑丝丝的样子,沈春光却被他无辜喊得心口一颤。
这男人在人前一般都喊她“沈小姐”,唯独有事的时候才会如此喊她的小名儿。
沈春光今晚从踏进水晶宫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人都已经在他网中了,索性身子一软,坐到了范庆岩身边去。
“庆哥,你这么晚把杏儿弄来,看着像是有事?”
范庆岩依旧笑着,面无异色:“杏儿就是聪明。”
“庆哥又消遣我,露露姐之前还总说杏儿死脑筋呢。”
“哈哈…柴露这么说过你?”
“当然,就为了先前昂莱将军的事啊。”
“那就是柴露没你聪明了,那晚为了你,霑少可差点跟昂莱的人打起来,所以你那一招借风使力用得实在妙。”
“……”沈春光心里哼笑,嘴上却装傻,“哪儿有你说得这样,那时候杏儿就是不愿意嘛,露露姐又一直逼我…”
“那今晚呢?”
“什么今晚?”
范庆岩笑,用缺了两根手指的手指了指门口。
“昂莱今晚就在水晶宫呢,指明要见你!”
“我不去!”
“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难不成苏霑现在还能从美国飞回来帮你?”
“……”
“别忘了苏霑那只右眼是被谁弄瞎的,我估摸着他哪天出院回国,第一个要弄的就是你!”
沈春光的心口乍凉,她知道苏霑现在肯定是恨不得她死了,但让她去陪那死胖子,绝对不行。
“庆哥你这是要逼死杏儿不成?”
“哪能啊?先不说我且舍不得,就算我舍得,有人还舍不得呢!”
“……”
范庆岩阴笑一声:“怎么样,去不去?去了我觉得对你也有好处,苏霑早晚要收拾你,你若能把昂莱伺候舒服了,保不准他会护着你!”
沈春光转过身去:“我若今晚不去呢?”
“不去?”
范庆岩丝毫没有恼的意思,而是转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行,那我给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