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雾缱绻缠绕,没有实体。望过去,是一团隐隐绰绰,模模糊糊的浓烟。
虽然它一边靠近着,一边又想幻化成人形。但是,苦于‘灵’的缥缈无常,它变出的四肢马上就会瘫软截断,看起来就是个不伦不类的畸形生物。
它,好像很不甘,发出尖利的嘶叫。吼声直达云霄。
“还给我,还给我!”
怪物的面部看起来有鼻子,有眼,只是五官都被拉长,仿佛名画《呐喊》中细长的黑衣人。
让人看了有点眩晕,从心底里升起不舒服的感觉。
它的目标是柳三千。
说时迟,那时快。几条银线劈开浓雾,朝着黑烟直击而来。
银光一闪,泛着清幽的冷光。极细的丝线穿过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已被吞没、消融。
它,途经之处,一片死物。
那许久未经修建的杂草,方圆几里,丛生遍地。它们高高低低的身子颓靡了下来,倾倒在一侧。那带着生机盎然的露水,从草尖渗透了出来,蒸发殆尽。
绿草枯萎,鸟兽俱亡。连半空中提灯的萤火虫,也熄灭了那荧荧幽光,掉在了枯地上。
它,速度极快。下一秒,就要吞没了柳三千的身子。
一阵清风吹来,有什么东西闪到了女孩儿的面前。鼻尖,是清幽的茶香。
细细的丝线,在微风的捉弄下,一直瘙痒着柳三千的脸。那是谁的发丝。
她看不清,但来人一定是洛寒。他,又一次,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不要命了!”男人愠怒,一把将她推开,以身抵挡那入骨怨气。玄色长袍失了个袖子,应该就是之前听到布帛撕裂声音的时候被黑雾刺破的。
柳三千被男人推到一边,手里还死死地捏着娃娃不放。
黑雾不和男人多做纠缠,它见女孩儿已被花菱拉着跑远,便盘了盘身子,朝着柳三千直直飞去。
犹如,一把离弦的箭。
柳三千挥开少年的手,大声喊了一句,“相信我。”不知道是让谁相信她。
她面向冲击来的黑烟,突然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何丽丽!”
黑烟以极快的速度冲来,在听到女孩儿的呼唤后,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在柳三千左上方半米远的地方刹住了车,踯躅彷徨。
“何丽丽,何丽丽,何丽丽……”柳三千一直叫着这个名字,重复了好几遍。
黑烟开始有所变化。它,膨胀、撕裂,没有定形。体态开始动荡不安。
那诡谲万分的面部,浮现出一个个重影。好几张不同的脸,快速翻面。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年迈的,有年轻的,甚至还有孩童的脸。
他们表情全都面目狰狞,好像想要冲破枷锁,撕开束缚。
“不可以,不可以,你们已经被我吃掉了!”黑烟翻滚着,旋转着,仿若飓风的中心。
“停下来,全都给我停下来,我是不会放了你们的!”黑烟逐渐吐出一个个烟圈,和自己体内的抵抗做起了斗争,它撕心裂肺,长天一哮,“你们做梦!”
它的脸部变化多端,一张张人脸,快速翻过。终于,刘波的面容一闪。
何丽丽的脸孔,停留在面端。
女孩儿的面容悲凄哀婉,鼻梁玲珑而悬直。红唇似血,两道疤痕自嘴角延伸至耳边。
眼里有泪。
“丽丽,我一开始坐上那辆车的时候,见到的人是你,”柳三千伸出右手,似乎要摸向那虚无的面部,擦去将滴欲滴的泪水,“也是你想提醒我,那辆车危险。”
洛寒在一旁紧紧皱着眉,他握住女孩儿停在半空中的手,把它扯了回来,低语了一句,“小心。切莫大意。”
男人很快放开了她的手,一冷一暖,有些痒痒的,让女孩儿心里有些悸动。
她话语不由得一顿,就在这几秒停滞间,何丽丽的面孔从中间裂开。犹如被人撕了假面。
“丽丽,等等,你听我说,不要被它打败,我会拯救你!”柳三千见黑烟逐渐平稳,直接加快了语速,“被我拉着一路跑向空地的是你,大笑的是你,向我说‘谢谢’的也是你,你很强大。所以,帮助我好吗?帮助我压制它,作为回报,我会解放所有被它吞噬的魂魄,包括你。”
柳三千说完后,那黑烟旋转得更加厉害。它从内部被人撕裂,分成了好几股。
它不甘地发出怒吼,想要把烟雾重新汇集,“住嘴,住嘴,你快给我住嘴!”
其中一股黑烟,尖利若飞刀。它喷出气体,朝着女孩儿使着刀子。
就在雾刀旋转着,朝着柳三千眉心刺去的时候,站在她右侧的洛寒,伸出一臂,挡在了女孩儿的眼前。
雾刀入骨,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却没有血流出来。洛寒把伤臂背在身后,扯下长袍的另一只袖子,绑在了伤口处。
柳三千没有时间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只是投以感激的目光,遂从袖口里取出了短刀无义,把娃娃抵在地上。
耳边,想起了那个青年朝气似火的温暖语调。
“要想对付这样的凶灵,就要像我这样:剜眼,则不能视;割腕,则不能触;砍腿,则不能行。最后……”
柳三千咬破自己的指头,把血抹在了刀柄两面单花处。
花如龙爪,细长繁杂。经血浇灌,那黑色的纹路,闪着红光,花瓣逐渐绽开,犹如红灯一盏。
花,开了。
女孩儿也终于得以看清,那红花两朵,原来是传说中开于黄泉的曼珠沙华,彼岸之花。
百里黄泉路,彼岸花相送。银蝶狂舞来,孟婆熬煮忘川水。这是何时听过的童谣?
短刀无义,见血出鞘。
柳三千轻轻地抽出短刀,朝着娃娃琥珀色的瞳孔,使劲刺去。
刀尖一挑,两个琥珀色的晶体就被剜出。
随着女孩儿的动作,黑烟狂躁地分裂又闭合,一声一声的惨叫,就快戳破了几人的耳膜。
柳三千感觉手里的娃娃也在剧烈挣扎,从它的瞳孔中流出了血水两道。她一手奋力压制,另一只手继续破坏。
两刀,割开了娃娃的手腕。
两刀,砍断了娃娃的双腿。
再是最后一刀,划破了娃娃的头颅。
柳三千跟着印象中青年的声音,说出了这最后一句,“斩头,则不能活。”
刀起刀落,地上的娃娃已七零八散,残破不堪。
黑烟逐渐熄灭,浓雾散去。它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缥缈。
从黑烟中,喷出好几道蓝光。
“谢谢。”
“谢谢。”
那是近百道亡魂,在齐说。
“不、你们……坏了我的好事……早知道……我就该听那个人的话……早早地杀了你……柳三千……你会死于非命……”