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予悄悄拉了卫潇一下:“这宁无欲不安好心呢!又在怂恿你同他赌。”
卫潇笑了一笑,道:“无妨,这里这么多人,想要参与拍卖的恐怕也不止他一个,我不同他较量便是。”
白浅予犯愁道:“真要拍卖起来,哪能容的下你说退就退的?”
她参加过现实世界的拍卖会,知道一旦场上拍卖进入到了某个氛围之内,所有参与竞价的人便会被卷入一种互相竞争、你追我赶的怪圈里,深恐落于人后,欲罢不能,再加上高明的拍卖师循循善诱,很可能竞拍出一个远远超出起拍价或心理价位的高价,甚至天价来。
只见姜老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都准备好了么?那么我下面就要开拍了!”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肃静了一下。
人人面上皆现出凝重之色。
只有那见惯赌场氛围、处变不惊的宁无欲淡笑道:“姜老鳖,不就拍卖一个头等舱么,你把气氛整的这么隆重做什么?能上得你这条大吉船的客人,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能被你一个小小的拍卖吓倒?”
此言一出,船上众人都笑了起来。
姜老鳖干笑一声:“只因我这拍卖的规矩,有些不同,怕是诸位大贵客没有听清楚,所以要讲得仔细些。”
“哦?”宁无欲眉毛挑了挑,他在赌坊里头经年累月的呆着,什么千奇百怪的局没见过?这会赌的人,十有八九都会拍,就剩那最后一个不会拍的人,看着旁人蹭蹭的往上加价,看也看会了。
他倒是有心想看看这姜老鳖的局同往常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姜老鳖一双眼睛扫过船头诸人,道:“我这拍卖规矩说起来也简单,就是从最低的价位起往上拍,大家加价,到再没有人加价为止,出价最高的人,即可得到这头等舱,”他略顿了顿,又道:“但是这出价第二高的人,虽然得不到头等舱,却仍需按他所开的价如数将银钱交给我。”
“原来是这样!”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朱胖子哈哈大笑道:“姜老鳖,还以为你这老鳖精又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新鲜花样来,原来你只不过是又想赚这出价第二高的人的钱,你他奶奶的可真是贪心!”
姜老鳖满是皱纹的老脸一笑,没接他的话茬。
“各位可都有没有什么意见?”姜老鳖环视了一圈,见诸人都没说话,于是从背后摘下一只锅来,左手拿着那锅,右手拿着烟枪在锅底上一敲,“当”的一声,敲下不少锅灰来:“我这船上简陋,也没带得什么槌子,一会儿就用这杆烟枪代替拍卖槌罢!”
众人皆是笑道:“可得!可得!”
这一笑,气氛顿时便轻松了不少。
姜老鳖道:“那起拍价就定一百两银子吧!”
清了清嗓子,高场喊了一声:“一百两!”
不用他问,场上已有好几个举起手来:“我要!”
“我要!”
“老鳖看这里,我也要!”
姜老鳖眯眼看了看,见果不出所料,那三个富得流油的淘金客果然都在举手要价,连卫潇、宁无欲那等高手也参与了其中,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眼角的每条皱纹都似花朵般舒展了开来。
有卫潇和宁无欲参与其中,他不愁其他的人不跟。
经过昨日长乐赌坊一场豪赌,卫潇和宁无欲的事迹便迅速在小小的东遥镇传播开来,太阳还没落山,便已到了妇孺皆知、街谈巷议的地步。
人人心里都有这么个心理,昨日那场精彩的赌局没有赶上,今日同两位高手同场较量一下拍卖,享受下参与其中的感觉,那也是极好的。
何况来这条船上的人,还真是人人都不差钱。
他晃一晃烟杆,瞅着最先喊要的朱胖子,刚要象征性的落个槌,却忽听一人高声喊道:“我也要参与一个,不知是否来得晚了?”
众人皆闻声回过头去,见是那个烤鱼的简七。
他背上背着一身的鱼叉、渔网、烤鱼的铁架子,也不嫌累赘,脚上的草鞋踩在甲板上,“咚咚咚”的从船尾一路跑至船头,背上的东西一阵叮铃哐啷的作响。
他一径跑至众人中间,喘着气道:“方才在舱后头睡了一觉,不知不觉睡过了头,现在参加还来得及么?”
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抬起一只脚,大大咧咧的当众拖下草鞋,露出脏兮兮的左脚,连脚趾甲缝里都藏着污垢。
墨归云性最喜洁,见此不由别过头去,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丝绢掩住了口鼻。
简七将刚才跑断了的草鞋的草绳两头用力一拧,再打了个结,这才穿回左脚,站起了身来:“老鳖叔,你那头等舱我瞧着甚好,你却从不心疼干侄儿,回回都舍不得让我坐上一回,这次我要凭真本事,从你手上拍下这头等舱,好好享受一回!”
姜老鳖的目光落在他那双破烂得快要扔掉的草鞋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你哪里来的钱拍?赶紧乖乖儿的滚去底舱,趁太阳落山前把晚饭准备好,记着烧两条新鲜的鱼,别总想着拿些咸鱼干蒙混,今儿来这船上的都是贵客,好好伺候着!”
“老鳖叔,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简七拍了拍腰包,鼓鼓囊囊的一阵银子乱响:“你干侄儿这回有钱了,这回务必要好好坐一回头等舱,体会下富人的感觉!”
“你哪来的银子?”姜老鳖板着脸道:“莫非是将那颗大珠子给卖了?”
“这你就不要管了!”简七嘻嘻笑道:“我参加拍卖,您只管负责起价,俗话说‘拍卖场上无父子’,您就当我是您一个客人就行了!”
这姜老鳖别的没有,就这一点上十分之好,认钱。
简七只要拿的出钱,他便也不再理会,反正最后赚谁的钱不是赚,赚他干侄儿的钱他也是一样的心安理得。
于是他敲了敲锅,道:“那就开拍!一百两起价!”
“哎!”简七一手拦住他:“老鳖叔您这价起得太低,未免太小瞧了在场的诸位阔客,依我看,不如就从两百两开始起吧,也省了大家的这许多时间。”
自己先喊一声:“两百两,我要!”
姜老鳖“当”的一声落了槌:“两百两一次!烤鱼的小七出价,谁还要?”
白浅予听到说简七将那颗大珠子卖了,十分疑心简七是将自己那颗“明月心”给卖了换来的钱,顿时十分心痛,虽然那珠子也不过是捡来的,但好端端一颗珠子总舍不得就这么被简七给糟蹋了。
她看了看简七,目光中不期然就流露出了一点儿凶巴巴的索要珠子的架势,简七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或者是看见她也好象自己从来没偷过她珠子一般,十分的泰然自若。
因这是在拍卖场上,白浅予也不好打断,只好一边瞪着简七,一边留意着场上的情形。
这拍卖场在场的本也都是些豪客,听了简七的喊价,谁也没指望着两百两能拍下那间头等舱来,是以众人都不甚介意简七一口便将价抬上两百两,只是含笑观望着。
那三个淘金客竟还好整以暇的从行李中掏出了几只琉璃杯子,拿出一瓶从西边盛产葡萄的萨珊之国买来的上好葡萄酒,三个人各倒了一杯,擎在手中自斟自饮。
卫潇道:“我要,三百两。”
话音刚落,宁无欲果然紧跟了上去:“三百五十两!”
卫潇道:“四百两。”
宁无欲道:“四百五十两!”
卫潇每喊一次,他必然紧紧跟在后面加价五十两。
白浅予瞥了一眼卫潇,那目光分明在说:“看见了吧,宁无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卫潇淡淡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朱胖子也不甘人后,喊道:“五百两!”
简七道:“五百五十两!”
老陆叫了第一个价:“六百两!”
简七刚想得瑟一下,却立刻被老陆的叫价盖过,立刻想也不想的回击道:“七百两!”
常竹竿哪能容老陆被压下,马上叫道:“八百两!”
突听一个清淡的声音道:“一千两。”
众人一看,竟是那几乎没怎么说话的墨归云。
他平平静静的负琴而立,说到“一千两”时,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跟说“十两银子”似的。
白浅予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几时竟突然变的这么有钱了。
这边才刚开局,便已杀得硝烟四起,从两百两一路冲上一千两,姜老鳖“当当当”的将他那口破锅连敲了好几下,心里乐开了花。
达到了一千两,便如一道分水岭,同先前几百两的竞价气氛不同,价钱已慢慢逼近各人心目中的心理价位,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忽听老陆喊了声:“一千一百两。”
众人目光皆向他看去。
这第一个喊出“一千一百两”的人,便是准备在千两的价位上继续走高,老陆毕竟是老江湖了,知道这千两的价位虽然高,却不可能就此打住,总得有人来开这个头,他先开头喊出这个价,便在气势上压了别人一头。
若是心理弱一些的,便觉得此人应当志在必得,便不敢再继续与他竞价,中途灰溜溜的退场。
但这在场的几人,却都是个中好手,深谙此道,不但卫潇宁无欲没退,便是那看起来不甚有钱的简七也没有被吓退。
“一千两百两。”宁无欲慢悠悠的喊了一句,吸引了众人的眼光,他却仿佛没察觉一般,理了理袖子。
“一千三百两。”这次竟然是卫潇叫价。
宁无欲微微一震,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卫潇一眼。
这叫价,已代表卫潇开始反击了。
卫潇看着他,微微一笑。
宁无欲突然也迎上他的笑容,露出一丝笑意。
两个人如同两只狐狸般,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